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宣见716涅槃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七章、第一节 伺机出逃

第二十七章、第一节 伺机出逃

    太阳缩了回去,天气是阴冷的。人们慌乱地在整理东西,也不知道准备往哪里转移?

    趁着人们乱纷纷,林森大胆走进另一座帐篷串门去,探听消息。

    这是一个肮脏的穷帐篷,里面空空,没什么值钱东西。帐篷的薄毡是破的,它的木架是原木的树枝做的,有几根还带着树皮,帐面也是不平整的,熏得黑黑的。帐内没有被子,铺上的是几块缝在一起的破羊皮,脏兮兮的,腥膻味儿直刺鼻。帐篷里躺着一只大山羊,他裹在破布里,显得很出奇。林森觉得很奇怪,但也不敢表态。只觉得,人家好象服伺人那样在服伺它,也不知道这为啥?所以,他也不敢冒然上前搭话。

    一只小山羊在一堆孩子里蹦跳着,孩子们笑嘻嘻,在跟它玩着呢。帐内的主人,见林森进来,客气地接见了他。恭着腰,摆着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他坐在上座上,一副恭敬的模样。这让林森心中舒畅。主人请他喝酸奶,吃羊rou,然后跟他唠嗑。

    主人:“兄弟,你来了?“

    林森:“哥哥,你好,打扰了?”

    主人说:“只要肯到我的帐篷里,就是看起我,就算好兄弟。”他说话有些客气:“在他的帐篷里,羊rou不是常有的。是客人的好福气,才赶上这好吃的。因为他是个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只有两只绵羊,和一只大山羊,还有几只才生下的小羊糕。这就是他的财富,帐篷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就是他的全部家当。真是穷当当,家徒四壁,净光光,不象个样。”他指着他家里的孩子:“你瞧。孩子这么多,日子没法过,都得靠他养活。这几张嘴,要吃要喝,自己那有本领管这么多……”

    林森看在眼里,什么话也没说。只听主人诉说,他得等摸清底细后,再说。

    主人向他诉说命运。

    主人:“……土匪压迫我,完全不愿意当土匪。可是土匪头儿养活我,这么多的孩子,吃喝拉撒都得依靠他们,才能活命,不随他们不中。所以,要是土匪头儿命令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林森:“那你既然落入他们手中,那你怎样行动呢?”

    主人:“这可是个火坑,一跳进去,早晚也别想活命。”

    林森:“你觉得当土匪怎么样?”

    主人的脸都红了:“我简直难为情死了。不是一句话可以说了的事。”

    林森:“你对我说的话,比我想说的话还要多。”

    主人:“你说话也没错呀?”

    林森:“哥哥,你好好说。唠唠家常,出出气,省得窝在心里。”

    主人:“对。你的眼睛一来,就对我表白你的心思。”

    林森:“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吗?”

    主人:“不清楚。可我准备好了听,只要你肯讲?”

    林森:“我看你为人正直,聪明,勇敢,稳重,乐于助人,才敢进你的门。”

    主人:“你有事托我,就是信任我,这就知足了。”

    林森:“这话中肯,我信。如今,象你这样的人,我看很少了。”

    主人:“知道就好,人有好有孬,就看你的眼睛看清看不清了。”

    林森:“我看,你人很好。”

    主人:“你知道就好。我看,兄弟,你是一个很高贵的人。”

    林森:“你相信是?”

    主人:“我可不是以貌取人,正因为你气度不凡,我们才有缘。”

    林森:“再好不过。不过,我是一个被穷追的人。”

    主人:“不说哪,不说哪?我明白你说的话。”

    林森:“你我之间既然没啥?还是谈谈我来问你的话吧?”

    主人:“你不知道实情,事情不象你想得那样复杂。”

    林森:“那你说吧?你还有啥心里话?”

    主人:“你真不知底细呀?我虽然随他们到这里。可,我没有去当土匪。”

    林森:“那为啥?你不害怕?”

    主人:“因为我不愿意杀人,去抢东西。”

    林森:“那又为啥?你不愿意干呀?”

    主人:“我说好兄弟,你还是不知底细,因为,抢来的东西,反正总是给土匪拿去,没有一点留给自己。”

    林森:“那么说,你不情愿帮住土匪?”

    主人:“才不呢?而我呢,先前有那么多羊,将来也还是那么多羊。我也不准备当土匪趟将,以后没有好下场?”

    林森:“你估计以后会怎样?”

    主人手摸着脑门想了想:“他们是兔子尾巴,不会长?”

    林森:“你真的这么想?”

    主人:“藏军要来的,当然是要来的。可,我怎样才能洗脱自己,说得清楚?”

    林森:“那时将是个什么情形呢?”

    主人:“土匪们会逃到四川去,而且土匪头儿也会命令大家逃走。”

    林森:“可是怎么逃走呢”

    主人:“土匪头儿是不在乎的……没有什么的……他可以丧失许多牲畜,和许多财物,而仍就是个富人。”

    林森:“你们用不着cao那套心?”

    主人:“因为他经得住这些损失……可是,我这个穷人,又有什么可损失的呢?我没有牲口可以运走帐篷,既无马匹,又无黄牛。那时怎么办呢?应该饿死吗?你说,是吗?”

