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正襟危坐
洛河是黄河支流之一,发源于陕西蓝田县境内的华山南麓,于河南巩义县注入黄河,洛阳因为在洛水以北,谓之“洛阳”! 由于洛河穿越了雄俊险要的崤山、熊耳山,在永宁县以西,多是峡谷地貌,河水湍急,河面多有险滩,与两岸陡壁的落差,达到一百五十步以,过了永宁县之后,河道变宽,水流才会减缓,与伊河合流,在下游冲击出一快平原,这是伊洛平原,洛阳是这块平原的地理心,所以也叫洛阳盆地。。。! 自古以来,洛阳是名城,农业、商业、‘交’通尤其发达,汉唐时代的国都,都是长安,但无一例外,洛阳都是东都,由此可见洛阳地位的重要‘性’。 李自成早看洛阳,不仅是因为洛河河密布,对旱灾有天然的抵御能力,还和一个重要的人物有关。 但李自成知道,洛阳是罕见的坚城,绝对不会像普通的州县那般容易攻破,为了拿下洛阳,必须先扫清洛阳周边的州县,让洛阳成为一座孤城。 二十一日,李自成随着李绩部赶到宜阳,宜阳隶属于河南府,是府城洛阳西面最近的一个县,相隔只有七十里。 李绩部到达宜阳县之后,立即包围了宜阳城,直接将军营扎在宜阳的城外,为了防备洛阳方面派出援兵,李自成和亲兵在宜阳以东十里外扎了营,同时派出游骑赴洛阳方向打探讯息。 李绩部的五个千户,与宜阳城内的汉清局联系之后,不顾长途行军疲劳,当晚便向宜阳发起进攻。 宜阳北临洛水,南靠锦屏山,形成一道扇形屏障,知县唐启泰心智坚决,他依托有利的地形,将城内所有能动用的防御力量,全部用了。 但令他惊异的是,流寇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云梯、攻城车什么的,根本看不到,只有流寇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用火器向城头扫‘射’。 难道流寇没打算攻城?向城头扫‘射’,只是为了威慑城内的守军? 唐启泰疑虑不定,但城头的守军,此刻出现了‘混’‘乱’,受伤的士兵,惨叫之声不绝,在城头滚着滚着,和死亡的士兵的滚到一起。 今日的流寇,似乎很特别,他们依仗火器在‘射’程的优势,根本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明明可以看到他们,城头也出现了伤亡,但守军却是无法还击,只能对着城外的流寇干瞪眼。 火把照耀下,伤兵凄厉的叫声,显得特别瘆人! 唐启泰原本也是在城头,东城‘门’外,流寇的数量似乎最多,他便来到东城,与士兵们战斗在一起。 开始出现伤亡的时候,唐启泰一时懵了,这么远的距离,流寇的火器怎么可能‘射’到城头?亲卫们最先清醒过来,他们强行将唐启泰拉走,远离了城头的危险区。 但唐启泰一走,城头更加‘混’‘乱’,在死亡面前,明军选择了撤退,谁也不愿待在城头,当做流寇的靶子。 唐启泰在城下坐不住了,他知道,防守城头的士兵,绝大多数连辅兵都不是,只是府丁和临时招募的壮丁,如果不是为了那少得可怜的银子,恐怕谁也没有勇气与流寇对峙。 没办法,他推开身边的亲兵,想要回到城头,如果守军否撤下了,难保流寇不会攀城墙,一旦流寇入了城…… 唐启泰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结果,但流寇破城,是他最不敢想象的,以流寇的‘性’子,一旦入了城,恐怕‘鸡’犬都不会安宁! 怎么办? 唐启泰决定,自己回到城头,只要主将在,士兵们的胆子才会更壮,然而,他失望了,守城的士兵并没有随他回到城头。 士兵们被流寇的火器吓怕了,一旦离开城头,岂能再回去?再说,即便不回去,也不会受到惩罚?谁还傻愣愣向城头送死? 唐启泰实在没办法,将守城的饷银增加了一倍,方才有数十士兵了城头,士兵们唯恐唐启泰不认账,非得让唐启泰先支付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他们才会安心守城,否则一旦战死,家眷由谁赡养? 在唐启泰预备让亲卫打开府库,预先支付士兵们的饷银时,城东忽地来传来了连声巨响。 唐启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对守军不利的事! 果不其然,去府库取饷银的亲卫尚未回来,便有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远叫道:“大都督,不好了,流寇攻陷了东城‘门’……” 唐启泰顿时呆住了,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准备,能用的人员和器械,全部用了,但只是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东城被攻破…… 一旦城破,自己做为城职位最高的官员,自然要承担责任……自己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大人……” 唐启泰忽地惊醒,急道:“流寇入城了吗?