第四十章 死亡行军（七）
瀑布之谷往南的山道上，罗兰德的部队正在急行军。回看一望无际的山林，罗兰德轻轻叹了口气。 杰德特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安慰道：“王子殿下，您用不着自责！他们早已死去，能用他们即将腐烂的rou体换取一天宝贵的撤离时间，倘若他们的灵魂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因为这能挽救很多人的生命！” “死者理应受到尊重，而我却打搅了他们的灵魂，死后肯定会下地狱的！” 杰德特笑了：“我敢担保，死神绝对不乐意收留您，因为他担心您会经常找他的麻烦！” 周围的人一听全乐了。 “我们脱离战斗已经一天……根据前两天敌人的异动，我敢说他们已经开始追击了！杰德特，如果是你指挥，你会怎么展开追击行动？” “我会用一部分兵力尾随追击，再派另一路包抄后路！因为我们的目的地是显而易见的！” “但他们与撤退的人们之间相隔有三天的行程，即便跟我们也间隔了至少一天行程！”旁边一位英雄插嘴道。 “我担心的是前面那一大批人，看起来他们都很虚弱！”罗兰德摇头道：“更何况他们不是军队，行走速度不会很快的！” “您的担心不无道理，王子殿下！”杰德特也很忧虑：“从瀑布之谷到银角湾，骑兵只需要一天时间，步兵得走三天，至于我们的人，我估计将近会走五天！” “是的！但我们最多只有四天时间！如果负责包抄的是敌人的恐怖骑士，他们也许会先于我们到达银角湾的！” 罗兰德的推断让大家的心悬了起来。 “加快行军吧，我们得立即赶上大部队，然后护送他们平安到达银角湾！” 听到罗兰德王子的命令，大家立刻加快了步伐。 在他们正前方的天空中，盘旋着一大群秃鹫。毫无疑义，它们正在等着什么地面上的某些生物死去，然后好大快朵颐。 在它们的下方，是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逃难部队。他们满脸饥色，步伐蹒跚，神情恍惚，但仍坚持着努力前行。 时不时会有人倒下不起。没有哭泣，没有眼泪，人们只是围在那些可怜人的身畔，默默地祷告一番，然后匆匆掩埋死者，继续赶路。 大家都走不动了！但走不动也得坚持走下去，因为一停下来就会面对死亡！ 他们庞杂的脚步声总会引来一些在野外游荡的僵尸。负责警戒的男人们行走在大队伍的两侧，尽量避免这些可恶的僵尸袭击这群疲惫的人们！ 这么多人行走在一起，严重缺乏食物的他们就象遮天蔽日的蝗群，所到之处，所有能吃的东西，甚至包括野草、根茎和树叶都一扫而光！ 于是，走在队伍最后的人们只好离开人群走得更远，去寻找野外能够果腹的食物。 现在，一个小男孩正站在路边，翘首望着前方的密林。 没有小孩不喜欢林地，那里总是荡漾着快乐的笑声。林地里散布有很多鲜花，有很多不知名的浆果。而树上则结满了红色的果子！男孩们会象猴一样，蹭蹭几下爬上树，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坐在树杈上摇晃着脚丫。女孩们呢？她们只好羡慕地望着高高的枝丫，眼睛里满是企盼的神色。 但现在不是了！很少有人敢走进密林，那里充满了诡异。鲜花也许不再盛开，果实也许早已枯萎。特别可怕的是，树干后时不时总晃动着恐怖的黑影！ 在男孩的身边坐着一个疲惫的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此刻正在吮吸**。可是那里早已没有了**，无法满足的婴儿手脚乱蹬，开始大声哭泣。 “父亲回来了！”小男孩欢呼起来，妇人的眼中也立刻开始闪光。 小男孩在杂草中奔跑跳跃，但他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直至停顿。 那会是自己的父亲吗？他满身都是鲜血，脚步蹒跚，目光涣散。 他的手里紧握着两个果子，红红的，跟他身上血的颜色完全相同。 在他周围还走着一群男人，神态与他完全无异。 小男孩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句：“父亲，是您吗？” 没有回答。那些人一瘸一拐的，步伐看起来近乎奔跑。 他们还咧着嘴，露出森森的白牙或者是黄牙！ “快离开他们！他们是僵尸！”远处，一群骑士疾驰过来，为首的骑士大声疾呼。 小男孩没有动。他的眼睛早已模糊。 模模糊糊之中，小男孩看见骑士们冲了过来，带起一阵旋风……后来，他感觉有一只温暖而粗大的手掌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蹲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人一脸胡须，浑身犹如刀削，或者说他本人就是一把锋利的刀！ 他的眉头紧锁着忧郁和坚强。但此刻，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就好像慈父望着自己的孩子。 