    林森从话音里听得出,他既害怕土匪,也害怕藏军。因为,他已一路随土匪行军,外人会把他当成是土匪的一伙人。一但他被藏军逮住,那就命在旦夕。

    林森跟他谈话,开导他……林森希望他能帮住自己逃跑。

    主人挥着双手,只是摇头:“这与我无干……我可不敢这么干,一但露馅儿,我全家完蛋……”

    林森也不怪他。他意料主人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坏事,可他也不会帮助自己……他怎么能帮助自己呢?如果土匪头儿知道这个,那么他就不会放过他,定会杀死他全家。

    林森:“你孩子的母亲呢?”

    主人:“你说的是我的女人?”

    林森:“是个家就缺少不了女人?”

    主人黯自伤神:“什么,我的女人?”

    林森:“是啊。你既然有那么多孩子,就一定有一个爱你的女人?我就没见过。”

    主人:“过去,我穷追过那女人,那边的人一说起我们的风流韵事儿,好些人就吃我们的醋。”

    林森:“不提啦。还是谈谈我问你的事吧?”

    主人:“啥事儿?”

    林森:“她为什么一直不在家?去哪里了?”

    主人:“不提啦。唉呀,我对你实说了吧。不过,我怎么胡扯起来啦。”他后悔说漏了嘴,用手打着自己的嘴巴。

    林森也不劝他:“你这只不过是一种掩饰真象的托词。没有更比你的骗术更高明的了。我清楚你的底细。”他诈唬说。

    主人一怔,忙说:“兄弟,既然全都知道,我也就不告诉你了。”

    林森:“我只是担心家里离不开女人,也关心她的命运?因此,同情你一家子人。”

    主人潸然泪下:“你是想知道,谁霸着我的女人?”

    林森:“我想知道?是谁?”

    主人:“哦。我不敢说。”

    林森:“现在你明白事理啦?”

    主人:“我总盼着她回来呀?”

    林森:“你象牲口一样被他们牵着走,为什么,就不能挺起身子来做一回男人,讨回女人?还得女人陪着做牺牲,难道你就不心疼?”

    主人:“我还有孩子,他们都是我的心肝rou,我岂能让他们把命丢?”

    林森:“这也算一个理由,两头你只能忍痛割爱,保住一头。不过,对土匪们来说,你的懦弱是他们权势的来由。”

    主人:“对。说得好,你有理,我有错。但,我更难过。简直丢人……”

    林森:“毫无疑问。他们欺你懦弱也太过分。你眼眼睁睁看着女人牺牲,也不敢吭一声,拱手把她送给这种人?”

    主人:“他们是硬抢去的呀。这也不光是我一家,人人都害怕。可,谁家也没法。”他握着拳头说:“我忍受的也太难受了,太久了。”

    林森:“光想入非非也不够。”

    主人:“我是望眼欲穿。以前没那个胆。可,现在,我要让大家看看,我也是男人。”

    林森:“很好。”

    主人:“我马上去,要回我的女人,跑着去……”

    林森:“你要联合你们的人,瞅准机会再行动。眼前,你们还未准备好,暂时可不敢胡闹。你要想好?“

    主人:“经你一提醒,我明白了。得和大伙商量商量,怎样对付这些豺狼。”

    林森:“你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只要瞅准机会,你就别拖延了。”

    主人:“我也急出病了。”

    林森:“要想带着妻儿们跑,就看你们什么时候,怎样下手了?”

    主人:“你开导的言语,真令人五体投地。”

    林森:“你们得慬慎商议,暗地里联合起来,抱成一团,对付你们最凶恶的仇敌。这样,才能救出你们每个人的妻子,与家人团聚。”

    主人:“是的,是的。我听你的。”

    林森:“主意你们自己出,事情你们自己做。别人都是外在的,最后还得靠你们自己。”

    主人:“他们日夜对女人们放肆。今后,我不再对他们有所顾忌,瞅准机会,就亲手把他杀死。”

    林森:“你受不了啦?”

    主人:“杀死。决不容情,要他性命。”

    林森:“团结,你就明白它的全部力量。”

    主人:“我会用尽自己的力气。可,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象我一样,准备拼命一场?”

    林森:“你的许许多多意思,反正我是听出来了。”

    主人:“你往哪里逃?难道可以躲开这里吗?”

    林森:“不,不知道?”

    主人:“唉。朋友,你别生气,你到土匪帐篷里去坐等吧。你不应该去想土匪是否要杀死你。”

    林森:“难道这还会有什么改变吗?他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人挥会手:“我们的谈话完啦。你去吧,我没听到你什么话,我什么也不知道……”

    林森知道,这家伙变卦了,形势不妙。

    他和这个被压迫的,不自有的,没胆量的人告别。回到原来的帐篷里,仔细分析目前的局势,深信在他的帮助下,逃走是不可能的了。

    那帐篷穷苦的主人走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啦。

    林森:“……既然我可以走出帐篷,来回走动,那么就证明,我现在仍旧是相当自由的。”他挠了挠头想着出逃的理由:“我观察了周围的一些动静,尚未异常,是否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目前,这个自由……可以延续到头目们回来的时候为止,他们是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此时,一个身穿脏兮兮袍子的土匪,留着一把稀疏的胡子,走了进来。他两颊深陷,呲着嘴唇,露着乌黑的牙龈,一双红肿的眼睛,眼角还化着脓。他坐近来,朝着林森眨眼睛,用手不时地檫脓,嘴不停地上下合动,唾沫四溅,带着一副神密的样子,跟他说话。

    林森也一时听不懂他说的啥?厌恶地离开他。可他还是缠着林森,跟他接近,还是低语着,套近乎。他的脸上还露出一副怪异的笑容。林森倒地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搞啥事情,只能耐着性子等。

    林森暗自思量:“这时候不能慌张,要看这家伙怎么想?再作道理。他要什么?他需要什么?他究竟要干什么?”

