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六岁的纪念(5)
“我们走走吧,学成哥!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以后也没机会这样走了。” “好啊,不过,怕我妈晚上担心,回去晚了会挨说。”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她说了,说你和我去同学家住一晚,今晚不回去了。” “你不是和我一起出来的吗,你什么时候说的?还晚上不回去了?” “我中午的时候遇到她,跟她说了,说我们同学聚会到隔壁兴隆庄去住一晚,她说,同学聚会是吧我不拦着,但要注意安全,明天早点回来“。 “你真够编的。你不要骗我啊,别让她一个人坐在火间火铺上眼巴巴等我回去。” “我骗你干嘛,你挨说,那我以后还敢去找你啊。田伯娘管得那么厉害,我才不敢招惹她。” “那我晚上去哪住,不至于让我露宿街头吧?” “我家啊,楼房二楼那几间卧室,你随便住,我父母回来的时候,你们来玩又不是没住过。”她转过身退着走面对着我说。 “你爹不是回来了吗?” “又走了!” “这样,如果走的话那怎么走,待会月亮就下山了”。 “沿着清源河走吧,到咱们以前挑水的大阴沟那里再沿着梦花溪划竹筏到我家楼下的池塘,即使月亮下去了,我们也可以摸黑到家的。” “可是河里有水,你穿着帆布鞋合适吗?” “为什么要穿鞋?脱了走,那些鹅暖石,踩着多舒服,跟按摩一样。” 两人手拉着手沿着街道走下清平桥,星光泛在河面上一阵刺眼。在此提一下,清源河发源于桂西第一高峰青龙山脉岑王老山的主峰人参峰,河水一年四季清澈无比,是驮娘江、右江、红河等的源头,后绵延千里汇聚成珠江水系。 由于清平街距离人参峰也就十公里左右,流经的河水最深处只到人半腰,所以平时对居住在这里的乡民来说并不造成洪涝危害,也没听说清源河平日能够淹死过人。白天透过清澈的河水可以看见河床里浑圆多纹的各种奇异卵石,很多路过的旅客都喜欢停车之后,光脚走进河里去玩一会水,用卵石按摩脚,极为舒服受用。 从青龙山脉岑王老山人参峰上发源的还有几十条小溪,梦花溪便是其中一条,她从月亮山上月亮顶的月亮泉涌出,溪水绕着梦花村潺潺地发出声响汇入清源河。夏天六七月份,月亮泉泉水极为丰沛,而月亮山溪涧沿路的梦花开了,数不清的各色花瓣掉入流水中,顺着溪流流进村子各家的池塘,再流出梦花村,一路煞为好看。 我穿着凉鞋下了水,弯着腰试了试水温。尽管已近半夜,但夏日的河水水温并未消褪,还是温暖如常。村梅说她脚被扎了一下,疑是踩到街道过路人扔下的玻璃片,让我看看。不料当我俯腰挽她裤腿去看之时,她却一把跳上我的背,双手搭着我的脖子,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了,”我反手夹住她裙摆下面的双腿,举掌轻轻去拍了她一下柔软的臀部,有些不服气地呵呵笑了起来。。 “没有呀,不过看到你弯腰过来要背我,我当然是却之不恭,所以只好将就将就。辛苦你了,回头我给你发七夕劳模奖章好吗?” “得吧,强词夺理,鞋子脱掉,免得待会两人摔倒掉河里成落汤鸡了。” “就当再洗一次澡呗。反正我不怕”她脱了鞋子拿在手里,在我身上故意摇晃挥舞,我踏着河里的鹅暖石也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摆动。见我真的差点摔了,她方才停住,咯咯咯咯的又笑起来。 不一会,村梅身子便下滑到我臀部左右,我便停下来双手把她身子托住,再往上用力提一提,又重新迈步走,如此沿着河走了几百米。河两边梯田里的桂香杂交水稻在微风中欢歌笑语似的,一片片低下腰又把头昂起来,发出轻嚓嚓的节奏,杂着躲在水稻里的青蛙和河边草丛中蛐蛐的鸣声。 弦月慢慢偏斜,已经移动到了西边的母子峰上,远远近近模模糊糊数不清的戴着斗笠的稻草人静默的守候在田边。 忽然,我的耳根滑过两滴清泪,让我不自禁的诧异起来。 “村梅,怎么了?” “没什么。学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父亲走了,我们在你家守夜,我问你以后干嘛去,还读不读书,你是怎么回答的?” “还记得啊。” “那还记得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妈不同意我去打工,说一定要供我上学。让我初中毕业后考高中,然后再考大学。以后具体做什么,到时看情况再说。” “那你现在呢?” “现在?什么现在?” “你现在怎么想?” “还是那样啊,录取通知书都到手了。” “哦。”村梅伏在背上一阵沉默。不久又问道,“那你妈怎么办?她以后一个人在家。” “我妈说不用怕,周围几个婶子会经常来陪她。” “但是,要是生病了呢?人总有生病的时候吧。” “打电话给大姐改革,让她回来照顾一下。每个月她都会从县城回来两趟。”
“改革姐那么忙,要是回不来怎么办?何况,你妈生病会告诉你们吗?——大小病她都自己熬着。”她不免强调一遍。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带着我妈去上学?这不现实啊。” “我也不是让你带着你妈上学呀!这根本行不通的!” “我不读了吧,她又不同意。我曾经还想过要读师范类中专,不要钱,可她一定要我报高中,说上大学才是正途,以后师范中专不好找工作。” “当然了,中专哪有高中好,现在都要大学文凭,中专是学一项技能而已。” “填志愿那天我妈还陪着我一起去的,志愿都是她给我填的。”我把村梅从背上轻轻放了下来,走到岸边石头上坐下,一边喘着气一边不无气恼地说。 “你别跟我急眼,我们这不是在探讨吗?”她靠着我背对着坐了下来。“你哥和你爸去年都走了,这一年你妈是强撑着的,你一旦去上学,就她一个人空落落的在家,不知该怎么过下去。何况你哥的死她一直耿耿于怀,你哥怎么可能成为qj杀人犯?打死也不信!” “我也不信,但是然后呢?”我不无好气的继续回道。 “你妈一直在安慰你,一直担心你的学业,她没有当着你哭过一次。事情发生以来,她一直扛着。” “这些我知道啊,你以为我好受吗!”。 “你不好受,你妈也不好受。你爹下葬的那夜是我独个跟她坐了一夜。你知道当时你妈孤苦伶仃毫无依靠坐在那里的样子,和以前收到你哥的法院判决书,坐在阶檐前满眼都是血丝的样子一样。我现在想起来都很难过。“ ”碰到这种事,谁都难过。可是,还是那句话,又能怎样呢?“ ”不是要你马上怎样,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一点。这一年来,我看着你母子俩像从坟墓中活过来一样。但你还好一点,不管怎样,那段时间至少有民生、国人和我等一帮死党陪着你。“ ”辛苦你们了!“ ”我们没什么辛苦的,能看着你舒缓过来很高兴,可是我们放心不下的是你妈,她却刻意回避这些事,不愿谈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跟人说过。你可别怪我乌鸦嘴。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乡里近年来发生的很多事,希望你要多一个心眼照顾好你妈,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什么事?”。我疑惑的问道,抬起眼头来,看见村梅闪烁的眼睛,似乎有许多不愿我知道的事情,我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