有多少人入城了?” “至少有千人,”传令兵道:“流寇的火器太过犀利,城‘门’被攻破,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没等传令兵说完,唐启泰明白了,刚才的那两声巨响,定然是流寇用爆破的方式,炸毁了东城‘门’。 流寇的火器太犀利,宜阳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防守不会太完善……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流寇有五六千人,一旦突破城‘门’…… 唐启泰有心自保,可是现在,士兵们会听自己的吗?流寇又会听自己的吗? “大人,怎么办?四‘门’外都有流寇,根本逃不出去!” “逃?”唐启泰面‘色’一凜,宜阳城破,别人可以逃,他这个知县,却是再无生路,即便逃回京师,朝廷也会追究失土之责,到时候免不了一死,还有可能连累家眷。 根据大明的律法,城破之日,守城的武主官,战死是最好的结局,家眷会得到朝廷的抚恤;其次便是自杀殉城了,朝廷会以“畏战”为由,剥夺功名爵位,家眷没有抚恤,但也不会惩处,只能自生自灭;如果侥幸逃跑了,则会成为朝廷的罪人,朝廷不但不会体恤守城之艰难,还会逮捕下狱,连家眷都不会放过,男丁处斩、‘女’眷纳入教坊司,也是常情。 无论哪一种结果,主官都免不了一死!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这种念头在唐启泰的心一闪,随即被强行忽略了,怎么可能……
既然注定是一死,那尽量减轻家眷的责任,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吧! 唐启泰痛苦地闭双目,倒背双手,昂首向天,两行清泪无声地落下来,亲卫见了,心也是不胜感伤,这流寇来得好快,须臾之间,宜阳城便是被破了,快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刚刚还在想着守城的事,那边传来了讯息。 黑暗隐隐约约传来吆喝声,还有流寇的欢呼、百姓的呼号……唐启泰多么希望,那是明军在欢呼胜利,然而,连半个晚都不到,明军竟然失去了对宜阳城的控制,夜黑风高,缺乏统一的指挥,城内的杂牌军……绝对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 宜阳城,从东城‘门’被攻破的一瞬间,已经失守了,那两声剧烈的爆炸,是宜阳失守的宣言…… 今夜无月,连星星也不来凑热闹,唐启泰忽然感觉,自己正陷入无边的黑暗,无论如何挣扎,都找不到前进的方向,难道从此以后,宜阳便要沦落了吗? “大人,流寇要过来了,我们保大人杀出一条血路……” 唐启泰听到黑暗传来的声音,知道局势已经失控,他默然地摇摇头,“你们,你们快些逃命去吧,能走多少是多少……” “大人,”亲卫急道:“南城外已经没有了动静,或许他们已经去了东城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我们要保护大人试一试,我们……我们……一旦流寇入城,绝对不会放过大人……” “我已经想好了归宿,你们快逃命去吧!”到了此时,唐启泰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宜阳城保不住,连自己这些忠心的属下,也是无法保全,今晚之后,不知道他们当还有几人能活下来…… “大人……” 唐启泰唯恐这些人为自己所耽搁,便决然地摇摇头,“你们快走吧,迟了来不及了……”他一转身,从亲卫们身前走过,“本官要回县衙,一个人静一静!” 有数名亲卫齐声道:“大人,我们陪你,无论生死,我们都在一起!”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本官是迫不得已……”唐启泰也不回头,快步向县衙走去,从身后的灯光和脚步声,应该有数名亲卫护在身后,你们可知道,这是陪自己集体赴死…… 唐启泰回到官衙大堂,立刻将大堂内所有的壁灯点,觉得光线不够亮,又点燃烛台的两盏油灯,方才满意了,他拍拍身的灰尘,将官帽、官袍整理一番,这才去了大堂的座椅,正襟危坐,似乎要开堂审理什么重要的案件。 跟随唐启泰回来的四名护卫,原本是县衙的捕快,这次随着唐启泰一起去了城头,临时充做护卫,看到大人的模样,便自动站到大堂前,左右各两人,一字排开,右手扶住腰间的刀柄,两两相对,目不斜视。 唐启泰忽地哈哈大笑:“国运艰难,但我等食了国家俸禄,不可向流寇屈服,既然流寇想要占据宜阳县,那我等最后审理一次,目标是流寇!” “是,大人!”四名护卫齐声作答,身形却丝毫不动,宛如山间‘挺’拔的四颗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