    林森用手势,向他表是自己听不懂他的话。可是,那家伙还是一个劲地穷呱嗒。

    那时候,他就转移到帐篷的主人那边去。主人闷闷地听着他说话,也没回答。

    林森问主人:“这人是谁?”

    主人:“他是另一族的牧人,在土匪那里当差。”

    林森看他,有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便问主人:“他说的啥意思?”

    主人回答他说:“这家伙问他,你要不要逃走?他说他将帮助你。”

    林森看得出,在他向自己表示的同情中,却充满了很虚伪的声音。林森似乎不相信他。

    那个脓眼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林森摸不清。可能他是个怪人,可能他是个jian细?

    这天他老是在林森身边打转。他什么也没跟主人说呀?

    他却对林森说:“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他还说:“我将把武器给你,我还知道,你是个大人物……帮助你,将来一定有好处。你以后总不会亏带我吧?”

    林森趁机故意试探他。看看他到底耍的什么花样,有什么结果。

    但是,他对林森的每一请求,都如泥牛入海,总是带着神秘兮兮的样子,低声说:“这事儿,困难很多……随后再说,随后……”说着就想开溜。

    但他始终没走。他的行为,象只猴子,那副怪象是莫测的,古怪的,令人厌恶的。有时他好想很高兴……有时低语,有时用尖声叫喊,不相连贯的话语。

    林森一时也摸不着他的脾气,更不知他到底啥意思?不过,林森心里还是有底,得始终提防着些儿。

    他谈话时很激动,唾沫乱飞,眼珠乱动,张着大嘴,吐字不清。一副怪样子。

    他不离林森左右,这让林森难受,更让他头疼。

    因此,林森无法克制住他对那家伙的厌恶。

    在土匪群中,其他的土匪都看不起他,污辱他,欺负他。有时把他赶出帐篷,推开他。在他阻碍他们走过的时候,土匪们就用腿脚象踢狗那样踢他。而他就含糊其词地低语着,有时不和谁说一句话,就笑着打转,连滚带爬,爬到林森那里来了。

    林森清楚,这种人指望不住。他给自己带不来好处,说不定还会捅出个漏子,坏了事情,那可不行。他就这样苦撑着,等待着,寻求着事情的变化。

    黄昏到来了。乱糟糟的人们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草地上也逐渐平静下来。

    帐篷里暮色渐浓。火炉上的水罐单调地发出咝咝的声响。火塘里的树枝不时地在噼啪作响。

    周围都是一样,一片寂静。只有帐篷里稍有动静,那是在为吃喝而做出的响动。

    林森在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游牧地突然,传来了一片人仰马翻的喧声,立刻打破了寂静。

    一群骑马人冲到游牧地来,吃力地喘气,汗湿的袍子,疲惫的躯体,一个个显得精疲力竭,要找地方歇。

    他们冲进了一个土匪头儿的帐篷。坐在火旁。

    土匪头儿的妻子,手里抱着一个婴儿,蹲在锅的旁边,不发一言,低着头只管干。她用一把象杓子那样大的木匙,在搅着羊rou汤。锅里发出诱人的rou味儿,好香。

    那女人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心里害怕,不由地小声提醒了一句:“你离开这里,就没地盘,你若随着他们……可是……我担心……”

    土匪头儿一听,恼火了,痛骂起来:“你这不懂事儿的贱女人,当着兄弟们的面,竟敢胡乱言,丢尽我的颜面,我没你的好看……”

    骂着。他还不解气,便从锅里拿起盛着沸汤的木匙,稍为欠起身来,伸出胳膊,用匙打人……

    女人的手上顿时起了潦泡,也流血了,烫伤了的婴儿尖叫起来,哇哇大哭不止。那女人赶快将****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他的哭泣。

    帐内的人都目瞪口呆,也没人敢劝解。

    那土匪头儿还没消气,瞪着眼睛还准备找事儿。

    土匪头儿的妻子,等着挨打,不敢躲开。她只是稍微軀下身子,用来保护孩子,抽抽搭搭地哭着,眼泪流到了婴孩的身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土匪头儿再打了她两下,见她再也没有说话,气也消了大半,才坐回原处,样子还是气呼呼。

    惊诧不已的林森,似乎看到一个中古时代野蛮人的面孔,和他残忍的举动与一双发狂而不知道怜悯的眼睛,深深地将他的内心触动。但,在这群野兽般的人面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观察动静……样子好象进入一场悲惨的剧情。

    稍停了几分钟,在完全的寂静中,那黑心烂肚肠的匪头又贪婪地喝汤。完全没把刚才那事儿放在心上。就象往常一样,他倒在羊皮坐垫上,打了个噎,用双手摸了摸胡子,然后用恶狠狠的猪一样的小眼睛,朝林森瞟了一眼,说:“城堡大事不好,被藏军占领了,那土司真可恼,我们最后的地盘也被他收回去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也好,也好,从今往后,我可自由了……”

