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生是场盛大的逃亡
萧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豆腐渣工程,这门……未免也太脆弱了啊啊啊啊啊。 大军压境之际,萧凛自毁城墙。 这不死都没天理了。 狼群显然发现了萧凛的窘境,头狼幽绿的双眼盯住门内的少年,嘴角勾起狰狞的弧度,萧凛心底一寒。 这些野兽根本不掩饰眼底的残酷和嗜血,萧凛像是被桶凉水从头浇到了脚,浑身都彻骨冰寒……他在最糟糕的状态下被最糟糕的动物围困在了最糟糕的地方,情况真是糟糕透顶。 头顶突然响起缓慢回荡的轻悠脚步声。 萧凛惊喜,他差点忘了图书馆里其实不止自己一人……又到了头顶上的人散步的时间,无论他是谁,想必都不会让狼群攻入图书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命丧兽口。 萧凛抬头仰望,满眼都是期盼……他指望头顶上散步的人能如惊鸿一般现身,手执刀剑从天而降一把拉住自己,豪气干云地拍胸脯:有我在没问题!然后二话不说舍己为人大踏步出门而去,萧凛只能泪目望着他高大伟岸的雄伟背影消失在门外…… 头顶上的人很快表明了他的态度……两块白面馒头从天而降滚落在萧凛脚边,然后脚步声像往常一样接着渐行渐远。 萧凛呆住了。 危机时刻两位馒头侠从天而降千里驰援,果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义薄云天小弟佩服……但是敢问壮士你们打得过狼么? 头顶上的人果然仗义。 这是让自己做个饱死鬼?看在共处多日的份上用两只馒头送自己一程? 萧凛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下死定了啊啊啊啊啊…… 都说事不过三……看来能流传下来的俗语都不是没有道理的,萧凛因为莫名的原因和仁心的奋力抢救逃过了第一次死劫,因为多出来的第二条岔路又逃过第二次刺杀,这第三次死亡终于逃不过去了……这里不会有仁心,图书馆也没有后路,他孤身一人面对群狼,援军只有两个馒头。 古人诚不我欺啊。 不过这死法听起来真不怎么样啊……死在野兽口中,还不如被饮冰箭一箭射死呢,估计还不带疼的,但自己又被某个白痴给赶了回来……如果那时候自己就死了,那也挺好,因为他就不可能被追上了……被那些自己一直恐惧的东西。 萧凛不知道听谁说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盛大的逃亡,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狂奔,只为能在被它追上之前找到要找的人要找的地方,然后安安心心地等它来找自己。 所以人的前半生很累,跑得越快的人越累。 萧凛不知道它是什么……是死亡么?但死亡不会追你,它只会在终点等你。萧凛有时候觉得,那或许是……命运。 狼群散开在草坪上,那匹头狼立在石子路上,萧凛立在门内,头狼在注视萧凛,它在少年的双眸中看见了一张狰狞的狼脸,萧凛也在注视头狼,他在狼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苍白的面孔。 目光交错。 狼狞笑起来,萧凛看得非常清楚……那条狼确实在笑,带着蔑视和讥讽,它的半张脸在阴影中,白森森的牙齿交错反射月光。 萧凛突然觉得这笑容真讨人厌,他不喜欢这样的笑,更不喜欢有人朝自己这样笑。 如果有人朝自己这样笑……那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胆敢讥讽自己?就算是这世上站得最高的人也只配匍匐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祈求宽恕! 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碾死就好了啊! 阻挠者,僭越者,背叛者,谋逆者,皆当斩之! 萧凛听石人说起当年神学院的作风,那些年里神学院的人外出执行任务,他们权力极大,如遇阻挠任务者可先斩后奏。那些人披着黑色高领大氅,冷着脸背着刀剑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地到哪都先清场,遇敌时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将大氅抛上空中,然后面无表情地反手拔剑就上,砍完收工大氅刚好落下重新披上。 萧凛遥想那些漆黑的如鹰般张开双臂披上大氅的孤高背影,他觉得那些人真厉害,走路都带着风,看谁不爽就能砍谁。 萧凛有时也想象自己能像那些人,在交战前威风凛凛地褪去披风,然后从背后拔出闪着寒光的长剑,在万众瞩目中完事抖抖双肩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只留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中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萧凛突然笑起来,他面对狼群幽幽地微笑起来。头狼一怔,踏出去的前足迟疑了片刻,动物特有的敏锐直觉让它隐隐发觉自己面前这个人突然和刚刚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是同样弱小,但他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浑身都开始升腾杀气,俨然猎手。 头狼的呼吸缓缓粗重起来,爪子缓缓陷进地面,它在为四肢积蓄力量。它是狼群的首领,围攻猎物时它常常是第一匹扑上去锁喉的狼……它带领族群在山间行走捕猎,什么样的猎物都见识过捕杀过,它是族群中经验最丰富最强悍的猎手。 头狼从未失手过,还从没有什么猎物能从它们的追杀中逃出生天,但萧凛让它尝到了挫败……萧凛从它爪下逃走了,所以它不会放过萧凛。 对付任何猎物最好的方法……都是一击必杀,不给对方任何挣扎喘息的机会,头狼深知这一点,它在等待机会寻找破绽。 萧凛俯身捡起馒头,送进嘴里用生平最大的力气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抬手抛到了身后,他或许不会有抛起大氅褪去披风的机会,但他能用同样的姿态把馒头丢出去。 萧凛缓缓咀嚼,活动面部肌rou,竖着双眉神情凶悍。 按照神学院的派头,脱掉披风,接下来就要拔剑,但萧凛没有剑,他脚边都是棍子。 萧凛拾起两根长度合适的木棍,看上去大概是散开的桌子腿,一手一根。 萧凛试了试手中的木棍,正好。 他抬头看那匹狼,挑了挑眉,说:“来啊。” 深秋的月夜,微风掀起枯黄的草皮,通天的白塔巍然伫立。 少年手持双棍,孤身面对群狼,双腿分立在门口,嘴里狠狠嚼着馒头,满脸狰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