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炎（番外二）
“对于他们的死…真是抱歉了！” 弗兰克的脸上，闪过淡淡的感情波动，紧拽着我衣领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量。我注视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哀伤、愤怒与失望。心底泛起的失落感，充满了整个胸口。我用右手甩开因为失去力气而靠在我双肩的臂膀，就像是要逃避一般转过身体。 “身为首领，我必须更为客观、全面且冷静沉着地视事并加以判断，而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我轻抚着胸口已经结疤的伤痕，说出无情的话语。当初我会想要建立一个佣兵团，是因为要实现弗兰克的梦想，需要一些有着同样目标且能共进退的伙伴，但我并不适合担任这个团长这个位置，因为肩负着同伴的性命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太过沉重、太过痛苦…… “啊~啊~！所以我们就只能这样夹着尾巴逃走吗？” 肩膀传来的猛烈力道将我拉了回去，我侧过脸颊，逃避着弗兰克的视线。 “路克那混蛋撒手不管，我的性格也没办法带领他人，所以你才逼迫自己扛起这份重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虽然这个‘家族’还有很多问题，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所以，在你担任团长的那天，我这么说过的吧！只要是你的命令，哪怕会丢掉自己的性命，我也不会皱下眉头！” 弗兰克加重了手臂的力量，肩膀的伤口在他手掌的重压下变得刺痛无比。他激动了起来，声音却变得越来越低沉，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一直等着你的命令，为逝去的同伴报仇的命令，和那家伙一绝生死的命令！但是，没想到你竟然会退缩，会这样面带笑容的逃走！那算什么？的确，死的那些家伙都是些混蛋，但即便如此那也是我们的伙伴？难道他们就这样白死了？你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躲过追杀，怎么逃到迷宫来的吗？如果你忘了，那你和那些背弃忘义的混蛋又有什么区别？” 脑海中浮现出的模糊身影让我微微失神。啊！怎么可能会忘？怎么可能忘得了！鼻梁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刀伤，张嘴就会露出金牙的jian笑，明明是以凌辱、调教、贩卖女人为生的恶棍中的恶棍，却偏偏对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伸出援手。我想，大概是命中什么地方搞错了，才会让我们相遇的吧！ 我和弗兰克都是个孤儿，从小就生活在垃圾堆似的黑街，过着踢垃圾翻垃圾吃垃圾，最终长成一个垃圾的日子。当垃圾吃腻了垃圾，垃圾们就会成为野兽或更肤浅的生物彼此争夺地盘，在发泄胸中郁闷后继续啃食垃圾。 我是个垃圾，被抛弃在黑街的那天得到了成为垃圾的资格。我这眼睛还算明亮的垃圾再吃腻垃圾后，就披上了恶棍的皮。但就算吃着比垃圾还好些的饭菜，我骨子里还是垃圾。垃圾只懂得吞食眼前的垃圾，一有欲望就会立刻满足，只执著于生存。毕竟对生存不执著的垃圾只会被垃圾活埋。 我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只是顺从垃圾的本能生存，只适合在垃圾堆里打滚而已，和那些在黑街吃垃圾玩垃圾死得像垃圾的垃圾没什么不同。可是，那个人却对我说，你不是垃圾，你还年轻，不该过着这种垃圾般的人生！真是可笑，明明自己也是垃圾，却装模作样地说出这样的话语！ 我对那个人的话嗤之以鼻，但他却固执的介入了我的人生！虽然仅仅是一小段时间，但或许那个时候我的内心的确得到了救赎。 我向那个人学习魔法，魔法能提高地位，只要忍耐一段时日，身体便会长大，力气也会增加。够机伶的，还能笼络那些因特殊兴趣跑来娱乐的贵族，如果怀有能被贵族看上的一技之长，说不定就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会被那些垃圾当做同类。 我很拼命，真的很拼命的想改变命运，可是最终却依旧被命运嘲弄！ 我和弗兰克以及另外两个同伴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而遭到追杀，帮我们渡过难关的，就是那个人。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可是偏偏最后的最后，那个人却因为同伴的背叛，丢掉性命。仔细想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弗兰克才会讨厌我那宛如‘背叛’一般的命令！ “可是，我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北方那群混蛋已经背叛了我们，他们的承诺根本就是句空话！姑且不说我们有没有能耐干掉‘瞬斩’，就算有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既然计划失败，我们根本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难道你要我们剩下的其他人都暴露在被精灵族追杀的危险之中？” 意气用事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即便真的干掉了‘瞬斩’，死去的人也不能复生。这是作为首领所需要背负的责任，所以我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哪怕事后被手下骂做冷酷也好！ “够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对手！如果用那个的话……” 颤抖的嘴唇突然沉默不语，弗兰克盯着我的眼睛微微摇头，接着加重了语气。 “在黑街时候我们可以为了一块面包拼命，可是现在你却对同伴的惨死置之不顾！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我真是看错你了！” 弗兰克冰冷的视线，和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让我忘记了呼吸。