    林森明白这句话对他的含意,所以,默不出声。因为真实的情况不明,他坐着不动,但看土匪们会有什么举动,然后再想办法对付他们。

    那匪头儿见林森不理,喘了口气,也不管同伙有啥主意,用双手撑在地上,站起身来,喉咙里直哼哼,为了看看外面有什么动静,径直走出了帐篷。匪徒们惊得眯眯瞪瞪,也不敢问,只有坐在原地不动,捞着锅里的rou,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撕吃起来。

    林森站了起来,闷闷地伸了伸腰,把手掌贴在后脑勺上,暗自瞟了匪徒们一眼,见没人向他瞧上一眼,他也就放心大胆,跟着走了出去。

    从帐篷的薄毡后面传来了话声。林森瞧见土匪头儿,一个人回来了。

    他坐在那个报信儿人的旁边,好久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黑话。为了怕人听见,两个人有趴在地上,比比划划,手在地上划着什么?他们二人,脚朝着林森,继续在低声细语着。看样子,谈得很斯文,或许他们认为旁边没人,或许他们认为别人听不懂他们所说的极其秘密的黑话,放心吧,可能也很和好吧。

    林森稍微走近,才看清原来是那群中的一个老人,他们是认识的。这让他很纳闷,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这个老人,而且他和匪头儿的关系如此亲近?

    少许,他们不说话了。

    林森看到老人胳膊肘的动作,明白他在写着东西。他在写什么呢?干吗这样偷偷摸摸的?他们间可能有什么样的秘密谈判吧?

    他们站了起来。林森赶忙藏了藏身子,赶快进入帐内。

    不一会儿,他们也回到帐篷里,稍作休息。那些吃饱喝足的匪徒,早已找地方,寻欢作乐去了。其实,他们对林森在不在身旁根本不在意,因为他们相信,林森根本听不懂他们所说的东西。所以,土匪头儿拍了一下老头儿的肩膀以后,很自心地又走出帐篷去了。

    林森也不知道那些消息可靠不可靠,反正这些事情与自己无关了。他询问似地望了望老头的眼睛,也不敢直接去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头儿只装没看见,转移视线,背朝他躺着,眼眯糊着,什么都不说,样子象睡着。

    林森始而怀疑,但没根据,续而相信,这里面倒底有什么问题,是否会联系到自己?他能想到什么呢?自己也没了主意。

    他们决定把老头儿一个人放掉。林森还闷在葫芦里。所以,老头儿默不出声,不敢向他说出真情……

    老头儿走出去了,究竟去了哪里?林森也不想知道,就是知道又怎样,自己还不是照样留在帐房。受他们监视,无法出逃。

    土匪头儿的妻子走了进来。她紧闭着嘴唇,脸上流露出一副呆滞而又沉重的神色。她靠近林森,坐在他的旁边。

    林森忍不住向她问道:“唔。出了什么事情?”

    女人:“当然是我们的事情,这不关你的事儿。你最好不要多言,多管闲事?”

    林森:“究竟是什么事情?杀人呢?抢东西?分赃不均?……还是别的呢?”

    女人:“是的,你猜中了点儿,已经……我说不清……我心疼……”

    她捂着心口,用苦笑代替了答复。

    林森也不再问她。站了起来,在帐篷里来回度步。想着下一步……

    恰好。又有一拨儿人来了,很快,年老的和年轻的土匪闯进帐篷里来。

    他们很兴奋,分散坐成一个圆圈,高谈阔论,谈得很快,谈天谈得很投机。

    林森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啥玄机?只是坐着不理,不至于陷进去,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帐外边,有个人拖了一桶带血的,切成大块的rou,弄了进来。

    众匪徒伸了伸头,有的笑着伸出了舌头,但没起身动手,帮那小子一下。

    那家伙拿出斧头,立刻就在林森脚边,把骨头砸碎了。那块rou发出的呱叽声响,鲜血溅到林森身上。

    林森望着斧头,望着带血的rou,望着匪徒们声色不动的脸,不得不感到心头掀起的一种对比,难道他们杀人就是这个样子?他想:“我干吗还要拖延呢?第二次……这个问题是这样荒唐?我为什么不作准备呢?”他仔细思量:“为什么不逃呢?我是要逃的……如果我脱险的话,一定要找到雅雯……要是我不能脱险,我该怎么办”

    他把这个问题在脑子里想了十几遍。他自己感到不大自在,但,逃跑的欲望没表现出来。因为他笑得是足够滑稽的,土匪们更摸不出蚂虾是哪头儿放屁的,谁还想这个问题。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是吃的,如何美美的填保肚皮,猛吃一顿,解解馋。

    rou在煮着,场面还是老样。锅里飘出rou香,他们一个个馋延欲滴,坐着喋喋不休的话语,响彻帐里,对林森一点也不在意。

    林森正希望这样的局势,最好他们能忘记自己。

    匪徒们吃rou了。从锅里乌黑的一堆中舀出rou吃,有的手里拿的是,一柄在侧面看来是船形的木匙。这种炊具真笨哪?他们可不在乎这个,只要好吃好喝,有的急得直跺脚……他们用手撕rou吃,用木匙舀汤喝。

    他们给林森一块:“这是我们的规矩,先喂你一顿……然后,再跟我们混。”

    林森为了附傿他们,只得用手撕rou吃。他对自己,对于眼前这个日常情景,和他竟能吃得下rou去的行为,感到很惊奇。日子久了,入乡随俗,为的是保存体力,这可不是为了和他们混在一起,而吃rou的。rou是白rou,没加任何调味品,甚至没有加盐。可,林森竟会一反常例,吃得津津有味儿。

    后来,他向周围打量着:“怎么啦?这会不会是最后的晚餐?耶稣就经历过这种场面……他们……是不是立刻就动手呢?……”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躲过这一关。想道:“我还有没有时间?……这是关键?”

