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江湖再会
剑已见血,那么它出鞘目的便已经达到,这个时候它可以回去了。 剑在陆离手中,他可以选择杀了花中泪,也可以选择不杀。 至于最后的对与错,已经无关于这把剑,全在人心一念之间。 陆离还在挣扎,挣扎了很久,很久。 冬风依旧微凉,枯树欲止,黄叶欲静,等到它们都静止下来,陆离依旧在挣扎,杀死眼前这个人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陆离为何犹豫不决?这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吗? 终于,陆离还是睁开那双放着凶光的眼睛,愤怒未消、杀气未灭,他只是更加坚定了! “啊,啊,啊……”陆离声嘶力竭的呐喊道。 随着他的声声呐喊,剑刃也一点点侵入花中泪的胸膛,血越淌越多、越来越浓,花中泪可以退,他退了、陆离定不会追上去,可是他最终没有退,因为他也在等着一刻,所以他的微笑依旧挂满眉梢。 剑,至阴,至寒,快要接近心脏那一刻依然未能将其温热。 “对不起了,兄弟。”陆离喃喃自语道。 说完这句话后,他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地,他再次握紧剑准备给对方来一个痛快的结束。 忽然,狂风骤起,树枝乱颤,黄叶纷飞。 纷飞的沙粒迷乱人眼,女阎罗走出树林,望着昏暗的苍穹和颤抖的大地,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但每一份期待都带着愤怒。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一剑拂尘剑中龙,你应该已经老的可怜了吧。”女阎罗带着愤怒的微笑喃喃自语道。 多年不见,这份心心相惜似乎依旧还在。 陆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所以他想要用力迅速结束了对方的性命,可惜任由他怎么用力,他手中的剑也再难前进分毫。 风驻,叶落,树静。 这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年过古稀、鹤发苍颜的老翁,他站在花中泪和陆离之间,与两个青壮男子相比,他显得那么枯瘦和弱小。 可那柄杀人夺命的剑却在他苍老的二指之间动弹不得,陆离一定试过而且一定没成功,所以他放弃了。 花中泪弱弱的睁开眼睛,睁眼似乎比闭眼难的多,惨白憔悴的脸上挂满疲倦,胸膛鲜血泉涌而出。 “前辈,前辈,你来了?”花中泪望着老翁轻声呢喃道。 “拥有天下无敌的剑法,你却没有天下无敌的命,倒也真是难为你了。”老翁望着花中泪关切的说道。 花中泪没有再答上话来,只是用尽残余的力气微微一笑,笑容顿住后,身体也就随之向后倒去陷入生死未卜的昏厥之中。 “你是来救他的?”陆离望着眼前的老翁问道。 “没错,我的确是来救人的!”老翁温暖的笑了笑说道。 “你的确可以救走他,这里没有人可以拦住你,但你最好先杀了我。”陆离央求道。 “前一刻,我的确很想杀你,而这一刻我却又不想杀你了。”老翁说道。 “为何?”陆离好奇的问道。 “一个杀好人的人,的确是该杀,可是我看见你在杀他之前犹豫了很久,这份犹豫我曾经有过,他曾经应该也有过,用剑杀人的人都会犹豫,我们犹豫的本质应该都是一样的,我知你心事,所以不杀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老翁笑了笑说道。 话音还在,人影远去。 老翁扶起奄奄一息的花中泪纵身一跃,转眼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湖来得去不得,你给我停下。”女阎罗愤怒的说道。 说罢,女阎罗也朝着老翁掠去的方向追去,能否追上不得而知?但既然再会便是命中注定。 望着他们接连离开的身影,空寂的破庙,呼呼的冷风无情袭来,这里只剩下一个可怜、可悲又可恨的剑客背影。 此时陆离低着头、望着剑,或许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 他还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回首望了望破庙,陆离似乎在瞻仰这份荒凉,可这时候他才想起原来还有事情没有做。 “夕月,夕月。”陆离喃喃自语道。 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了夕月,也正是这一刻他才放下了愤怒,像发了疯似的冲向破庙之中。 白巾和夕月已经奄奄一息,她们被困在这里几天了,没有水喝也没有食物吃。 陆离走上前去,用剑割断她们二人身上的绳索。 “夕月,你醒醒啊,你千万不能有事。”仅仅搂着夕月,陆离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可陷入昏迷生死未卜的夕月,始终没能做出回应。如果夕月一旦不能醒过来,那么接下来的余生陆离又如何原谅自己? 这里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和陆离一样可悲又可怜的女人。 “你和一起走吧,或许在这段故事里面你我都是悲情人。”