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黄粱一梦
当周书白站在巨船的甲板上，迎风而立极目远眺，从云头之上俯瞰远方，那已经变成一颗小小黑点的汤国时，内心之中感慨万千...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中已经一月，每每想起在望乡台上看到亲生爹妈白发人送黑人的场面，周书白就不禁悲从中来。 柳平生在一旁看到，还以为周书白少小离家，难免感伤，于是宽慰道“周兄啊，你虽然蹒跚学步初练气，但练气境每精进一步，便会增加三十年阳寿。” “如今你练气三重天，便是凭空多出九十年阳寿，至此享寿一百五十余载，而且日后你的修为越发高深，寿元就越是悠长。” “到那时，昔日旧人早已是冢中枯骨！仙途...便是如此，所谓一入仙门深似海，过往亲眷是路人...你再看那下面...” 虽然柳平生是一番好意，但周书白还是无法适应这些修仙者的思维。 接着...他又随着柳平生的话向下看去，此时这运输船已经早已离开汤国，不知飞到了哪里。 那下方的大地之上，乃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凡人城池、村庄，一望无际，如同恒河之沙，在他的眼皮底下不断后退。 柳平生又为他解释道“此处，已经并非我逍遥津麾下修真国，你仔细看看。” 以周书白的目力，不难看清其中的一幕又一幕，只见整个大地上硝烟四起，烽火连天，军帐绵延万里，战旗遮天蔽日... 无数凡人如同蝼蚁一般，在地上互相攻伐，伤亡，战死异乡、马革裹尸...无数城池如同沙土瓦砾，在战火之中轰然倒塌、崩坏... 而那些村庄中，皆是饿殍营野，田亩荒芜，无数人离乡背井，举家逃难，十室九空... 周书白虽然早已知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但真正的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内心之中还是极为震动，在他那个世界，人命大过天，但在这里，却是贱如草芥... “柳兄让我看这些是何意？”于是周书白皱了皱眉说道。 只见那柳平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突然之间伸手一掌向他打来，周书白悴不及防，便是中招！ 但奇怪的是，周书白中掌之后浑身不疼不痒，反而一头栽倒在地，昏昏大睡。 人世一场大梦，世事几度秋凉，周书白在茫茫然之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是记不得了，已然完全忘记一切！ 猛然之间，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身在一处世外桃源，放眼所及，四周鸟语花香，彩蝶纷飞，古树参天，绿意盎然，奇兽行走、不惧生人，远处更有一座大青山，其中云雾缭绕... 此时此刻，周书白只觉得自己心中无比的宁静，忘了就忘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信步而前，隐约又看见远处有一小小农庄，其中男耕女织，炊烟缭缭，牧童驾牛，笛音悠长... 田间小道上，又是迎面行来三五人，一见周书白就是欢快叫道“阿牛你回来了！” “阿牛你又偷懒了，不好好的上山砍柴跑去睡觉，你爹知道非打死你不可！” “阿牛哥，我们去山上采蘑菇啊...蘑菇最好吃了！” 周书白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叫阿牛啊，没错...我就是阿牛啊！这里是牛家村，我就是牛家村的阿牛啊！ 真是糟糕啊，刚才又睡着了，又忘记砍柴了，还做了个古怪的梦，好像是梦到了一枚方孔铜钱，梦到了黑白无常，还梦到了自己成了一个大家族的阔少爷... 唉...让娘知道了我又看那些鬼怪的书，又得骂我不务正业了，今年我就要进县考童生了啊，我要努力啊，考上童生保不准就能在大城里混个一官半职的，再娶得三五房娇妻美妾，这辈子就算值了啊... 