    老头儿没走成,进了帐篷,装出一副保护自己的,大家都看得出的笑容。

    他跟林森谈起天来。悄悄地用极轻微的声音对他劝导。这让林森有些莫明其妙,因为这事先没有一点儿预兆。

    老头儿:“在最后的时刻,趁土匪们不在意,我们逃走吧?……”

    林森:“往哪里?是顺着河往下游吗?”

    老头儿:“是的……正如你料的,河边有人接应你。”

    林森:“这有问题?你先去吧,我还得留在这里。”

    老头儿向林森说:“那我走啦。你留下吧。”

    林森:“你走吧,我留下。”

    在情况没弄清之前,林森是不愿冒这个险的。他考慮得十分周全,害怕土匪们是在试探。

    老头儿沉默地站起身来,默不出声地向门口走去。土匪们也没人拦他。此时,林森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是他们下的圈套。幸亏自己警惕高,要不然,被他们捉到,还不知怎么把自己拾掇了。

    老头儿走出门去,消失在黑夜里。

    为了预防万一,林森待在帐篷里,沉默不语,等待变化的时机。时间仿佛停止了……

    林森:“我离开朋友们有多远哪?要过多长时间,我们的人才会知道一切呢?……”

    由于目前的形势不妙,土匪们陆续散去了。

    帐篷里剩下十来个人,都显得没有精神,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也没人胡吹乱侃,大部分都在打磕睡。

    炉子里的火焰渐渐熄灭了,也没人往里添柴草,余烬还在发着红光。

    夜,在帐篷上面的窟隆里露出了星光。这也没让林森看到任何希望。他心里只是彷偟,胡思乱想。一时间,竟没了主张,逃跑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因为,这里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

    此时,土匪头儿的妻子,取出被子和毛皮。

    匪土们要睡觉了。她将毛皮和破布铺好,帐篷里的人一个个都躺倒,睡觉了。

    林森也躺在肮脏的破布上,和匪土们并排地躺着。这样可以暖和些,另外,匪徒们也可以监视他,省得他逃跑。这些规矩,林森也熟悉了。在没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是决不会轻举妄动的。

    匪徒们紧紧地挤在他周围。其中有一个靠在他背上,向他的后脑勺呼呼出气,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口臭气。

    土匪头儿横躺着,紧紧地贴近他的头。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还亲自把门把着,省得他逃脱。

    林森受着臭体包围的灾难,紧咬牙关,装睡着,不发一言,在苦熬时间。他身上痒得难受,不时用手挠挠,捉住了虱子,把它掐死:“虱子在咬我,是不是预示着土匪要杀人?这一切,意味这要在夜里动手吗?啊,白昼黑夜,反正一样,也不知最后的下场……还是睡觉的好……在梦中,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全当做梦一场……”

    他眯眯乎乎,安静地睡着了。

    夜。一片漆黑。

    夜。挤满了人的帐篷还在活动。

    夜。土匪们:“嗨……嗨海……噢噢……嘿嘿……嘿……”的叫喊声,响彻夜空,将帐篷里的人惊醒。

    林森还在朦朦胧胧中,突然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脖子,疼痛让林森弄醒。他一下子发狂地跳了起来……

    帐篷内外,又冷又黑。伸手不见五指。有人檫亮了火柴,企图点亮马灯。可,马灯不见了踪影。

    在短促的火柴的亮光中,映照出了穿上皮靴,和戴上皮帽子匪徒们的面孔。

    林森看得很清:“啊,这是小头目,他来了。”

    林森被带了出去:“原来如此……混蛋,杀人,为啥不在白天?干吗要在夜里呢?……我很想看到太阳……哪怕一次,也是好的,总算证明了他们在阳光下的罪恶,历史逞罚他们总跑不脱……”

    他站在帐篷外边,忍受着风寒。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现在赶快逃走,逃到黑夜里去……离天明还早,也许能逃得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情景。黑夜中,也看不清,只觉得人们很惊恐,帐篷内外乱哄哄。周围到处是:喊声,喧声,叫声,骂声,催促声,搬运动东西声,和马啸声响彻夜空。

    他在纷乱中,越过帐篷,从一个灌木丛逃到另一个灌木丛,也不顾脚疼,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着……他提着劲儿,紧握的拳头,足可以打碎第一个发现他的人的脑袋。可,他的两腿仿佛灌上了铅,很是沉重。但是不走是不行的,犯了错误更是不行,是往西,还是往东?方向不明,必须挑选一个正确的方向,抓紧具有决定性的每一秒钟。

    不早也不迟……逃跑的方向还是不明,因为他太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再加上是在夜中,各种地形都模糊不清……饥饿,寒冷……双脚的沉重,冰冷的野草,越来越高,愈来愈绊脚……四周有不少火把,在搜查他。他被土匪发现啦,这次逃走又没成功。在一片斥责声中,他被带走了。