他再次加重双手的力道，脸色也因为充血变得红润。但最终，弗兰克像是不想再看见我一般挪开了视线，将积压在心底的感情转化为一声叹息。那是宛如能宣泄所有失望、痛苦及悲伤的…沉重的叹息。 我看着弗兰克离去的背影，手指轻抚着肩膀的伤口。与贯穿全身的激痛相比，同伴的不信任，反而更令我感到疼痛。 呐，弗兰克！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过着同样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我始终是一个垃圾，而你却能活的如此耀眼呢？我们的人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叉的呢？ 在迷宫呆了这么多年，起初的三人发展成这样的势力，可是我却始终没有成为复仇者去替那个人报仇，因为我的胸中既没有燃烧的怒火也没有冰冷的悲哀。我能理解那些背叛者的立场，因为如果是自己，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行为，或许这就是身为垃圾的共同点。真是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告别了过去，可是不管是以前也好，还是现在也好，我始终没能过上那个人所说的‘美好的人生’。那个人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这样的话，我们相遇又有什么意义？你的死又算什么呢？” 我痛苦地发出呻吟，对自己提出毫无意义的疑问。黑暗中，我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人的笑脸，我想，就算是他本人，或许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吧！ “被弗兰克说到这个程度还无动于衷。看来那家伙看来比你更符合‘黑炎’这个外号，毕竟怎么看你都不像是‘燃得起来’的东西。”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进入了攻击状态，在我分辨出这个令人作呕的声音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消散了已经准备就绪的魔法。 “路克，如果你再用消除魔力波动的魔具试图创造什么‘惊喜’，说不定我真的会让你惊喜万分！” “哦呀~哦呀~！这种赤裸裸的迁怒真可怕！” 光水晶照亮了来人的脸庞，这位自称吟游诗人的混蛋，就是创建龙之泪最初的三人之一。不过话虽如此，与其说他是创建者，不如说更像是合作者，因为这家伙从来没有管过团内的的任何事物，只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跑来寻求帮助，是典型的自私自利的混蛋！ “不要用这种看见瘟神一般的表情看着我！我可是一听见你们遇到麻烦，就立刻赶来了。久违的相聚，难道你就不能更开心一点吗？” “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你究竟想说给谁听？” 路克微微耸肩，丝毫不在意我的讽刺，毕竟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男人。 “既然没有说笑的气氛，那就言归正传！” 我点点头，在脑中整理着收集到的情报。 “几个月前，有人在第二层看见过那个人。前后一共有三个目击者，虽然时间不一致，但应该是真的。那个‘白色’的家伙亲自动身去确认情报了，你现在下去说不定还赶得上！” “布拉德吗？” 路克左手把玩着腰间的黑手匕首，右手轻刮着自己的鼻子，原本严肃的表情变得轻浮起来。 “毕竟是碰运气的事，如果那个人没有兴趣，即便无数次擦肩而过，我们也不能发现对方。只是如果布拉德愿意跟我们合作，所不定我们能干掉第三层的那玩意，主动和那个人接触。” 只是想起第三层的那个只能用怪物来形容的生物，我就打消了继续往下的念头。不过，如果是弗兰克的话，无论多危险，都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吧！毕竟这是那家伙的梦想！虽然不知道那家伙的脑袋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梦想！ “我没有自杀的爱好，就不奉陪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你在突破以前不会出手了，那个是你的新作品么？” 我盯着路克腰间的魔具说话，他下意识的将匕首收回怀中。 “我欠那个‘黑色’家伙一个人情！” 那家伙吗？看来打错主意了，我可不想招惹那个疯子。毕竟那家伙和死神干了一架之后还能活蹦乱跳，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这家伙的棘手程度。 “那你想办法帮我在搞一把剑！弗兰克把‘圣辉’弄丢了！” “真是可惜，那是我可过去的得意作品！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封手了，而且我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魔具！” “啧！” 忍不住咋舌，这混蛋好歹也是佣兵团挂名的真正团长，在这种时候竟然和我扯这个。既然还人情可以帮别人制作魔具，为什么不先帮自己人解决这些问题！ “如果你真的抛弃了过去的身份，那为什么不隐姓埋名，而是依旧坚持用这个如此显然的名字呢？路克·艾因华斯大师！” “别那么激动嘛！虽然现在我拿不出合适的魔具，但不代表以后也拿不出。总之这件事我记住了！话说回来，久违的重逢要不要去喝一杯，我对你们在外面吃瘪的事情很感兴趣！” 幸灾乐祸的险恶声音就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我的脖子上，我抚摸着身上的伤口，在精神和rou体的双重痛楚冲击之下，生出一种想将拳头挥舞在路克脸上的冲动。不过，他也是看准了我不会动手这点才会是无忌惮的说话！ 不管是把我们当做弃子的家伙也好，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瞬斩’也好，亦或是那两个空有天赋完全不懂得利用的雏鸟也好，总之这笔账我记下了。在我有能力干掉你们之前，你们就尽管嚣张好了！我拍开搭在肩膀的手，微微叹气，转身朝着聚集地的方向走去。 “今天你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