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岩
大海是平静的。 波光粼粼，烟气浩渺，晴空万里，沉鳞竞跃。偶有微风掠过，激起小小浪花。 在伟大航路上，天气是诡异莫测的，不过这一周间，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不过，这些对雷恩来说都没有什么卵用。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这份巨大的震撼感对于此刻的雷恩来说，实在是过于绝望。孤零零躺在一座岩山上的雷恩已经一动不动被太阳烤了三天，嘴唇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开始干裂在，这幅姿态，实在不比一条咸鱼好到哪里去。 已经，过去两周了。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光了，若非靠着囤积在岩山上的一点雨水艰难活着，恐怕已经坚持不住了吧。 自己，可能不适合出海吧？ 年仅十五岁的雷恩这样想到。 仗着自己有着不俗的本事，但对大海却一无所知。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懒散信念，加上因为在家里受到不公平待遇而愤然出海。结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的小帆船就因为一场诡异海流而支离破碎。 不幸中的万幸使他飘落在了这块岩山上，本想着用不了多久就能等到路过的船只得到救援的，结果却是现在这幅惨样子。 自己真是太小看这片海域了…… 这剧本不对呀，按照那个老头子的说法，就算把自己装进一个木桶里，都能漂流到有人的地方，到时候只要冲出来烧杀掠夺就可以顺利的迎来海贼的第一桶金才是…… 接下来就是烧杀掠夺，烧杀掠夺，烧杀掠夺不就好了。 呈大字躺在岩面上，雷恩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漆黑的眸子无神的望着似乎丝毫没有变化的云朵，已经整整一周没有下雨了，囤积的雨水已经不多了。雷恩伸出左手随意的用食指在岩面上刻下了一撇，记录自己已经在这该死的鬼地方等了多久。 静静的沐浴着海风，回想着自己从六岁开始就随着老爷子和兄弟们一起烧杀掠夺，就算是幼小的自己，手上也沾染着不少人命，这可能就是家乡常说的报应吧。 “报应……” 没有感情的咀嚼着这两个字，雷恩那张尚且英俊的面孔上露出残忍的微笑，艰难的从岩面上爬起来。望着浩瀚的海洋与天空，哪怕过去跟着老爷子一起被军舰包围，也从未有过的绝望感充斥在心中。 “那些虫子一般的弱者，跟我谈报应……” 从未感受过从地上爬起来是如此困难的举动，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站起来，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就马上体会到了一股暂时性脑缺氧的眩晕。 就这样死掉么，擅自离开家，擅自的出海，我…… “可恶！！” 轰的一声巨响，雷恩一脚踩在岩面上，一脚震碎了半个岩山。气喘吁吁的看着半座岩山不断碎裂跌入海水之中，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的雷恩无力的向后倒去，摔在了岩面上。 已经放弃了，年仅十五岁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磨砺他的性格去变得坚毅勇敢，自暴自弃的一击放在平时可能会惊到不少人，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是先被饿死还是先疯掉呢。 不管怎么样，十五年的岁月实在是过于短暂了。虽然雷恩这短短十五年的岁月已经完成了远超同龄人甚至大人的成就和冒险，但是他终究只是跟在父辈后面吃奶的大少爷，第一次面临人生绝境的他毫无尊严的就放弃了生的渴望。 不过，如果换做一般市民的角度来看，雷恩这样的人还是死得越早越好才是。小小年纪就已经跟随父辈一起出航，烧杀劫掠，血染双手。被他洗劫过的村子和镇子超过七个，手上的沾染无辜者的鲜血超过二十人份。宛若恶魔之子，如同恶贯满盈的海贼成长教科书那样活生生的例子。 与绝大部分向往梦想与希望，追逐着冒险的海贼不同，雷恩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他只是不断重复着抢夺财宝，然后又极度挥霍一空，很难想象又不难想象小小年纪的他是活生生的人渣典范。就算是他所在的家族，也没有人是像他这样残酷冷血的新生代。正是因为他这样连自己人都感到不舒服的恶之本质，导致了竞争少主时的诸多反对。他所在的家族虽然是暴力海贼团，但是行事作风更似仁侠，虽然也有抢夺杀戮之行为，却没有像雷恩这般过火。 漆黑的眸子无神望着几乎没有变化的云朵，这位出生以来一直是恶之代名词的大少爷第一次反思起了自己。 “无聊。” 这种难得的反思仅仅坚持了不到两秒的时间便被无情的抛弃了，深陷绝境的雷恩就算立马洗心革面去做那些所谓的恶心好人，也无法改变他即将饿死的事实。 流落荒岛第二十八天。 平静绝望的日常出现了小小的波折，一具尸体顺着海流撞在了雷恩所流落到岩山旁。 已经饿得皮包骨头的雷恩，用那双不再明亮透彻的浑浊眸子盯着那具尸体。在这一刻，那具被海水泡的腐烂，完全分辨不出生前到底是什么人的尸体，这些雷恩都没有去想。他到底是追逐梦想还是追逐杀戮的海贼呢，还是遵从正义与期待和平的海军呢，又或者是无辜的冒险家呢，不，这些都不重要…… 雷恩看着这具尸体，如此想着…… 还能吃么，这货？ 这没有什么值得不齿的，至少和那些自诩人类至高的无聊家伙相比较，雷恩为了活下去，就算是神也吃给你看。