草地上还有呻吟和嚎叫，那是还没死透的僵尸还在挣扎。骑士们开始四散搜索，用手里的长枪让它们彻底安静下来。 那人牵着男孩的小手，走向一具还在地上挪动着的僵尸。他全身的骨头或许已经被疾驰而来的战马冲断，再也无法站起。 “是他吗？”骑士问着小男孩。 小男孩默默点了点头，嘴唇紧咬着。 他的手里被塞进一把锋利的匕首。那骑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他曾经是你的父亲……孩子，那就由你送他最后一程吧！” 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泪水开始花花地流淌，但嘴唇仍然紧咬，那能让他憋住自己的一部分情感。 他见过人们是如何彻底杀死僵尸的。他们总是用刀剑或者长矛插进僵尸们的头颅……据说心死还不能叫做真死，脑死亡才能叫真正的死亡！ 但是……如果他没有脑死亡，为什么会认不出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骑士们都跳下马来，默默地站在两人的身旁。 他还是自己的父亲吗？小男孩睁着泪眼看着：他的眼神混浊涣散，看不到一丝慈爱，只能从瞳孔中看到死亡的深渊！ 僵尸紧攥着的双手瘫开了，两颗红色的果实悄然滑落在草地上。 “你很勇敢，孩子！”骑士抚摸着他的头道：“现在拿着这把匕首，去保护你自己和家人吧……这是他没有做完的事情，你必须继续做下去！” 路旁站着那名妇人，正颤抖地看着所有发生的一切。 骑士走了过去，将那两颗红色的果子塞在她的手里。妇人抬起了泪眼，发现那人的眼中满是愧疚。 “好好活下去！就当全是为了孩子们……” “我会的，谢谢您！”妇人情不自禁地望了望怀中的孩子。 “请原谅，我没有保护好他，也没有保护好我的人民……”骑士声音颤抖着，忽然提高了声音：“但我承诺，你们所遭遇的，我会要敌人千百倍地偿还！我会重建迪亚，给你们一个幸福、安全的家园！” “您是……” “请您记住我的承诺！我是迪亚王子罗兰德！”罗兰德将右手放在左胸庄严宣誓道。 骑士们纷纷跨上战马，开始奔向前方。 在路旁矗立着一架大大的风车，巨大的叶桨在水流的冲击下缓慢旋转着。 风车下是一间磨坊，全副武装的战士正在那里进进出出。 “王子殿下来了！”战士们兴奋地叫喊起来。 磨坊里立刻奔出了一群人，迎上刚停下来的骑兵。 “欢迎您，王子殿下，您和您的战士们凯旋归来！” “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罗兰德握住了他的手。 “大家都很累，几乎都走不动了！”那人叹气道：“我们严重缺乏食物，经常有人擅自离开队伍去寻找食物，掉队现象非常普遍！而且，周围的环境还非常复杂，时不时会遭遇到僵尸袭击！我只得将战士们分成数队，来来往往在队伍周围警戒！” “你指挥得很好！保证大家的安全是我们的第一要务！”罗兰德王子点了点头。 “不过这样一来，倘若来袭的敌人太多，我就无法及时集结部队！”那名指挥官苦笑着摇了摇头。 “暂时不会！”罗兰德安慰道：“至少在明日正午之前不会！不过我们得还要再快些，争取明日正午之前一定要赶到银角湾！” “天啦，王子殿下！”指挥官惊叫起来：“以我们这样的行军速度，我看走到明天傍晚还到达不了银角湾！” “我们不能慢，慢了就会被敌人前后夹击的！让你的士兵们去帮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去吧，我们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可是我还得负责警戒……” “警戒任务从现在开始由我接替！”罗兰德王子道：“你还有多少人能够战斗？” “杰德特军团长组织了六千人的志愿兵，他带走了一个老兵大队，我这里还有五个大队的人！” “很好，你挑出两个大队负责搜集食物吧，以后所有人的食物由你们统一供给，由百姓们自行搜集食物实在太危险了，而且还严重影响行军速度！” “是，我立刻去办！” 罗兰德走进磨坊，开始对各路人马进行统一调配。得令的将领们急匆匆领命而去。 当罗兰德走出磨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用力揉搓着肿胀的太阳xue，看着打火把前行的人们纷纷经过他的身旁。那火把绵延无尽，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现在整个迪亚，剩下的可能就只有这几万活人了！罗兰德王子揪心地想着。这些人就是迪亚未来的希望，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全部带出去！ 今晚人们没有宿营。他们匆忙地赶路，注定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