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产
笔趣阁"> 没有人关注约荻，除了怒不可遏的幻痕。约荻在窒息中反抗，在恐惧中挣扎。面色青白无常，濒临死亡的颜色，红胭上前阻止：“魔皇，这次且放过她。胧兮就要生了，不能见血啊！” 幻痕竟不动摇，红胭心急，再劝：“若杀了天界公主，必定再引讨伐，如今瘴气出世杀戮越多，胧兮就……” 却见幻痕脸色一变，松手。约荻死里逃生，滚在地上大口喘气，完全没有了仪态。幻痕面无表情：“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来，这使屋外的溪音和幻痕触目惊心。 溪音拉住沁雪，焦心地问：“沁雪，胧兮到底怎么样了，时间过去那么久，孩子还没出生吗？” 沁雪到底还是个孩子：“师父，胧兮jiejie就一直流血，红胭姑姑说，这叫难产……” “什么？”溪音手一放，大脑竟一片空白。 幻痕绷着脸，目光盯着屋门不曾偏离过分毫。作为父亲，何尝不紧张？ 屋内，一向镇定的宓青也开始无措了：“红胭姑姑，怎么办？孩子一直不出来，胧兮的血如果一直再流下去……” 红胭满头大汗：“胧兮使不上力，再不生出来，只怕孩子会先窒息而死。” 宓青跑到床头，对着胧兮耳畔，轻摇她：“胧兮，胧兮，你用点力气，孩子马上就面世了，你不想见到她吗？不要睡，不要睡！” “胧兮——”刘堰掐算着胧兮临盆的日子，忽地，只见他身子一倾，心头惊怔，发生什么事了？ 胧兮瞬间睁开了眼睛。 随即又无力地落下睫毛，只剩下一半视线。双眸半阖，目光透着迷离，像是魂魄出窍。记忆轻轻地回到天晴朗好风光的下午。 蒹葭水湄畔，观蒲花漫天，燕子筑巢。盼日出，等日落，一生一世，仅此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是江头潮已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会这么想。。。。。 那天，那天自己答应他什么来着？对了，答应给他生个孩子，现在孩子来了，他人在哪里？ 生理上的劫数往往比心理上的更加直接，劫难令她放弃了坚持！ 顷刻间，她被拉回现实，剧痛在腹中搅动。 “啊——”胧兮清醒地**着。宓青见她醒来，重拾信心，强装镇定：“胧兮，你调整好呼吸，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胧兮咬紧牙关，心里哀求着痛苦的结束，可孩子迟迟不肯面世。他趑趄着，自己面世后的命运是否有所欠缺？ 胧兮努力，却徒劳，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被无边无际的痛苦折磨着，松开身体的紧绷，接近认输。 忽然，她用很轻的声音，用梦呓一样的模糊语气：“刘堰……刘堰……他在哪。” 宓青听清了，她并不意外，只是应着她：“好，胧兮，我保证你能马上见到他。但你一定要坚持住！” 宓青跑开，拉开房门，就撞上了溪音。 原来这里，所有人都与自己一样无措。 “宓青，怎么了，胧兮她……” 宓青稳住语气，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溪音：“溪音，这个时候只有你懂她要什么，是时候了。” 溪音一怔，恍然地轻点头，两个分开的人终是要牵到一起。他飞快地奔到胡玉树的山庄里。 “刘堰呢？” 胡玉树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茫然：“他一直都在瀑布边守着，我劝不动，就只能在那给他搭建了一座小屋。” “什么，原来他在那里！”溪音愕然。 胡玉树上前：“敢问上仙，发生什么事了。” 溪音道：“胧兮难产，我得赶快找到刘堰。” 胡玉树正色：“上仙莫急，随我来！” 日出迟暮，瀑布边的林荫下，藏着一间小屋。两人一开门，就见到了刘堰。 未待刘堰开口，溪音—— “话不多说，你赶快跟我走吧。” 见此，刘堰莫名地慌乱：“胧兮她怎么了？” 胡玉树在一旁说：“胧兮仙子要生了，恩公，你快跟溪音上仙走吧。” 刘堰忽地预感不好，这要比自己精打细算好的时间整整提早了一个月。 二人赶到，屋内传来胧兮阵阵虚弱的声音。 而幻痕一见到刘堰，眼神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刘堰隔着门，内里的动静令他疼惜不已。 