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闻《天之大》(14)
这个时候,清平乡落在夜的深处,天空静穆,没有星辰,远远近近的山都隐没在黑幕里。我打开前灯,光束射了出去,无数的光粒子上下翻腾,像利剑一般刺向远方。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专注地开车。村梅转头问我: “这车是婵娟买的还是你买的?” “婵娟买的!” “怎么了?” “没什么,问问而已。” 这时音壁里流出民谣,村梅不自禁摇头晃脑地一边打着节拍一边轻声伴唱: 走在乡村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荷把锄头在肩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喔喔喔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夜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 都随夜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村梅的嗓音极其甜美,虽然已经到了三十的年纪,但是童声歌唱的腔型却是未变多少,不过她每每歌词唱到晚风,她都改唱为夜风,似乎正合目下情境,表达自己内心的波澜。<> 我想起少年的时候,我和国人、山村兄、唐婉鸾、白佩兰等出去放牛,田野上烧稻草人,到情岗林拣柴烤玉米,然后去蝙蝠洞掏鸟窝,回来之后,也并不安分,月光下追着萝卜地去偷萝卜;到了冬日,那时清平乡还下雪,雪将田野和瓦房都覆盖了,村落白茫茫一片,虽然天气冷,但我们舞着火盆,在雪地里打雪仗,然后点起篝火,围着火堆玩老鹰捉小鸡,开心得不得了,但这一切都不复存在。现在的孩子也不会再有那样的生活。我听着村梅的歌声,想着想着,大老爷们却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一分钟后,我到了街口。没想到出行的人还挺多,山村兄房车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竟然有十个人,月姨也在其中。国人的奔驰车里除了芝音和大姨,还有三个侄辈。除此之外,街边还停了一辆金威面包车,两辆皮卡,一辆中华轿车,一辆国产比亚迪,都闪着黄色的尾灯,一字排开。白佩兰、唐婉鸾等表兄妹也随行,站在街口说说笑笑的等着我们。 “你妈没来吗?”大姨问我。 “没有叫她,她还在睡觉。” “赶紧回去叫她,今天那么多人去,多热闹,你月姨也去呢!我们慢慢走,等你们。” “好的,那你们先走,我去接她”。我回道。然后把车掉头两分钟后回到家里。开了大门,村梅上去叫母亲,我坐在客厅里等候。 大约十五分钟后,母亲穿着花布棉袄下来,还戴了花头帕。村梅扶着母亲上车,然后陪着她坐在后座。我担心母亲刚起床温差反应较大,把车里空调打开,比车外超出三度左右。<> 这一路行驶倒是极快,无须担心路上行人,所以十几分钟后便追上了他们,在青龙山脉的盘山公路间曲折向上。母亲上车之后,继续睡觉,村梅也经不住传染,靠着后垫眯着眼,我于是把音乐调到低音区,让她们养神。 车子到了岑王峰半山腰新建的停车坪,远处的天已经有些微光了。村梅睁开眼睛,轻轻唤醒了母亲。 然而此处离望远塔还有六七公里的盘山车道,大家说还是开车上去好了。于是,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开了上去。我由于后到,从停车坪出来,反而在前。 村梅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到人参峰上来看日出”。 母亲笑道,“不止你,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是第一次到这上面来看日出。” 车子停在了望远塔两百米下的林子里。这时几只夜宿的鸟受了惊吓飞了出去。大家下了车,老老少少相互搀扶着,沿着盘旋的木梯和石阶向峰上走去。两旁的青竹婀娜多姿,那些原始森林里的参天大树耸入云霄,还有树丛中的猕猴看见人群便一望一回头紧张兮兮地逃走。 我们到了望远塔塔顶,已经是五点半了。望着那辽远的阔叶林,层峦的山峰,低矮的丝云,几尾星辰发着淡淡的光辉悬在天宇,似乎天地尽在眼中,心怀顿然开阔起来,不禁一振。孩子们不禁拍手欢呼:我们登上峰顶了!我们来了! 我倚着塔上的柱子,望着东方的云彩,伴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陷入沉思。十年前,当时人参峰并没有登山道和如此高耸峰上的观景塔,我和国人、山村兄七月沿着沟涧等爬到此处,当时沿路郁郁葱葱,清潭素影,流花瀑布,还随处可见云衫,风景尤为胜美。丛林中还不时会屡遇猎人安老虎的大铁猫,藏在树下丛叶之中,脚踩下去,那大铁猫张着的铁齿噌的一声闭合,咬着人的鞋子不放,无比刺激惊险。但当时的心境却是志比云天,透过密密层层的杂木林,充满了少年的豪情壮语,一心要到外面去开拓自己的世界。<>
十年之后,我们重新回到这里,却是另一番心境。那漂浮的云层,消失的时光,失去的人,这些生我育我生命的地方,都悄然没了原有的面貌,犹如里的旋律,使人蓦然伤感。 大姨、月姨、母亲几老指着遥远山下的那些丛林和荒原,给孩子们说曾经来此劳动种植田七抢工分的情景,还说以前用铁锄挖公路的事,谈着,谈着,几位老人都唏嘘不已。 五点五十,天边的云突然染上了霞红,孩子们注意到了云彩的变化,指着那边喊,“太阳要出来了,太阳要出来了,”果然,太阳渐渐从东方的云彩里跳了出来。 芝音拿出相机给大家准备拍集体照。村梅接过相机,说道“芝音去排好,我来拍吧,你们都站好。”村梅拍了几张,大家看了之后都拍手称好,又让她站进队里,白佩兰让我接过相机来拍。我答道好啊。村梅递给我的眼神里不免划过一丝失落。 我拿着相机,从取景器里看见她们的样子,我的眼睛湿润了。原本呵护备至的几位老人两鬓已经苍老,曾经风华正茂的同伴如今笑容里已经带了世俗的狡黠,而我和村梅却是渐行渐远,就像我们是不同季节的候鸟,春天的时候,一个往北飞,一个往南飞,到了冬日归期,往北的往南飞,而往南的又再往南,始终不再相遇。 第十章在连载,第九章在修改,订阅的朋友麻烦回看一下。最近大学上课了,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中学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