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灵珑赋在线阅读 - 第七十三章 瘟疫之祸

第七十三章 瘟疫之祸

    胧兮与溪音不由愕然,眼前所见,已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四周蔓延着死亡的气息,犹如荒洪所至。怎么会这样?

    走进村内,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传递着死亡的消息,方才在城西还能听到垂死挣扎的**声,还能闻见绝望悲伤的痛嚎语,两者相比,城西竟还能刮出点人气。

    此地的村民死了大半,多半是在昨夜病发而亡的。可怜尸骨无人收殓,疾速的死亡不允许逃生的时间耽搁半分。

    “上一次我来这个地方的时候,虽然染病的人很多,但也不至于是今日的样子,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啊!”溪音边说边摇头,虽有阳光照来,仍是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却想着昨夜松倾与幻痕大战的事。

    像是作了一番思考,胧兮神色凝重,幽幽言道:“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染病几个时辰之后便病发身亡,这不像瘟疫,倒像是中毒。”

    “嗯……忽然间,不知从何处发出一声虚弱的**,胧兮心头一绷,还有人活着?!

    循声探去,两人即在身旁的第二间民房中确定了声源。走近屋前,对着柴门,胧兮与溪音不由迟疑缓步,然最终在对视一眼之后,仍是溪音果断,推开了门。

    屋内散出的霉味如枯叶般颓败,这接近死亡的气味,令里头的视线更加昏暗。门儿被打开,一束光线折入屋内,直抵病榻跟前。

    眼皮前沉重的黑暗倏然重现破晓之迹,塌上之人隐隐通入了一缕生命的活力,动了动僵死的身体,睁眼侧头。

    恍惚间,有两个看不清的人影在靠近,而欲想辨认他们的面目,却实在艰难。出于本能的求生意识,对来者敌善好坏的判断已成多余,他吃力地伸出他那只毫无血色的手求援。

    “水……水……我要喝水……”

    胧兮与溪音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胧兮走到一旁,执起茶具倒了半碗水。

    “我来吧。”溪音要过胧兮手里的水,并步走向床榻。

    屋里的视线仍是不足以使他们看清那人的病容。然而,越是靠近这个将死之人,一种彷徨的氛围越是浓郁,此类未知的感受于他们而言,亦是同于凡人。

    “来,喝点水吧。”溪音轻轻托起那人的后颈,给他喂水之际不禁一怔,只见那人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此时他面色发青,嘴唇泛紫,发黑的眼窝深陷,极似中毒之象!他忆及胧兮方才之语,深深疑惑。

    “喝吧。”表面上,溪音面不改色,重复道。

    水碗近唇,这生命之泉使那人暗沉的眸色回添一分生气。他焦急地含住碗沿,边沿的水浸润着他干枯的嘴唇,对于生命,他仍是渴望。

    水,他并没有喝下多少,溪音始终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之态,他迫切地想了解一些情况,却又深知此时多问无益。

    胧兮立于一旁,眼有迷茫不易察觉。

    那人停止了饮水,身上的余力渐渐松弛,溪音把碗递给胧兮,扶着那人躺下。视线再次模糊,那人寐着双眼,嘴唇翕动喃喃有辞。

    “你莫急于说什么,安心休息吧,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溪音安慰道。

    那人似先点了点头,又随即摇了摇头,他怕昏迷会将他引入死亡。胧兮从被下取出那人的一只手,细细把起脉来,而情绪却始终不露于色。把完脉,她平然而语:“你无须顾虑太多,我保证你定能醒来。”

    此言一出,似给那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塌上之人渐渐垂下了眼睛,心思既已被洞悉,就由不得他不信任。

    溪音不好当面问胧兮什么,只能略带疑惑地看着她。片刻过去,只见胧兮半阖双眸,交手念咒,千丝万缕的莹然清光循着汇拢的轨迹锁在了那人额前,施完法,胧兮立马拉住溪音说:“走,我们到外面去。”

    二人离开屋子。

    外头,无论世事沉浮,阳光依旧。世界,无论生死变幻,阴晴依旧。

    日头已有些偏斜,檐头蔽着白日,檐下的裁荫一直延伸到几步开外。

    两人未曾走出檐下。

    “胧兮,方才你在屋里是……”溪音一边问一边带拢木门,虚扣下门栓之后,侧身。

    胧兮抬眸道:“我对他施了净心咒,所以一时半会他死不了。”

    边侧的户牖半蔽,顺着相同的轨迹随风来回轻摇。溪音偏头望一眼屋内,道:“你可有办法救他?”

    胧兮定眼看他,语气认真:“没有。”

    “刚才我为他把脉,脉象甚是奇怪,又似得病又似中毒,实在难以捉摸。所以才施了净心咒,至少可以先延续他的性命。毕竟生死有命,并不是你我可以主宰的了。”她继续言道。

    “又似得病又似中毒?什么意思?是说他并非身染瘟疫而是中毒?”