他进不去，也不知该做是什么才是有效的。但突然，他镇定了情绪：“胧兮……胧兮……” 他充满疼惜地唤她。 胧兮听到这声音，精神蓦然地振奋，是他吗？他真的来了？！一时间忘记了疼痛。 刘堰用保证她听得见的声音，说着：“胧兮，我再也不走了，无论如何也不走了……” 一阵酸涩，胧兮听着听着，那声音入耳，音落之后仍有回声飘荡。泪，如断线的珍珠般，顺着眼角，颗颗掉落。 “如果你愿意，我一生一世都守在这里，你和孩子是我的全部，胧兮，你务必要坚持下来！” 定念冉退，恍惚间，想起许多事情。夕阳西下，可她却似乍见曙光。一阵坚毅的清醒！胧兮蓦地咬紧牙关，用力量绷紧全身。一阵裂骨的疼痛。 “啊——”惨叫声在黄昏中振动，如锥子般刺向在场之人的心房！ 放大数倍的疼痛！ 夕阳的最后一截沉入地平线。 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带着浑身血污，疲惫地面世。 在场之人皆如释重负，红胭激动得几乎落泪：“是个女孩子！” 幻痕捕捉到夕阳迟暮，他淡淡自喃：“乾坤相接，阴时。此时出生，或有异禀。” 人在出生那一刻，命运便已注定。 刘堰与溪音喜极。 胧兮精疲力竭，浑身却有说不出的畅快。红胭与宓青协同将孩子洗干净，抱到胧兮跟前。 “胧兮你快看，是个女孩儿，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啊，你看，尤其是这鼻子和眼睛。” 胧兮面上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宓青扶着她，胧兮伸手去抱，当接触的那瞬，她竟浑身颤抖，落下泪来。 人生任何一场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怀中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生命酣睡着。初为人母，胧兮望着她，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乖。”她轻轻地拍着女儿。 白日冉退，夜晚不知不觉地降临，山间有些料峭。银月崭露笑脸。 这晚，弦月，人生忌满。 过了一会，宓青出来开了门：“母女平安，你们都进来看看孩子吧。” 刘堰与溪音激动不已，忙进门。而幻痕则在他们进屋之后，才默默起步。他的喜悦极少露于言表。 红胭将孩子抱出来：“是个女儿，是个女儿，长得和胧兮像极了，真是好看！” 刘堰一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就是自己第一个孩子，正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他又忽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如雪可爱的女儿，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是傻傻地笑着。 一侧的溪音亦是笑弯了眼，只有幻痕—— 一如既往地冷静，他接手抱过孩子，眸中闪过几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刘堰望着幻痕，猜测着他与胧兮的关系。幻痕看过孩子，将她还给红胭。他走出门外，弦月正悬中天，他倨傲地仰视着，内心起伏着不为人知的内容。 又接着红胭笑道：“怎么，你这个当爹的不想抱抱自己的女儿吗？” “想，当然想。”刘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托过孩子。 软软的身体，娇弱的生命，如新生的嫩芽，脆弱却又充满希望。 孩子在睡，梦境定如云朵般干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堪比白玉剔透。 刘堰的快乐，无法形容。 溪音也眼热：“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红胭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看你，叫那么大声，惊醒了孩子该怎么办？” 