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毛桃树
门前那棵毛桃数，是我父亲出生时，爷爷亲手种的，年龄和我父亲一样。正因为如此，我爷爷在世时便对此桃树悉心照料。爷爷去世以后，父亲也对此树照料有加。 我从未见过爷爷。父亲说，他也记不清爷爷的样子了。父亲是从三爷爷嘴里得知爷爷的一些信息的。据说，爷爷在父亲一周岁那年，跟村子的人挑茶油到十里开外的廿村卖，结果遇到了日本鬼子轰炸该村，同村一起去的五个人，只有三爷爷受轻伤活着回来。 据三爷爷回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在意。后来听到轰隆隆的飞机声音，领头的爷爷大喊，不好了，鬼子来了！其他四个人都扔下担子，拼命往山林里逃跑，但爷爷舍不得扔下茶油，硬是挑着担子逃跑，结果晚了一步，被鬼子从飞机上用机枪扫射时打中了。当时爷爷腰部和背部都中弹受伤，血流不止，但爷爷坚持挑着担子，踉踉跄跄地往山林里逃。等到爷爷终于逃到了山林岔口，鬼子的飞机已经再次靠近，一阵机枪声，爷爷再次中弹，倒在血泊中，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后来，奶奶和亲戚去为爷爷收尸，爷爷的手还紧紧地握着茶油担子。 父亲对这棵毛桃树一直细心照料，浇水施肥，还会为桃树除虫害。每年毛桃成熟时，父亲总要在把树上最大的那个桃子留在树上，无论我如何央求，父亲坚决不肯摘下来，说是要留给在天上的爷爷吃。 “牛牛哥哥，我想吃桃。”每当桃子红了，好哭鬼会第一时间找到我，央求我上树摘桃子给她吃。 “不行，还没有完全红呢。”我拒绝道。 “你看，那里有一个已经红了。”好哭鬼只给我看。 我仔细一看，果然在桃树的顶部枝条上，有一个桃子特别显眼，个头特别大，已经红透了。 “我们也要吃，绿的毛桃我也要吃的。”不知什么时候，黄鼠狼和塌鼻子来到了我身后。 “绿的桃子，苦死你！”我回了一句。 我迅速地爬上了桃树，桃树已经非常高了，跟家里的屋顶一样高。上树之后，才发现，其实毛桃已经成熟了，从上往下看，那些桃子藏在桃叶之间，半边红半边绿，非常好看。先摘那个红桃子吧，我顺手摘下，扔给好哭鬼。好哭鬼接住后，把桃子在身上衣服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我在树上也摘了一个红桃子，就在树上吃了起来。桃子好甜啊！听说水蜜桃更甜，但我觉得，我家的毛桃是最甜的，因为，我从未吃过传说中的水蜜桃。 黄鼠狼和塌鼻子一会看着好哭鬼大口吃着桃子，一会看着我在树上嚼着毛桃，馋得直流口水。“不公平，不公平！我们也要！”黄鼠狼和塌鼻子同时抗议。 “好吧，来了！接住！”我顺手摘了几个桃子，是那种绿色的，还没有熟的毛桃，扔下树来。 地面上，黄鼠狼和塌鼻子***成一团，随即把抢到的桃子往嘴里塞。 “啊，呸，呸！”他们俩几乎同时把桃子吐出来，“太苦了！” “哈哈哈！你们不是说要吃绿色的桃子嘛！”我在树上大笑起来。 “牛牛，求你了，给我们也吃红桃子吧。”黄鼠狼和塌鼻子大声嚷嚷。 这时，堂哥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啊？” “我们在等桃子吃。”黄鼠狼和塌鼻子答道。 “树上会掉桃子吗？”堂哥问道。 “你看，牛牛在树上呢。” 堂哥这才发现，我已经在树上了，而且边摘桃子边吃。 “牛牛，你把红桃子摘下来给我，五分钱一斤卖给我？怎么样？”堂哥提议。 五分钱一斤？这棵桃树去年就摘到了近百斤桃子，那样可以卖很多钱啊。 “我啊，说话算数。”我答道。 “可以啊，你摘吧。”堂哥答应道。 我在树上开始疯狂地忙碌起来，几乎把我能够到的桃子全部摘下来了。 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我爹走了出来。 “牛牛，你怎么摘这么多桃子？”爹质问道。 “我，我，”我有些害怕了，“堂哥，说，要我把桃子摘下来卖给他，五分钱一斤。” “什么？树顶那个最大的桃子呢？在哪里？”父亲大惊失色。 我这才想起，摘给好哭鬼的那个红桃子就是最大的桃子，这会儿，已经被好哭鬼吃掉了，只剩下桃核了。 “马上给我下来！”父亲厉声喝道。 我只好乖乖地从树上下来，刚一落地，就被父亲一把拽住，眼看就要被打了，母亲听到外面的吵闹声，闻讯赶来，挡住父亲的大手，说道：“不就是桃子吗，早摘晚摘都是给大家分吃的，牛牛现在摘下来，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你问问你这个宝贝儿子，他把最大的那个桃子也摘了吃了！那是要留着给牛牛爷爷的！”父亲怒不可遏。 母亲这才明白，我已经闯了大祸了。记得有一年，就是因为差点摘了那个最大的桃子，被父亲一阵痛骂。 “小孩子不懂事，我看算了吧。”母亲打圆场。 这时，大伯和婶婶他们都来了，大家也都帮着劝我父亲，父亲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来，大家吃桃吧。”母亲招呼大家。 “不行，五分钱一斤。”我拦住了。 “什么，你还敢卖桃子？”父亲瞬间怒了，一个巴掌打了过来。那是我第一次挨父亲的巴掌，以前的一次，是为了好哭鬼，被婶婶给打的。 “别打小孩子，是我不好，我让牛牛摘桃，卖给我的。”堂哥为我解围。 “牛牛，记住娘的话，气量大，将来福气就大。我们家桃子每年都是分给邻居吃的啊。”母亲一边为我揉脸，一边教育我。 “大家吃桃吧。”母亲忙着招呼大家，不一会，就把所有桃子全部分给邻居了，自己只留下一小部分。 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桃子都摘下来了，也几乎全部分给邻居吃了，剩下的，象往年一样，自己家里只留了一小部分毛桃。唯一不一样的，是还有我脸上的红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