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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钱老四的故事

    这次钱老四的兄弟一共来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个头不高,顶多也就一米七,但胳膊和腿,比钱老四还要粗,短袖衬衣和白色牛仔裤下面都是隆起的肌rou,除了个头不如钱老四,整体感觉比钱老四要强壮得多,远远看上去就像个麻将牌。此人脸色冷静,除了偶尔跟钱老四说几句话,对别都是爱理不理,连看着陆良时,目光都是冰冷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另外一个瘦瘦的,皮肤白净净,脸上老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看人的眼光有些羞涩。长袖衬衫领口和袖口的纽扣扣得整整齐齐,一条黄色的休闲裤也洗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跟钱老四这帮人混在一起,还以为他是个中学教师。

    钱老四先把麻将牌介绍给陆良:“陆……”

    他刚想叫陆所长,陆良给他使了个眼色,钱老四立马改口:“老陆,这是我以前给你讲过的兄弟,小东北。”

    他不好意思叫小陆,就叫老陆,虽然陆良年轻比他小了很多,这样叫,表示一种尊重,体现的不是年龄的差距,而是身份的差别。

    陆良以前就听说过钱老四和小东北的故事,特意多看了他两眼。冲着他伸出了右手。小东北面无表情,冷冷地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陆良感觉到他那只手跟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陆良想到了派出所的保安小东北,两个人完全是两种人,保安东北性格开朗,但处事圆滑,眼前的这个东北,完全像一块冰,冰冷的冰。

    钱老四又介绍文文静静的那个:“这是任汝荣,这他妈名字太怪,我们都叫他秀才”

    秀才任汝荣微笑着先冲他伸出了手,双眼眯成一条线,脸上竟然有些涨红,陆良也笑着跟他握了握手。

    钱老四又介绍了一下其它六七个弟兄,都是以前跟他混过的,陆良跟他们一一握手。这几个兄弟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身材素质特别好,高高壮壮的,虽然接近中年有些发福,但看出同都有很好的身体底子。

    进来后钱老四把正房和偏房的门都打开,准备收拾一下里面。由于传说主人死在正房,所以那个南方老板一直住在偏房,正房都没有打开过。这次打开,从里面收拾出来一堆旧衣服,还有一堆治前列腺的药。

    钱老四看了看这些药,说:“这人是死于前列腺。”

    据说前列腺患者死前都是非常痛苦,有些人是生生痛死的。听钱老四这么一说,几个小弟有些犹豫。小东北把自己的包往床上一放,说:“我住在这里。”

    钱老四说:“好,我们两个住在这里,其它你们谁愿意住这边就住,不愿意就挤到偏房吧。”

    秀才带着其它几个兄弟,就住进了偏房。

    陆良感觉得出,在这个小团体里,钱老四是绝对的老大,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而秀才秀才虽然文弱,但也有比较高的威信,跟所有人都保持着比较好的关系,可能是主意比较多,其它人也愿意听他的。只有小东北跟其它人的关系比较淡,沉默寡言,在这个团体里显得很不合群,但他不让自己显得出格,大家一块打扫卫生、收敛床铺什么的,他也会默默地跟着一块干,他跟其它人,似乎都习惯了他这种沉默,没有人觉得不舒服。

    陆良也刻意保持着与这个团体的距离,看他们忙着收拾房间,就离开了。无论是小东北的冷,还是秀才的热,他都是一个态度,他只要保持跟钱老四的沟通,其它人基本都不足以太上心。再说,这毕竟是钱老四的人,他掺合太多,也会破坏人家早就形成的默契,打破已有的平衡,说不定还会引发矛盾。

    回到派出所,陆良有些不放心,他给钱老四打了个电话:“老四?”

    “嗯?”

    “你就来这几个兄弟啊,还有没有更多的人?”