溪音想从刘堰那接过孩子，可刘堰却似有些爱不释手。 “让我抱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把你女儿拐走！真是的。”溪音白了刘堰一眼。 刘堰只好笑着让他抱上女儿。 溪音对着孩子，眉开眼笑。 孩子依旧香甜地睡着，她信任自己的处境。 这时，刘堰与溪音才想起一件一时忽略的事，他们异口同声：“对了，胧兮怎么样了？” 宓青道：“生完孩子疲惫的很，估计现在还在睡呢。” 刘堰多看了宓青一眼：“我能进去守着她吗？” 宓青点点头。 十月怀胎以及生产的疲惫，终于在一晌消除。胧兮缓缓睁开了眼。 “醒啦？”胧兮侧头，眸色突一惊。看见他怀中的孩子，恍惚间想起一些事情。 孩子！她想到孩子。胧兮立马起身，刘堰将孩子交给她，胧兮默默地接过，低头哄着。这看起来像刻意的逃避。 “不多睡一会吗？”刘堰又问。 胧兮发现屋内灯火如豆，知夜已深。半晌之后方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过酉时，你睡得并不久。” 胧兮一直看着女儿，刘堰一直看着胧兮。 化解还需要底气，这种气氛依旧令人有几分心慌。 此时，孩子却打了个哈欠醒来，睁开乌黑的眸子，好奇地碌动着。 忽然，她一笑。 面世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作为父母皆是新奇而兴奋。 刘堰由衷地叹道：“这孩子笑的真好看，长大后一定和你一样是个大美人。”接着又说：“莞尔一笑，无限温柔，叫她莞柔怎么样？” 胧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黯然垂眸，再度陷入沉默。 刘堰站起来：“但孩子，依旧是你的孩子。” 胧兮蓦然惊心，但见刘堰起步，竟不自控地拽住他的衣袖。身后，传来极低极低的落泪声。 刘堰回身，重新靠近胧兮并握住她的手，而这次，胧兮没有抽回。 “我不会走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哪怕你不想见我。”刘堰温柔地微笑着：“孩子仍是你的孩子，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就在一个你看不见我的地方看着你。地老天荒，海枯石烂，这些都算什么，说出了，就要做的到。” 他替她拭泪，指尖滑过女儿的脸，无比爱惜。 地老天荒？！海枯石烂？！这些老生常谈的词句胧兮在此时听来却有些震撼，她发不出一个音节，只听刘堰说道：“胧兮，对不起，请允许我在你的视线之外守着你。” “好好照顾孩子。”刘堰再次起步，慢慢地，离开。 烛影摇曳，淡淡的昏暗略带惆怅。 胧兮径自垂眸不语，目光在睫羽的阴影下闪烁着。 刘堰背着烛光，身后有他最大的眷恋。 四侧静寂了，身后再次传来心碎的落泪声。刘堰滞在了原地。如果一切还能再回头，那么他将用生命起一个毒誓去保证，避免今后所有意外的发生。 看小桥流水，看荷花蜻蜓，打着伞，听着雨…… 观蒲花漫天，看燕子筑巢，盼日出，等日落…… 如果还能实现当时的约定，该有多好！ 刘堰内心渴望，他转身回首，重新回到胧兮母女身边，对着黯然垂眸的胧兮：“留下我，可以吗？” 胧兮抬眸，有些愕然。 “如果没有了你，前方也就等于失去了希望。胧兮，我不想了无生趣地度完下半生。”他认真地望着胧兮。 胧兮的泪光依旧在闪烁，随着烛光，动摇着。 时间随沉默一点一点过去。刘堰静候在她跟前，等着她的回复，那份坚定似能坚持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当他想到自己如雪可爱的女儿会一天天长大，便轻展微笑。 胧兮欲言又止，泪水轻盈地滑过雪腮。 “执子之手。”刘堰再度开口，他轻轻扶过胧兮，令她靠在自己身上。 胧兮整个人是颤抖的。良久良久，终于听到她的回复—— “与子偕老。” 一句话，似等候了千年。回忆皆蕴藏的灯烛里，多年后再度点燃，依旧通明如昼。 刘堰长舒一口气。与子偕老，他将永远记得，永远记得，这个最为珍贵，最为珍贵的答复。 “就听你的吧，叫她莞柔。”胧兮慈爱地望着入睡孩子的脸。 轩外明月正悬，透着窗隙，落入几许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