甚至在前几天，他已经开始盯着自己的手脚开始发呆了，一直在犹豫要不是吃掉自己的一只手或者一只脚…… 而现在新的菜单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对于年纪轻轻却已经恶贯满盈的雷恩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 为什么不是完整的呢…… 望着那具被海水泡烂的尸体，其内部甚至有蛆虫开始滋生，雷恩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这东西吃了说不定会死的更快呢，不是饿死也不是疯掉，死于细菌滋生的疾病真是太糟糕了。而且，过期的食物实在是太恶心了，大少爷雷恩从不吃剩饭…… 接下来的数天，雷恩对着那具尸体开始自言自语，说着自己曾经的事情。虽然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疯了，但是独孤一个人的雷恩好歹不会丧失语言能力。直至那具不知名尸体开始严重腐烂发臭时，雷恩才费力的抱起一块岩石放在尸体身上，用尸体身上的衣服绑住，让他沉入深海之中。 不知名的人呀，不论你生前是何人，既然出生在这片受诅咒又给予人无尽梦想希望的海域上，永远的沉睡其中也算是你的好归宿吧……绝不是嫌弃你越来越臭才把你沉下去的……绝对不是，嗯。 流落荒岛第四十一天。 雷恩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下雨了。过度饥饿以至于神志不清的雷恩甚至喝了海水，不过这无疑是加快他死亡时间的可悲举动。 此刻的雷恩，一动不动的盘坐在岩山上，用尽最后的意志坚持着将【气】顺通全身，将生命的气息困难的维持着。 流落荒岛不知过去了多久。 雷恩已经没有再去记录已经过去了多少天的心情和意志了，原本精干漆黑的短发开始像杂草一般茂盛生长了起来，身躯四肢干瘦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整个人就剩下一口气吊着才没有死去。盘坐在狭小的岩山上，双目无神的望着这片无垠的海域。 数日前的几次涨潮，使得他所在的岩山被海水撞碎了大半，险些将他卷入大海。看来，现在自己的死亡名单还会有被海水吞噬这项选项呢…… “啊……” 发出无意义的声响，雷恩现在连绝望的心情都不复存在了，平静异常的等待着孤寂的灭亡。 海，还真是令人敬畏。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迎面而来的清凉海风，温暖身心的太阳。雷恩感觉自己现在出奇的安逸和舒服，微张开的双眼缓缓的闭合，就要这样平静的迎接死亡的到来。 视线的最后一刻，映照在雷恩眼中的，是那令他无比憎恶的蓝色海洋和海平面远方飘来的木桶…… “嗯？” 雷恩颇为意外看着那随着波浪向自己飘来的木桶，不经感叹上天对自己的恶意。总是在自己绝望的关头调戏下自己，比方说现在，放弃生存的自己又因为那个破木桶重新诞生了生的希望。 那么，那破木桶里到底装着水和食物呢，还是说空无一物呢，又或者说…… 看似淡定，实则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表达自己情绪的雷恩，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木桶向着自己所在的岩山飘来，在它靠近的时候，累死累活的终于将这破木桶捞了上来。 光是将木桶捞上来就花光了雷恩全部的力量，气喘吁吁的在岩面上足足躺了半个多小时才恢复了一点体力。 封装的木桶，平时的话雷恩一拳就能破开它的盖子，可是现在他却要拿一块尖锐的石块，手脚发软的一点点凿着盖面。 “可……恶……” 雷恩从未感到过自己是如此的无力，为了虚无缥缈的可怜希望这样难看的挣扎着。而费劲全力的他终于将木桶凿开了一个小洞，在看到木桶里的东西时，人生第一次感谢了神…… 木桶里面的，是满满一桶的水果。 虽然超过半数的水果早已腐烂，但是对身处绝境的雷恩来说没有什么关系。这一桶水果，恐怕是某个海边小镇为了祭祀海神之类的东西让它随波逐流的吧。此类的东西要么被海王类吃掉，要么就沉入海底，所以说，能够像这样让雷恩遇到，真的是该感谢神明了。 强忍着大吃特吃的冲动，雷恩取出一枚腐烂的果实，轻轻的咬了一口…… 一股致命的苦涩味道瞬间摧毁了雷恩味蕾，甚至令他干扁的胃抽搐，进而产生呕吐的冲动。不过这一切都被他忍耐了下来，吐出来会死，吃太多也会死，不管怎样都会引起胃破裂，然后胃酸腐蚀内脏器官，进而出血感染而死…… 活着……真难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痛苦的经历，这一切都令雷恩感到悲楚，甚至这位出生以来做尽坏事的恶党，流下了不甘心的泪水。 就算是这样，这些半腐烂的果实也仅仅支撑了雷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甚至因为吃了这些腐烂的水果，使得他患上了不少疾病，脸色越发差劲了。而这过程中，几场本应是及时雨的雨水，使他的情况更加恶化了。 终于，一动不动的雷恩倒下了。 漆黑的眸子无力的睁开着，雷恩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甚至连自己是谁，为何在这里都无法分析了。 天空还是那个天空，大海还是那个大海，一切都似这样永恒不变的美好，只是，不会再有我的存在了…… 光明，就将失去了，雷恩的双眼已经无法映照出光明了，不过这只不过是因为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将太阳的光芒背负在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雷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