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4
第十章4 这一日，梅砺寒与露子终于来到了射阳境内，好在来时的途中，他已然解开了心中那块自离开无极岛以来，一直都困扰他寝食难安的郁结。【】试问自己的真实来历与亲生父母是谁，那又如何呢？总之，海岛上梅劲芳与紫嫣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的恩情，将会是他今生也无法报答得了而那份铭刻于他心中的舔犊之情，亦将会是他永生也无法磨灭的 两人进到射阳县后，当即按照梅劲芳遗函中的指引方向，寻到了县城东南那一带的沿海荒郊。看过这处的景象后，梅砺寒与露子这才知晓，其时遗信中所述的那一片荆棘林丛，当下早已无复存在了。 他俩的脚下，乃是泥沙淤积而成的滩涂碱地，其上稀稀疏疏的生长着一些新旧相间的杂草与低矮灌木，到处是一片望之不尽的荒痍景象。而距此地的不远之处，就是一道海岸，一阵阵的杂沓潮浪声，还不时会隔风送来，更与此间凭添了几分的冷清苍寂之感若非梅劲芳与紫嫣提及，谁又会想到？当年的一代豪杰，就是黯然葬身于此，孤零零的独伴黄沙落叶，一待就是整整的一十八载呢？ 梅砺寒念及此处，心中不禁一阵恻然 这时，由于失去了那片荆棘林丛作为参引，梅砺寒与露子也只好按照梅劲芳信中的大致方向，分头于荒滩上寻找起来。终在日临晌午之时，两人方于西南方向的乱石堆旁，寻到了一处微微隆出地面的土丘，隐约便是信中所说的具体所在了。 两人只见这处的土丘，表面无碑无记，其上又覆满了枯草杂藤，形迹几不可辨…… 梅砺寒的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悸动他默默的抽出长剑，开始挖掘起相对土丘正南面三尺以外的地下泥沙，约摸又有尺余深度，只觉长剑的前端突然一顿，似有一样硬物，阻住了他向下继续探查的长剑。梅砺寒只感胸口一沉：“莫非父母所言我的身世，竟都是真的吗？” 直到此刻，他居然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真实身世 露子见他面有异容，忽然凝剑不动，怔怔的发起呆来。她心中已有所感，于是俯身下去，拨开他长剑掘松的泥尘，探手与抗洞内，拔了一块状似长方形的石爿出来…… 梅砺寒回过神来，见她手中握着的这块石爿，四边角棱分明，显有人力修契过的迹象。露子从怀中取了一块布帕出来，拭净其上的泥尘，露出石爿原本青灰色的石面，再将当中凹陷处的泥沙揩掉，便有数行利器刻凿出的字迹，逐渐显现出于两人的眼中…… 梅砺寒只见石爿上所凿的这些字迹，俨有他父亲的笔致。其中一行大字刻道：“未识尊君无名士之冢”，旁边又有一行小字写道：“梅花二人权为安葬，遗子之责，必不有付，他日令当其子再来妥善祭拜安置。”他心头一片茫然，于海岛上父母相处时的一幕幕情景，却又蓦地一起涌上他的心头，使他不由得怔怔落下了泪来 旁边的露子眼瞧他的神容这般凄楚，心中亦自十分伤感，不觉也有两行清泪滴落了下来，却苦于无法开言安慰于他。于是，她便从他的手中携过长剑，默默的来到坟冢旁边，开始清除起其上覆生的枯藤杂草来。 梅砺寒怔忡了一时，拭干泪水，也即上前帮忙。不多一时，两人便将坟冢上的杂物清除干净。而后，两人又从旁边移来了新土，覆于其上，接着，梅砺寒又学着渔爷爷的样子，将携来的香烛纸钱焚化于了坟前。 待诸事停当后，梅砺寒跪匐于尘埃，冲着坟冢拜了三拜，含泪祷告道：“孩儿虽身为人子，却始终不知我父早于十八年前便为护犊孩儿而丧命于此，是为儿之大不孝兹，儿在我父坟前郑重启誓，来日孩儿定当尽心竭力缴获元凶，碎尸万段，一雪我门不共戴天之仇，二慰儿父含冤九泉之恨，另当不遗余力寻回家门，再来迎送我父灵柩移归故里……” 梅砺寒说至此处，不禁心中大恸他顿了一顿后，继续哽咽道：“孩儿始于今日方知我父灵位所在，特来拜祭之时，心中却另有一样大不孝之事，不敢不于我父灵前据实禀报，世言道养育之恩大于生毓，孩儿生受梅家夫妇养育教导大恩，今生无以为报，他日寻回宗亲，请恕孩儿不能还归膝下……”说着，他已又是泪流滚滚的叩身了下去。 露子在旁边听他口口声声只言道自己不肖，然则她的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反而觉得他这样做，是极尽情义了。 当晚，梅砺寒与露子便就近投宿于射阳东南沿海的黄沙镇上，以待来日再定行止。 而他俩今次投宿的这家旅店，也与别家大有不同。虽于外表看来，门户院舍皆自破败不堪，但其内的屋舍却俱各精雅。原来，这家旅店，原本乃是当地大户人家所有的一处庄院，后经传到店主这一代人时，适逢战乱，家道中落，这才迫不得已而将祖产改为旅店来经营的。 店主马掌柜的，乃是一名五旬开外的肥胖老者，为人忠厚和善，办事热情周到，他见梅露二人像是一对远游而至的年少兄妹，而且容色当中颇有愁困之色，因此，只收取了两人最少的房钱，便将家中最好的房间腾出来供他俩居宿，而后，一行又是茶水，又是饭菜，派人打点的极是妥帖。梅砺寒和露子在各自的心中，也是极承其情 两人在梅砺寒的房中用罢了晚饭，露子便回旁边她自己的房间，先行收拾去了。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一盘冰轮升上了夜空，洒落人间一片皎洁清辉的同时，也将马家客栈的后院，装扮的满目葱茏窗外，清风浮动，花草扶疏，似乎只将整晚的夜色，都荡漾于一派花香草气的月光春潮当中…… 梅砺寒这时正满怀心事的负手于窗下，望着窗前的满园春色，大好夜景，却无一处能牵绊住他迷离的眼神，而从前在海岛上与父母相伴时的幕幕情景，以及梅劲芳与紫嫣的音容笑貌，却犹如海潮一般涌上了他的眼底心间，浮现在那星光缤纷的夜色上空…… 蓦地，只从黑朦朦的房间中，忽然伸来了一只温暖而又柔软的手掌，轻轻的拍上了他的脊背，登时就将沉浸于回忆中而不可自拔的梅砺寒。重新给带回了人间。他转身相看，当下刚好看到了月色映照之下，露子的那一张柔美皎白的脸庞，正满目关切的注视着他。梅砺寒的心中当即又涌过一层暖意，急忙向他报以轻松一笑，意示自己没事。 露子舒腕向他身后的桌案上指了一指，意在询问他都已到了这时，为何还没掌灯？ 梅砺寒答道：“刚刚想起些事情，不觉天色就全黑了下来。” 露子摇了摇头，跟着径自来到桌案旁边，便将灯烛点了起来。 梅砺寒只见一簇深红色的火焰，在她指间的撩拨下，跳闪着越燃越亮，霎时之间，便将整处阴暗的房间，都笼进了一片淡黄色的光晕当中。与此同时，也仿佛有一道阳光，伸进了他的心底一般，暂时驱散了他内心的所有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