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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苏季的身世

    等送走了所有人,大家将苏季围住,陆良说:“你真是有勇有谋啊。”

    苏季说:“我这叫什么有勇有谋,只不过是跟他们打交道多了,理解他们的心思罢了,过两天估计区政府的钱就会下来,审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怕报纸追踪报道。”

    陆良说:“官员、记者、百姓真是老虎棒子和虫的关系啊。”

    苏季说:“等什么时候百姓变成棒子了,我们的社会就真的进步了。”

    吕大峰说:“不讨论这些,我们回去喝酒。”

    中午村子里本来准备了饭菜,现在人全走了,就村子参与仪式活动的人吃了,吕大峰把其中的一份搬到了家里,几个村干部跟陆良苏季就吃了起来。

    陆良说:“我准备把区里给的钱付了王家辉的工程款,他们究竟是公家单位,我们还有合同,不能得罪,不知你们大家的意见如何?”

    李传坤说:“给就给吧,免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我们庄稼人跟当官的人斗不起,再说这钱也是区里给的。来,今天多亏了苏记者,我敬你一杯。”

    苏季把杯子挡住,说:“我真的不喝酒,这事啊,还不是一样多谢陆警官,到现在事情这么圆满,还不多敬他几杯。”她把球踢给了陆良。

    陆良当然不接招,说:“这事没有苏记者,我们就跟官家结怨了,这可是大事,还是要敬苏记者,苏记者不喝,我们就不喝,好不好?

    大家跟着起哄,苏季嗔怪地瞪了陆良一眼,说:“我喝一杯就会醉。”

    李传坤说:“我们村里人有句话,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哈哈哈,来,苏记者,碰一下。”

    别看这个李传坤平时阴沉阴沉的,心机挺重,见了美女,也是把持不住。

    苏季拗不过众人,说:“我就喝一杯,谁再逼我就不是男人。”

    说完,举起杯子,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将一口浓烈的白酒喝光,那模样说不出的壮烈,说不出的惹人怜。

    喝完了酒,苏季把杯子一放,说:“谁也不能逼我喝酒了,不然,以后龙头村的事跟我无关。”

    众人见他说得郑重,就不再劝她,把矛头指向了陆良。陆良心情高兴,来者不拒,一口气喝了七八杯。苏季看得吃惊,他知道陆良酒量好,但没想到竟然好到这种地步,真担心他喝伤了身体。

    意识到自己的担心,苏季在心里怪自己:何必为他担这么多心,他是别人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苏季心里有些冷。

    酒一直喝到下午四点多,李传坤等几人歪歪斜斜地回去了,吕大峰喝得也不少,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季见陆良还算清醒,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陆良也觉得下午闲着没事,陪苏季走走也好打发时间。

    两人出了吕大峰的家门,沿着村子的山垭往村外走。

    苏季的心情似乎有些沉重,一路上没有说话,陆良也不怕说错了话引得她不高兴,她不主动说话,也保持着沉默,两人默默地走到离村了很远的地方。

    苏季开口了,她幽幽地说:“心情有些闷,我们到山上去吧,开阔一下心胸。”

    两人顺着山坡上蜿蜒的小路往上爬,不久,苏季有些气喘了,把手伸给陆良说:“爬不动了,拉我一把吧。”

    望着苏季如春葱般又白又长的那只手,陆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握在手心。

    苏季的手很软,似乎没有骨头一般,有些冷,这跟她坚强热情的外形有些不一致。

    两人一直爬到山头上,向西望去,一轮夕阳红彤彤地挂在天上,将四周的天空渲染成浅金色,一朵朵的云彩却呈铁青色,鱼鳞状嵌在广阔的金色上。一群飞鸟成人字状缓慢地迎着日光飞去,渐渐变成两条黑线,似乎飞进了太阳里。远处的青山已成一片黑色,近外的龙头村与龙甲村,黑瓦白墙,纤陌交通,村子外青油油的田地星罗棋布。由近及远,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幅夕阳村廓图,让两人有些感动。

    两人伫立良久,苏季说:“我跟你讲讲我家庭的故事吧,我很少向别人提起过。”

    陆良点点头。

    苏季慢慢地说:“从我记事起,我爸爸就很忙,他总是很晚回家,有时又几天不回家,都是mama陪着我。在很多的起风下雨的夜里,我睡不着觉,听着外边的风雨声,似乎里面隐藏着无穷的未知的危险。有时风雨声大起来,我似乎能感觉到那危险的怒滔马上就要将这个家席卷。每每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父亲像座山一样陪在我身边,替我挡住这无边的危险,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在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我的家长会,有一次说好了他要来,我是多么的激动,我都听不到教室在教室里说什么,一直期待着他能从推开门走进来,走到我身边,像别人的爸爸一样,捧着我的脸,然后把我抱在怀里。但最后,我也没有等来他,来的是mama,望着失望到极点的我,mama歉意地说:爸爸打电话来,说单位有事,又来不成了。渐渐地,我听周围的人说,爸爸的官越做越大,但我从未见到爸爸为我们家里做些什么。由于长期承担家里的事务,还要照顾我,mama得了病,有一天夜里,我听到mama跟爸爸商量,要他把自己调到一个轻松点的单位,但爸爸说:你是我的家属,应该把这个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最终,mama没有调动成。后来在我上大学时,mama终于倒下来,我请了假,在病床上抱着她痛哭,尽管医院尽力了,但没有把她救回来。当爸爸最终出现时,我发现我是如此地恨这个人,恨这个我必须叫爸爸的人,他没有给过他的一妻子一次特殊照顾,他亏欠了这个家庭太多,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苏季默默地说着,一颗眼泪悄然从眼角滑下。

    陆良没想到外表坚强干练的苏季竟然在这种环境下成长,他忍不住地想像这是怎样的父亲,竟会如此地狠心。

    在苏季默默诉说这些的时候,夕阳已经慢慢隐没在云层里,空中只剩下变暗着的彩色。

    陆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关心。

    苏季转身朝向他,低下头说:有些累,让我靠一下吧。

    说完,慢慢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手臂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陆良清楚地嗅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以及青春的身体上女性特有的气息。垂下的几丝头发滑落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

    陆良的心跳得很快,但身体木然着,双臂不知往哪里放,垂在那里。

    苏季说:“有些冷,抱抱我吧。”

    陆良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机械地把手放在苏季的肩上。

    两人相拥着,时间如水般静静地流淌,身边草丛里小虫子的声音格外地响。

    陆良的心里期待着,拒绝着,僵持着,良久,苏季说:“你的心跳得很快,你的怀抱很温暖。”

    说完,轻轻地从他的怀抱里出来,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说:“你是别人的人,我不会有过多想法,走吧。”

    陆良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问:“你怎么知道的?”

    暮色下,苏季的眼睛闪着光,说:“女人的第六感觉是很灵的,我感受到的,如果你没有别人,不会压抑自己的情感。”

    聪明如水的女人,陆良在心里叹了一声。

    苏季说:“真想在这无人的地方呆上一辈子。”

    陆良看着村子里亮起的灯光,说:“走吧,天冷了。”

    两人牵着手,陆良在前,苏季在后,慢慢地往山下走。掌中苏季的手似有还无,陆良真想变成她手掌中的一滴血,顺着她柔软的血管,一直游向她心的深处,与她温暖地融为一体,他知道,自己深爱上了这个坚强知性而又柔弱感性的女子,只是现实在他们之间拉上了一道绳子,走得越近,越能清晰地看到这根绳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