陆离望着地上的白巾喃喃自语道。 说罢,陆离带着夕月和白巾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唐来楼。 又是流水湖畔,又是梅花树前。 水依然在流,花依然绽放,它们的生活不分冬夏、一往无前。 有人来了,老翁扶着伤重的花中泪来到这里。 站在梅花树下,老翁驻足流连,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梅香空山后,水流迎东风,天涯有不归,断肠人何在?不知不觉既然来到了如此寂寞的地方,或许也只有这个地方才最适合给你疗伤。”老翁笑了笑说道。 想来他并不知道这就是花中泪的住处,他来到这里也是阴差阳错,却又好像是冥冥注定。 寂寞的归处,只为寂寞的人而敞开。 老翁没有时间耽搁,花中泪已经生死一线,老翁赶紧扶花中泪走进茅屋,也管不得这里有无人居住?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将花中泪平躺在木床上,慢慢扒下胸膛上已经被血液凝固的衣衫,深深的剑痕已经向着周围溃烂而去,那个地方已经凝固了想来是能流的血都已经流干了。 望着花中泪胸前的伤口,再望望那张惨白又固执的脸庞。 “多么像曾经的我却又不那么像,唯一的不像是你比我更不怕死。”老翁凝望着花中泪笑了笑感慨道。 老翁慢慢扶起花中泪,使之盘膝坐于木床之上,自己也于花中泪身后盘膝而坐。 “何必呢?人又何苦为难于自己?又要白白浪费我的内息了,你若是知道这一切又该不安了。”老翁喃喃笑语道。 说罢,将双手轻轻的搭在花中泪肩上。 该死的人,想着活;该活的人,想着死。 这个江湖无时无刻不充满着矛盾,若是没有这些矛盾肯定又会无聊无趣,所以恩怨情仇归根究底都是世人刻意为之。
风来了,梅花纷扬,人也应该来了。 女阎罗终于追了上来,望着地上的血迹,她诡异的笑了笑。 “想找你,真的不难,几十年过去了你的癖好还是没能改变。”女阎罗笑了笑说道。 “出来,你给我出来。”女阎罗望着茅屋喊道。 “是她,她来了。”老翁惊奇的说道。 当听到这个声音时,老翁眼神之中似乎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和欣喜。 可是,很快他便收起这种情绪。 “该不该见?几十年不见了,倒也想见见;若是见了,这番年迈苍老的面容会不会吓着她,万一她还爱着当年那个年少俊朗的我,相见岂不是自讨苦吃。”老翁纠结自语道。 此时,女阎罗仍不依不饶,她知道当年那个摒弃他的男人就在里面,这么多年的煎熬,爱与恨都需要这个男人给出一个答案。 声音嘶哑了,她仍然没有离开,他也知道她没有离开。 一个老男人和一个老女人的江湖爱情故事,直到今天情还在,但却连相见一面都需要勇气。 夕阳,夕阳下; 黄昏,黄昏中; “咯吱,咯吱”木门打开,老翁微笑着站在门口。 女阎罗抬起头目视前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又老、又丑又邋遢的老翁,她看到了他这些年的报应,她应该笑然而这一刻她却哭了。 几十年没有流过眼泪,原来她依然还能哭。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老翁含着泪问道。 女阎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翁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慢慢走下台阶向着这边走过来,走到女阎罗跟前他试图伸出手为对方擦干眼泪,可终究还是停下了。 他不仅停了下来,还转过了身子。 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女阎罗自己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 只有在流泪那一刻,她才像一个女人,当眼泪被擦干之后,她还是那个冰冷无情、索命夺魂的女阎罗。 “为什么?为什么要转身?”女阎罗质问道。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本不该现身一见。”老翁有些后悔的说道。 “但你还是出现了,看到我活着你是不是特别失望?”女阎罗冷笑的问道。 “的确有些失望,令我失望的不是你活着而是你活着的这些年。”老翁坦诚的说道。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女阎罗说道。 “所以,我要离开了。”老翁冷冷的说道。 “还会再见吗?”女阎罗问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不死、你还活着,江湖有约,定然再会,珍重。”老翁无情的说道。 女阎罗只听到的这番话语里的无情,她却没有看到老翁那干枯眼眶中噙满的眼泪,或许转身只是想要掩饰泪水。 余音还在,人已远去。 他来时像一阵风,走时也像一阵风,他以为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都没有留下,可是他错了。 他也许不知道,这个女人比当年还爱他,故此也会比当年还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