    直到黎明,土匪们才扎了新营。

    外面发生的一切情况都不明,林森就是知道也无用,因为他还落在他们手中,受他们的掌控。

    林森坐在另一个帐篷里一个火堆的旁边,暗自盘算下一步的打算。

    帐篷里,人声沸腾,火光熊熊,热气腾腾,驱走了黑夜的寒冷。

    林森也不管情况有啥变化,只管喝着有人殷勤送来的茶,暖和暖和身子吧。他还在喝茶,可是,那个正在拆卸中的帐篷的圆顶,已经在他头上不见了。穿过那除去薄毯的帐篷架子,他头上露出一方块一方块繁星的天空,光看天空也没用,他怪自己无能,计划不周密,没有逃成。

    他也不知道,身边一下子为啥出现了许多人,不少的穷人,对他大献殷勤。他们争先恐后地向他说,他们都是好人,只是不得已才随了匪群,依附他们。

    也不知是土匪头儿善心大发,还是有别的想法。他甚至斥责他的妻子,没能照顾好这人质。这可是他手中的筹码,交差的命根子。他吵着妻子,为了她没能从一堆破靴中,立刻找到一双适合他穿的皮靴,他不少发火。他的妻子自顾低头干活,任凭他骂说。她用水罐里的热水浸透这双完全用补钉缝成的旧皮靴,使靴子不致挤林森的脚,替换下那双几乎磨得没有底儿的旧藏靴。

    这时,土匪头儿笑哈哈地说:“别以为我是个善人,给你弄个皮靴,保护你的脚。”

    林森不明白地问:“那为什么?”

    土匪头儿:“为的是让你活,可你也逃不脱。你若没有了一双脚,怎能走路,我又怎能完整地将你交给上司,让我脱离干系?”

    林森:“这就是你的目的?还是有其它的用意?“

    土匪头儿:“你真不愧为是个有知识的。”

    林森:“此时,有知识又有何用,还不是攥在你手里?”

    土匪头儿:“哈哈。你还是个知识人哪?难道你真的不理解我的话?”

    林森:“我既然落到你手里,就没有别的想法?只等着你的发落,没别的话说。”

    土匪头儿:“你的心眼还不多。那你就等我把你交出去?不过,若真的把你交不出去,你是不是愿意听我的?”

    林森:“这又有啥意义?反正我是早已是身不由己。”

    土匪头儿:“你说的对。不过我没有想到将你送到城堡里。会有什么好处?”

    林森:“象你这样一种人,你也这样想,这不是开玩笑吗?”

    土匪头儿:“我想利用你。非证明你是个贵人不可。”

    林森更是丈儿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是异想天开?你要怎么着?”

    土匪头儿:“我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

    林森:“我怎晓得你要做什么?你说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土匪头儿:“我嘛。只对你讲一句,就是我要一个贵人军师。”

    林森心里一紧,头上汗浸浸,假装不懂,忙问:“军事?我可不懂,这方面我可不敢逞能,坏了你的大事情?”

    土匪头儿:“真是这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林森:“你用不着考虑的那么周到,你不妨告诉我……”

    土匪头儿:“哈,哈哈。你呀,对眼前这种事儿,再合适不过。”

    林森:“你笑什么?这又怎么说?”

    土匪头儿:“我想使用你。哪怕我们海阔天空,随口乱言,我也要你做我的副官,当我的参谋。”

    林森:“这个大官,我怎敢承担?糊弄你这老头子?”

    土匪头儿:“你怕事非?这位子你可不吃亏?”

    林森:“这里的人,我谁也不认识?若冒冒失失跟着你,没一点儿能耐,更没功劳,岂能服众?让人听令?”

    土匪头儿:“你只要由着我就是了,别管其它的事情?”

    林森:“这样怎行?你的弟兄看来,这简直是胡闹?坏了大事,我可承担不了?还是你在他们中间挑一挑,省得他们在闹?“

    土匪头儿:“那些家伙,都是些斗大的字,不识二升的人。连地图都看不懂。我用他们有何用?”

    林森:“可,我也是不懂军事上的事情。我不晓得你这样做,是否在情在理?”

    土匪头儿:“在理不在理?这全在我自己,我说谁中,谁就行?那个敢反犟,不听我的命令?”

    林森:“你到底要挑我什么地方,使你中意?”他尽量和他磨嘴皮子,打消他的主意。

    土匪头儿:“可是我呀,只觉得和贵人交往才对心思。”

    林森:“我只会识文弄字,没别的本事。”

    土匪头儿:“你有风雅和识字的本事,这正合我意。因为,我正缺少一个识文断字的人。”

    林森:“那你还是另请别人?”

    土匪头儿:“我有朝一日,另立山头,你就是我的手指头,有你出头之日,跟着我吃rou喝酒。”

    林森:“那我不是喝昏了头,才跟着你走?让你达到目的?”

    土匪头儿:“我不管在理不在理,反正刀已架在你的脖子,生死已由不得你?”

    林森:“那么说,我是三生有幸,碰上了这个光荣?”

    土匪头儿:“你怎么不早说呢?省得我死打烂缠,磨了半天好言?”

    林森:“请你后退一步?”

    土匪头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森:“先让我给你行个礼。你对我宠恩有加,体面之至,我深感荣幸,所以,我才对你鞫功,请你放行,还我自由?快让我走?”

    土匪头儿:“林森先生,你也不要逞能?本人可听不懂那些高深的赞词。可,我晓得你才华出众,才想把你重用。”

    林森:“你想把我用,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光荣。可,我真的不行,还是你另请高明?”

    土匪头儿:“看样子,你真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君子人。让我非常敬重,所以,我更想把你重用?”