想到这里，周书白激动了，跟着小伙伴一同归家后，关上门就是日夜发奋，挑灯苦读... 周书白爹妈则是不断的在耳畔叮嘱，阿牛啊，你要上进啊，咱牛家村就没出过知书达理的人，你要是考上了童生，咱家可就算是祖坟冒烟了啊！ 春去秋来，眼看就要到了乡会的日子，但大青山上的土匪，却是倾巢出动，不但抢劫了所有财物，还杀了不少人，周书白的爹妈就是不幸罹难，在匪祸中横死。 周书白无比的愤怒，当场就是掰断了笔杆子，烧了所有的诗书，更是仰天大叫道“学这些有个什么鸟用！我阿牛再也不学这些臭酸腐儒的东西了，我要练武，我要变强，我要杀了这些混蛋！” ... 于是当夜就是离开了牛家村，去往大城中拜师学艺，又十年过去，竟然真的被他学得一身横练的本事，已然是先天境界大圆满！ 不但手刃了当年仇人，将大青山上的土匪窝连根拔起，还因此事得到官爷的赏识，官爷不但将自己的小女嫁他为妻，还给他起了个文绉绉的官名，叫周易文，字书白... 岁月如斯，转眼又过十年，周书白膝下已有三子四女，家中有贤妻良母勤恳打理，家业蒸蒸日上，自此金盆洗手，再不过问江湖事，只是开了间武馆，收徒授业。 但这一日，城中却是有流言满天飞，说是朝中贪墨成风，竟然有人偷偷将前线的粮饷私吞，导致军心大乱，而国家积弱，再无饷可发！... 果然不出半年，前线就是兵败如山倒，敌军长驱直入，又一月，敌国大军兵临城下，围困三月，终于破城！ 入城后敌军刀不收鞘，大肆屠戮掠夺，三日之内，满城老少妇孺鸡犬不留，绝大部分，都是惨死乱兵刀下。 周书白早在半年前，便是散尽所有家财，全部捐献给前线将士，但却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后来的围困三月之中，更是带领徒子徒孙斩杀无数敌军。 只是破城后，敌军如同潮水一般，杀之不尽，周书白三个儿子早已战死，膝下的徒子徒孙，也仅剩数人... 到了最后，眼前密密麻麻全是敌军，而周书白则是只身一人，身陷包围万千重... 此时周书白浑身是伤，凄惨大笑，但他却不能倒、不能退，他一倒，他身后的最后一点香火，就要尽灭...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做的那个梦，那个方孔铜钱的梦，钱啊钱！你真是个好东西，成也是你，败也是你，若是有钱，或许结局就大不相同。 如今败局已定，还有什么可说的！伸头缩首都是一刀，他哈哈大笑，朗声高喝你们杀了我可以，放过我身后的老弱妇孺！ 但这时，那敌军之中，却是飞出了三个仙人... 仙人...周书白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他儿时也常常发梦，其中有一次，更是梦到自己成了一个大家族的阔少爷，最后踏上仙途。 其中一个仙人说道“先天境大圆满，还算可用，速速跪拜，本座爱才，饶你不死！” 其中一个仙人说道“可想活命，可有值钱物事，还不奉上，本座爱财，免你死罪！” 那最后一个仙人，却是丰神如玉，白衣翩翩，眉如刀刻，唇若玉雕，手持一柄金色折扇，哈哈笑道“红尘俗世转头空，但弃执念悟逍遥，本座看你是个人物，敬你是条汉子，你现在转头就走，本城之事就再与你无关！” 其实周书白一见此人，心里就在想这人怎么这么熟悉啊，在哪见过啊，仔细一回想，立刻就是惊了，立刻就是醒了，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此时此刻在心中疯狂的骂道...好你个柳平生啊，趁我不防备来这一出啊，耍的我好苦啊，把我困在梦里困了一生啊！我本来就是周书白，不是什么阿牛，不是什么周易文！你这个王八蛋啊，你想试探我还是怎么地... 于是佯装未醒，依然是满脸的凄惨，大声疾呼“今日直腰自由死，绝不忍辱胯下生，慷慨赴义终不悔，我以我血染青天！父老乡亲们，随我一同殉城！！” 说完之后，周书白就是全力一掌，向自己的天灵盖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