    钱老四明白,陆良这是觉得他的人少,不太相信他们的实力。

    “你放心,我这几个兄弟都是跟我出生入死,打过多少硬仗的。就小东北,一个人拼起命来,对付十个八个没问题,秀才这个人,鬼点子多,不吃亏,我其它几个兄弟也是各有长处。打架,靠的不是人多,关键是看战斗力,以后你就慢慢明白了。”

    其它几个人,陆良看不出怎么样,但那个小东北,他一瞅就觉得心里踏实,但愿这些人真像钱老四说得那样个个都是虎将。

    陆良没再说什么,走着看吧。

    钱老四与这在兄弟的关系和感情,那还真不是普通酒rou朋友、逢场作戏的那种,里面有很多的故事。

    钱老四生在内地的一个农村,从小没见过父亲,在他记忆中,自己家的房子一直没变过,一直是村子里最破的:主房是三间土坯房,厨房也是两间土坯房,院子的围墙也是土坯垒的,这是他父亲留给他娘俩的遗产。

    钱老四是独子,之所以叫老四,是顺着堂哥们排下来的,他并没有三个亲哥哥。小时候因为没有父亲,加上营养不良,长得又瘦又小,他没少受欺负。钱老四家当地有句骂人的话,叫“没爹”,骂的就是缺少父亲,充满着极恶毒的歧视,而他就属于这种没爹的孩子。每每有人骂出这句话,无论是不是冲着他去的,他听了心里就会像被捅了一刀子,火辣辣地疼。年少时缺少父爱的钱老四,敏感又脆弱。

    他母亲怕他受欺侮,一直没改嫁,含辛茹苦拉扯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好好读书,将来能出人头地,离开这个带给他们无数羞辱的地方。他母亲良家家曾经是大户,仍然秉承着中国最传统的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

    钱老四人本性挺调皮,好动,加上周围环境给了他太多的压力,让他难以把精力集中到学业上。

    十四岁那一年上初中时,班里有个同学骂了他一句“日你娘!”他娘是钱老四心中的神,是他所有美好的支撑,哪里容得别人半点亵渎。钱老四听罢,当即铁青着脸,走到教室外面。骂他的人以为他受到打击,跑到外面哭,在那里得意地大笑。

    几分钟后,钱老四回来了,手里拎着半块砖头。他把砖头放在屁股后面,直直地走到骂他的那个同学身后,那个同学还沉浸在羞辱了钱老四以后的兴奋之中。那时的钱老四虽然瘦,但身材已经基本上是全班最高的,但就算他长得有多高,在别人眼里,他都是个没爹的孩子,没有人关心,没有人保护,所以很多人都以敢于欺负他为自豪,能侮辱他一番,成了这些人有胆量有勇气的标签。

    同学对同桌说:“我骂了钱老四,我日了他娘。”

    还没等他把自己的兴奋表达完,突然从同桌大睁的双眼里看到了骇然,他预感到什么要发生。他想扭过头去看,但后脑勺一疼,就没了知觉,等他醒过来时,已经在家里晕迷了两天,估计他这一辈子再骂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想到钱老四的影子。

    据他的同学说,钱老四提着砖头,一句话都没说,朝着骂他的那个同学头上就是一砖头,同学当时就软塌塌地趴在了桌子上。钱老四并没有住手,手中的砖头仍然朝着他头上不停地砸,仿佛砸的不是人的头,而是一块石头,一根木桩。

    等被惊呆了的同学反应过来,几个人上去拉住他,才抢下他手中的砖头,砖头上已经全是血,他们都相信,如果不拉着他,钱老四会一直砸下去,直到把那个骂他的同学砸死,不,直到把他的脑袋砸烂。

    憋在心中十几年的屈辱,他当天全部发泄在了那个同学身上。自从那一顿砖头下去,钱老四彻底释放了自己,他在心中发誓,今后谁要敢侮辱自己亲爱的人,谁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谁就已经不是人,是石头,是树桩,要用砖头狠狠地砸。

    从此,他看人的眼光都是冰冷的,像儿狼一样闪着寒光,他的话也更少了,总是低着头走路,看人也是低着头,抬着眼睛看人。钱老四在周围人的眼里,成了一个狠角色,是个不敢惹,惹不起的人,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但也再没有人敢走近他。

    他在学校里更孤独了,成绩也变差了。

    到了初三那年,他的成绩依然没有起色,但身体却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他本来就高的身材还在长,但去不再瘦弱,而是越来越壮。大腿上、胳膊上、小肚子上,全是一条条的肌rou,这可能跟他放学后总要在家里干农活有关,也跟遗传有关,因为在认识人的眼里,他父亲当时就是周围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精壮男人。

    学校里唯一的一位体育老师注意上了他,一是看他是块苗子,二者也同情他的身世,在初三下半学期单独带着他,在学校泥地的cao场练了几个月的田径,他的百米成绩在短短几个月内,火箭般提高到十一秒,已经达到省级运动员的成绩。

    凭借体育方面的特长,加上体育老师的努力推荐,他被破格录取入读县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