    风未止,窗棂仍犹犹豫豫徘徊在开与关之间,胧兮的衣角微微浮动,她摇头否认:“不是,是一种类似中毒的疫症,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溪音听得越发糊涂,神情转为茫然。

    “哎,算了。”胧兮叹气。她目光却转到了边侧,不远处打着一口水井,井身砌着灰白的石块,阳光袭来,虽有爬布的苔藓为其涂上了阴影,却依然是明明晃晃。

    胧兮神色一动,摇身径直走去。这口井已有些年头了,凭着井沿,胧兮探头而视,只见水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眉目如画,清新自然,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唇角微勾,心头闪过瞬间的愉悦,却也不得不被迫快速回到现实中。

    “把水打上来看看吧。“溪音已随她而来,他看穿她的心思从来无需她多说什么。

    胧兮直起身子,侧身四顾,寻找汲水的水具。不想溪音已从旁边提起一只系着长绳的木桶投入井中打上水。

    胧兮俯身托起一汪水,看了看凑近鼻前一嗅:“水清无味,必是源头活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松了手,水滴顺着纤柔的指尖一点一点落下,映着阳光,五彩晶莹。

    溪音托起了腮。“俗话说,并从口入。一方发生大规模的瘟疫,多半是与饮水用物有关,如今这水源无异,那会是……”他盯着木桶里的水。

    阳光随着时间推斜,桶底映上了几枚光斑,盛在里头的水晃得更加清亮。

    “这倒也不奇怪。”胧兮对溪音说着,“一夜之间病发死了大半的人,这样的瘟疫定不是普通的瘟疫。”她倚手在井沿之上,再次瞧了瞧那井水。

    有薄云过而蔽日,溪音随口一接:“现世乃是大汉气数最鼎盛之时,多年来各地发生瘟疫的次数亦是不少,我还曾听说匈奴使用蛊物使汉军染病溃军之事。”薄云彻底被拖走,片片阳光于原地淌开。然而,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似在胧兮脑海中过滤出了什么。“溪音,你刚才说什么,蛊物?!”

    溪音微怔,方才所言只是随口一说。

    “是啊,蛊物。据我所知,匈奴人是将病死的禽畜埋在汉军水源之处,无须多日,汉军便会以疫症相染,病死的禽畜在腐烂的过程中而产生的毒素,亦可称作“蛊”。倒并不一定是百虫相嗜,强者居上才叫蛊。”

    胧兮听完,阖眸理绪。紫山---蛊---瘟疫。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眸一睁之后,胧兮立刻说:“溪音,我们走,去紫山看看!”

    山间的小径悠悠蜿蜒,两侧山峦草木茂盛,风起之时,走过频频绿浪。

    此处不易宁静祥和,随着死亡气味的远离,清新空气的靠近,虽怀着沉重的心情,却也因此微生怡然。

    紫山,曾有一次可笑的落难,又有一次生死的患难,共同成就了如今的相随,胧兮忆及此处,百感顿生。

    “胧兮,你想去哪?”溪音侧身之时,惊走了一只旁侧狗尾草上小憩的蜻蜓。

    “去找以前那个山大王驻扎的山洞。”胧兮边走边说,山路开始变得狭窄,胧兮伸手拉回被枯枝勾住的裙角并斜开碍路的一撮杂草。

    溪音听了,道:“就是你和刘堰上次遇难的那个山洞?”他突然间想起,胧兮曾与他重点描绘过这个地点。可这和这次的事情有关联吗?那群乌合之众凭何有此能力,更何况他们现在不是被杀就是身陷囹圄。

    胧兮叹下一口气,道:“想必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那群山贼利用**以一胜百,击溃了大批官兵的事吧?”

    溪音眼前一亮,点头。

    胧兮继续说道:“据我后来所悉,那也是南越蛊毒中的一种,否则不会那么厉害。”她停步,侧身看向溪音。

    溪音面现惊愕之色,亦是停下脚步,道:“南越蛊毒?!我倒是有听说过,尤其是那六大蛊王。可是,你又如何这般笃定?”

    此时,胧兮与溪音二人已走过了陡坡,前方的路相对宽敞平坦。有风吹来,身后的草丛沙沙作响,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唯有杂草因风相擦。

    “此事先不细说。”胧兮转身,目光搜索一阵,指着右侧的岔路说:“朝那边。”

    谷里的山风穿梭而来,渐渐有流水声叮咚作响,空云远山青白飞渡,豁然之境使得身旁的环境变得盈盈然然,可是-----

    周围的空气中似多了一个人的呼吸,背后拉长的人影出现了重叠,那条野草折踏的岔路覆过了新的脚印。胧兮的步伐越来越快,她一直向前,不曾回头。

    溪音感到自已也要追不上她了,他并步拦在胧兮跟前,拧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胧兮反倒拉了他的手,轻声说:“莫回头,莫出声,跟我走。”

    溪音怔怔,也只能听她的。

    山路又开始狭窄,坡度又开始陡滑,身后时常传来石子滑落的声音,溪音察觉到后面的异样愈发明显。再当两人拐过一处拐角,又朝前几步,溪音余光分明瞥见一个黑影闪入林中,他终于忍无可忍,旋步厉喝:“谁!出来!”顾光扫射着周围的丛林,恨不得立马把那跟踪的小贼揪出来。

    胧兮上前,轻碰溪音,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胧兮,有人跟踪我们!”溪音不悦地说。

    “果然有。”胧兮只是淡淡地回答。

    “你知道?”溪音愕然。

    “走吧,我们回去,我大概可以猜到那是谁的人。”看上去,胧兮似乎已经有了数。

    “那……”溪音还想揪出那个跟踪的人。不料胧兮又叹气道:“算了,现在揪出他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揪出他一个难免不会有第二个,有人跟着我们也不好放开调查,还不如----哎,走吧。”

    不甘心地望了望旁侧的树丛,半阖着双眸偏回头,溪音仍是选择听从胧兮的意思。

    “好吧,那我们走吧。对了,你是要去哪?”

    “去了你便知道。”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拨清雾,封锁了山径,如烟般舞起了雨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