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入山
清晨，叶菩提的衣服沾着灰尘，有些破损，她站在简阳城头，注视着第一缕曙光照射过来，疲惫的士兵们倚坐在城墙下，注视着城头的身影，好似注视神明。 无数的民夫正在清扫战场，尸体被拖走焚烧，一桶桶水泼在街道上，被鲜血染红，四处横流，四处都是都烧毁的建筑，空气中飘散着硝烟的味道。 战斗一直持续到凌晨，潮水般的吐蕃兵终于退去，事后叶菩提才知道被那都尉斩杀的吐蕃头领是一个领主。 吐蕃是奴隶制的社会，大大小小的领主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一旦领主在战场上被杀死，他麾下的所有士兵，也就是奴隶，都要陪葬，所以那些人才会发疯一般冲过来，几乎是以自杀的姿态去战斗。 虽然最后大雍一方取得胜利，但是也付出惨烈的代价，战斗到最后叶菩提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体内的内力数次枯竭，每次到极限她都会暂时退去，恢复一部分功力再上。 期间也有吐蕃士兵试图去截杀她，不过都被悍死不畏的大雍士兵挡下了，这晚的战斗，她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有她在，大雍一方的士气持续高涨。 可惜这并不是最终的胜利。 城门关上了，可是城外仍有大量吐蕃兵，吐蕃围城了！ 吐蕃之所以敢围城是因为简阳城的地理原因，西川一带群山环绕，多山地少平原，道路难行气候恶劣。 这样的地方势必不适宜居住，所以这里的人口、城市极少，且其中汉、苗、回鹘、吐蕃杂居。简阳城是周围三百里唯一的城市，距离CD府有近七百里的路程。 这样的地方，又是冬季，即便其他地方得知简阳被围困前来救援，先是要调兵遣将，准备物资，再赶到简阳城，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吐蕃之所以要奔袭三百余里偷袭简阳城，是因为简阳城是前方边境数百里军镇重要的物资供给点，偷袭简阳城，吐蕃不可能永久占领，最大的目的就是断掉前方数万大军的粮草给养，哪怕只是暂时断掉一两个月，前方大军也要不攻自破！ 由此可以看出来吐蕃此次所谋甚大，目的根本不是一两座小镇。 可惜现在城池被围，外界的消息流通困难，现在西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简阳作为粮草重镇，守军并不少，城外大营有三千精锐大军，城内也有将近两千人，再加上各大家族的护卫，战时简阳城的守卫力量可以达到六千，这还是没有动员城中青壮的前提下。 然而，谁也没想到吐蕃人会绕过军镇，走荒芜人烟的雪山奔袭三百里而来，城内又有探子策应，骤然不防自然损失惨重。 其中损失最重的是粮草，吐蕃之所以要先攻西门，就是因为城中又有一半粮仓位于西城，即便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救援粮仓，但是混乱中仍是被吐蕃士兵烧毁近一半。 城外大营同样遭到吐蕃的偷袭，战死、逃跑者无数，最终在黎明时分只有大约五百多士兵活着进城。 叶菩提注视着城外吐蕃人的营盘，可以看到其间来回走动的士兵，对面瞭望塔上有士兵在对她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拿出弓弩，目测一下射程又收回去。 “叶姑娘！“ 旁边传来呼唤声，叶菩提回头。 叫她的是昨晚一同战斗过的那位都尉，姓丁名武旬。 丁武旬盔甲上沾着灰尘血迹，头盔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头发上烟熏火燎，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他精神不错，看着叶菩提哈哈大笑道：“姑娘怎么还不去休息？我可知道像你们这样得高人，也有内力耗尽的时候，你昨晚战斗一晚了，应该好好休息了。” 叶菩提点点头：“多谢丁都尉的好意。” 两人看着城外的吐蕃大营，许多吐蕃士兵进进出出运送木头，丁武旬皱眉：“这些吐蕃人在伐树了。” “造攻城器械？” “对！看样子今晚又是一场激战啊。” “今日早晨对方又有增援了。” “是的，我刚刚巡视四城，吐蕃人把城围的水泄不通，少说有一万人，看来昨晚偷袭的那两千人只是前锋啊！” “一万人啊！”叶菩提轻叹一声：“这些吐蕃人真大胆啊，一万就敢深入大雍，而且还想着围城，就不怕全军覆没啊。” 丁武旬说道：“哼哼！这群吐蕃人打算的好得很呢，简阳本就是孤城，这样的天气下，援军即便不带粮草辎重的急行军，也需要五六日才能达到，而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叶菩提却明白他的意思，昨晚一场大战，城内士兵战死以及受伤失去战斗力的至少有八百人，即便加上逃回城的那五百人，城内的守军依然不足两千人，两千人抵挡一万大军，简阳城城墙既不高又不厚，如何抵挡五六日？ “谁能想到吐蕃人如此大胆，竟然敢走无人的山地。”丁武旬说道。 “必定是有向导的，很多地方普通人去不了，但是猎户、砍柴的、采药的人必定走过的，而且——就算这一万人全军覆没，只要能拿下简阳城，对于吐蕃也是大赚的。” 丁武旬点点头赞同，只要这一万人拿下简阳城，边境线上的数万大军断了粮草，撑不了多久会被吐蕃灭掉，到时吐蕃大军长驱直入，半个西川甚至整个西川都是吐蕃的囊中之物。 对于吐蕃这样的奴隶社会来说，死一万人就能拓边一千里，简直太赚了！ 两人正在说话，看到城下一队民夫拿着工具在一个官员的带领下四处拆除被烧毁的建筑。 “这是要造滚木礌石了。”丁武旬解释道。 叶菩提点点头：“看来太守大人是决意要死守了。” 丁武旬没有说话。 简阳城太守名叫罗文石，本是神策年间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只是这人心高气傲，不屑于同进士出身，弃文习武，这种情况在刚刚立国的神策年间很常见，那时的天下都是武夫打下来的，武夫定国，一向瞧不起文绉绉的读书人，所以他这样做没人说什么。 要是放在现在，文人风气渐起，武夫多被贬低为粗鄙之辈，庙堂上的黄紫公卿多是读书人，要是有同进士出身的书生弃文习武必经是要被士子唾弃的。 罗文石弃文习武时正赶上先皇第三次北伐鲜卑，他是燕王殷秣马麾下小兵。 当时先皇亲率中军出雁门关，大将张弘慎率左路军出嘉峪关，燕王殷秣马率右路军出燕云，本欲毕万世之功于一役，彻底将鲜卑赶出漠北草原。 然而遇到当时鲜卑的国师慕容北槐，此人可谓是鲜卑百年一出的人物，先是设计伏击大败张弘慎的左路军，然后诱敌深入，将先皇中军围困在音达山三十日，三路大军仅有殷秣马一路大破敌军。 得知先皇被围困，殷秣马立刻带兵前来解围，而当时因为斩敌有功晋升火长的罗文石正是第一个冲破包围，到达先皇中军之人。 此役过后先皇心中郁结难消，不过一年就驾崩，才有了后来的拓拔力微带兵南下，顾青城一剑挡百万师的壮举。 而罗文石因为救驾有功，没有任何背景的他也做到了简阳太守。 军伍出身的罗文石自然明白简阳城的战略意义有多重要，若是丢失简阳城，就算他侥幸不死，也逃不过被灭九族的下场。 所以死守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