    林森:“这话有些严重,让我无地自容。”

    土匪头儿:“这话,我不赞成。可是,这反而一步一步得到我的好感,这种人才,我哪里能寻得见?”

    林森:“这也不难,人才就在你的人中间,就是你没有提拔上来,你等着下面的人推荐,不就能发现了吗?”

    土匪头儿:“他们都是瞪眼瞎,就是有文书让他们看,那也是白搭。这些人,反正我有我的看法?实在挑不出来啦。”

    林森:“你太抬举我啦。我不许自己接受这种事儿。也只能由你摆布啦?”

    土匪头儿:“所以,你才有那文雅而又固执的作法?让我不顺心呀?”

    林森:“要打要杀,随便吧?反正我在你的手中,你再说啥?我也不听。”

    土匪头儿:“你中,你中。你故意给自己找难,不愿当官。”

    林森:“一切自己作主,这就是一个人的主心骨。”

    土匪头儿:“这明明是有意为难我?”

    林森:“即使是两个头脑清醒的人,也很难合作。”

    土匪头儿:“你这样说,就不合我的心意了?”

    林森:“啊。头儿,我算不了什么?你随便吧?”

    土匪头儿:“你等着吧?”

    林森:“我清楚你说的话。”

    土匪头儿:“既然你什么都不怕,也不受高官厚禄的利诱。那你就等着日后受吧?”

    林森:“怎么?那你就显得粗俗不堪啦。”

    土匪头儿:“为什么?我怎么就不明白呀?“

    林森:“即然你想学君子人办事儿,就得象个样子,得礼贤下士,尊重人才,就该装出一副正儿八般的样子,才能让人服气,依附于你?“

    土匪头儿:“照你所说,我还不够客气?”

    林森:“那还得看你自己?”

    土匪头儿:“我请你到这里来,可是费了很大的事。”

    林森:“我可不是自愿的?”

    土匪头儿:“好家伙。这事儿看来还是愿我?自找麻烦?”

    林森:“这可不是两厢情愿。”

    土匪头儿:“你就一只羊,被我圈进羊圈。我看你怎么办?”

    林森:“随便……”

    土匪头儿:“那就走着看……”

    两人撑在那里,也没人敢劝。

    少许,气呼呼的土匪头儿,走出帐外,看看天,另做打算。

    帐篷周围燃起一大堆一大堆闪烁的火堆,可能是为了驱赶野兽,或许是土匪的联络信号。不过,这倒是象天上的群星闪烁,也不为过。

    从各处赶出的牲口,在黑暗中发出杂乱的各种叫声。纷乱的牛角,象树枝一样,簇映在火光上,火堆上映出黑暗中吃草的毛茸茸的牛脸,在反光中,把那一眨不眨的圆眼睛都照红了。这让人不由地想起那些阴曹地府中的牛头马面,氛围令人胆寒。还有,一些焦躁不安象白眼狼那样的狗在叫着,更加使人臊动不安。闪动的影子慌乱地跳来跳去,在地上的倒影,一会儿显得很大,一会儿缩得很小,有时还变得摇头晃脑,象滑稽的舞蹈,令人可笑。在sao动的土匪的停歇地的火堆上空,黑夜隆罩着好象一个黑色的破烂的帐篷,露着散开的星星,挂在夜空,盯着下面的动静。

    虽然场面显得乱哄哄,可林森反倒镇静。当他掩住笑容,接触到各人眼睛里所流露出欣喜神情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这个轻易得来的笑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时也搞不清。他怀着希望静听着黑暗中的动静,不是听那周围的喧嚣声,而是听着乌黑的远方,那里可能会发出一种使土匪害怕,使他得救的声音,在他心里蠢蠢欲动。但,究竟是一种什么猜不出之声,他也说不清。可是,他估计有这种可能,天降救兵,正在行动。

    妇女们开始在头上缠着复杂的头饰,把啼哭的孩子裹在破布里,慌慌乱乱地把他们塞在氆氇制成的袋子里,有的放在鞍囊里,有的搁在箱子里,准备逃离。有男子帮她们,把鞍子放在从火堆旁边的马匹背上,还有人把驮包装在牛背上,用绳子捆绑结实,跑来跑去,忙得马不停蹄。

    林森此时看见,牛背上安放着装小孩的摇篮,火光中映出了,一绺绺垂下的毛茸茸的牛毛,拆散的帐篷架映出的格子,摇摇晃晃的箱子和袋子。其间,却在林森的心里,觉得他们是可怕的怪物……此情此景,全都是奇怪而不平静的。

    他左思又想:“出了什么事情呢?这里的一切情况还弄不明?只有等到天明,再作决定。”

    林森不懂,土匪们的性格就是这个样子。当他们自信胜利的时候,当他们的幻想顺利进行的时候,他们就群情振奋,情绪激昂……特别是土匪头儿,谁也没有比他更傲慢,更大胆,更血腥,更凶残的手段……可是,当他一想到失败的时候,谁也没有比他更胆怯,更慌张,更无望,更愁怅的样子……过去,他经常那种精细狡猾的心计一扫而光,甚至也消失在胆怯之中,张慌失措时,他就逃走,头也不回地逃走,虽然危险还在很远的距离,可他早已是焦头烂额得没了主意,一个劲儿地逃往目的地。有时,慌得竟不分东西,赶快逃离驻地,就是他的黔驴之技。

    恰好,有人带着一个藏兵出现的消息,上气不接下气地骑马飞驰到这里。他高喊道:“逃走,藏兵快来到这里……赶快逃走,再不然就被杀头……翻山越岭,赶快逃命……”

    当林森被带出帐篷的时候,当他看见朱洛巴人的时候,他毫不怀疑他是被带出去枪毙,或是他们一起被杀死。

    但是,他们把林森待到另一个帐篷,开始,没人向他说啥,他只好等着啦。

    后来,那个好久不出现的老头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唾沫乱飞,匆匆忙忙地说出了这件事情。然后立刻贴近林森,苦苦地求情,哀求在藏兵到来时要替他说好话,保护他。林森摆摆手,表是不认识藏兵,怎能替他说情?

    那老头儿一听,更是动容。他蹲了下来,拍着林森的肩膀,扯开破嗓,嘟囔着,谗媚地望着林森的眼睛。希望能把他打动,他说:“我是你的朋友。你是最好的人,我把你从土匪中带出,所以你现在还活着。这件事儿,是我干的,因此我是你的救星,算是立了一功。你可得承情……”

    林森光听,嘴巴不动。看他还有啥精明,再显显能,下面还有啥事情?他也需要听听。

    那老头儿一个劲地求情:“请你给我写一张纸,以便我可以拿给藏兵,或给你们的人看。”

    林森:“看什么?一张纸有什么看的?”

    老头儿:“那可不是白纸,你要写字的。”

    林森:“我写字干什么?”

    老头儿:“你是尊贵的,字是金字的。”

    林森:“我的字就那么值钱?怎么就变成金字了?”

    老头儿:“你不知道,我知道,一字值千金吗。”

    林森:“你啥意思?”

    老头儿:“我是个牧羊人,没学问。请你写明我救了你。他们只所以没杀你,要知道是我救的呀?”

    林森被追逼得没法,只好回答:“你干吗要这张纸呢?”

    老头儿:“那是救命符。”

    林森:“如果你真的愿意帮住我,那就得听我说。”

    老头儿:“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这才救命。”

    林森:“你想得真能。我说,如果藏兵到来时,我还活着,我会跟他们说,我是由于你而没有送命。”

    老头儿:“那可不中。还得立字为凭,不然的话,他们会要我的命。”

    林森:“在这方面,我真不如你,句句有根有据。”

    老头儿:“先生,我看得出,你是觉得这种事难办啦?”

    林森:“不。我也就是根据常识来判断罢了,仅凭一面之词,不调查怎断定,空口无凭,我怎能信你?”

    老头儿:“你是贵人,又有学问,开口成章,识文断字,你比我强。”

    林森:“你说这话叫我听,比方才的还要精明。”

    老头儿:“我就想不通,我怎么会说出这些文皱皱的话来。”

    林森:“可,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怎能动笔?”

    老头儿:“不过,我事先要警告你,不要见怪我说话的方式。”

    林森:“只要你把我要知道的事告诉我,随你怎么说,不管我的事。”

    老头儿:“你的事儿,清楚明朗,不慌不忙,直截了当。”

    林森:“那就明说,不用绕弯?”

    老头儿:“我在大庭广众面前,染上某种说话的习惯,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在为他们唱歌,唱出的歌词可不是胡说。”

    林森:“那么,他们对你讲的话,深信不疑,还会以为是音乐,沉缅之中,跟着打节拍?”

    老头儿:“那可不是在唱小夜曲儿?”

    林森:“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写?我觉得这事儿有点玄虚,由不得自己,后果有点难断?但愿不悲惨。”

    老头儿用惊慌失措的语气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否终究还能活着呢?还是……不……你还是立刻给我写字条吧?“

    林森用拒绝的语调说:“你救出我,把我交给藏兵,或交给我们的人,你就赢得我的信任。”

    老头儿:“你写吧?我求求你啦。”

    林森:“我说不成。”

    老头儿:“行行好,好不好?”

    林森:“这事儿,我不明了,少啰嗦。”

    老头儿:“我恳求你了。”

    林森:“谁知你是真心,还是jian细,用我写的纸条去骗人去?”

    老头儿:“我对天发誓。若有半句不实,天打五雷劈。”

    林森:“此时,发誓不如放屁,烟幕掩盖不了事实?”

    老头儿:“看在上天的份上,写个字条……”

    林森:“这不能打消我的疑虑。”

    老头儿:“这能治治我的心病?”

    林森:“我不想听。”

    老头儿:“好吧。你既然忘恩负义,我也不再跟你磨嘴皮子,也不想给你解释你为什么不听我对你的一番心思。”

    林森:“你离开我,到过哪儿去?”

    老头儿:“这可是个秘密,可不能随便透露出去?”

    林森:“你既然不愿意去掉我的疑心,不就等于让我寻死吗?”

    老头儿:“跑趟腿的事儿,难道是我的错吗?”

    林森:“这就是事情的真象,你不用装了?”

    老头儿:“你呀。你既然不把我的痛苦搁在心上,那后果你自负吧?”

    林森:“是情就是这样。和我有密切关系。”

    老头儿:“真的,我不骗你。”

    林森:“我不能下定义。你救出我,把我交给自己人,或藏族人,都成……只要保住我的命,还有其他人……那么,我保证你决不会受到他们的处罚,让你回家……那你还干么要我在纸上写字呢?”

    老头儿:“既然你说出这样的话,算我倒霉啦,算啦,听天由命吧……”

    两人僵持无果,事儿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