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妈，我回来了
当常胜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拉着一个有他半人高的皮箱站在路边的时候，他甩了甩左手。 旁边的艾薇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大叔……一不小心就攥得太用力了……” 常胜继续甩手：“没事儿没事儿，你不用一直道歉的。” “那不行的，我这人爱憎分明！” “和爱憎没关系，艾薇儿……”常胜无语了。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街对面的那座大门。 当他看到这座大门的时候，他有些出神恍惚。 和他记忆中十二年后的大门不一样，这座大门更新，光洁白色的瓷砖外墙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太阳光，有些刺眼。 十二年后的这座大门已经明显破败了，瓷砖掉了很多，看上去就好像是这座建筑上一个个烂疮一样，剩下那些还没掉的瓷砖也好的有限，泛黄发黑，再也如今这般光彩。 这座大门除了新旧程度有区别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变化了。 常胜知道就是这里。 他是按照前一个常胜留在他心里的记忆来到这里的，所见和他的记忆完全融合了。 这就是他的家，也是常胜的家，是那个已经离开了的哥哥的家。 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父母就住在这里。 “这是你的家，大叔？”艾薇儿见常胜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不吭声，便出声问道。 “是啊，这就是我家。”常胜回答道，眼睛继续盯着大门。 ※※※这是一家国营企业的家属大院。并不算是一个太大规模的厂子，但是这家属大院中也住了两万多号人的。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上的小学，上的初中。在初中毕业之前，对于他来说，这座家属院，以及周围的一切，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父母所工作的这家国营企业就像任何一家国营企业一样，拥有一切完备的设施，自己的幼儿园，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医院，自己的邮电局，自己的派出所，自己的电影院……俨然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了。 家属大院中的人们并不用离开这里太远，就可以满足自己的基本生活需求。 所以常胜一直到上了高中，对于自己所处的城市才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这样的家属区在这个北方的重工业城市里还有很多。可以说这座城市就是一个又一个国营大厂的家属区组成的。 因为大家都是一个企业的职工，又住在一个地方，互相之间难免会认识，所以谁家有点什么事情，基本上都藏不住，很快就传的世人皆知了。 就像当初他一样，因为没出息，总是被其他孩子的家长拿来教育自己家小孩。 所以自己在这个院子里恐怕也算得上是一个名人了。 这也导致了自己的父母经常会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 做父母的，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孩子。如果孩子没出息，做父母的就会觉得低人一等。 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前一世常胜没有能够改变这一切，他依然浑浑噩噩的，让自己的父母越发抬不起头来。 但是这一次……他要改变这一切！ ※※※拉着皮箱，背着大背包的常胜一走近大院，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实际上还没等他走过来，他就已经吸引了大量的眼球。 谁让他身边站着一个“鬼妹”呢？ 艾薇儿算得上是漂亮了，不过就她现在这装扮，放到2000年的中国，很多人还真不觉得她有多美……也就是网络时代之后，大家见多了，接受能力强了，有容乃大，兼容并蓄，才觉得各种奇形怪状的外国女人其实都是美女……对于老常家的孩子，在这院子里可是名人。 说是去国外当什么足球教练，当初出国那么不容易，老常家两口子借钱把孩子送了出去。 如今这都**年过去了，也没听说国外有哪个足球教练姓常的。 所以他是不是真的在外面做教练，谁也不知道。 有人觉得常胜一定是在外面做其他的，而且说不定还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 因此在这个大院里，有关常胜的传说有很多。 但都不是什么好传说。 造成这种局面，除了人们对他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外，也和他的神秘低调有关。 常胜曾经回忆过自己的哥哥在这一世的情况，发现他真的低调的可以。 那个时候的他全身心都扑在了足球上，再加上来回机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个时候常胜其实是很少回家的，一年一次，那是做梦，基本上能够两三年回来一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出去八年多，常胜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只手就能够数过来。 就算回来，也非常低调，从不和别人谈起自己在国外的生活。 曾经有亲戚朋友到家里来玩，很好奇地向常胜打听在国外的事情，想听听是不是国外的月亮真的要比国内圆。 常胜却对此毫无兴趣，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就随便敷衍几句。 所以搞得大家对他在国外是个什么生活状态都不清楚，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出了国，或者出国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足球教练……虽然常胜在这个大院里算是“名人”了，不过这一次大家关注他，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家基本上没认出这人是谁呢……他们的目光全都在艾薇儿身上。 随便谁带着这么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眼圈黑的跟吸了毒的一样，穿着打扮特别诡异，皮肤白皙的外国女人，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的。 在大门口的时候，门卫拦住了常胜，问的他，却看向了艾薇儿：“你们找谁？” 不只是艾薇儿让人觉得奇怪，常胜自己也让人觉得陌生。 如果有人说这男人是常胜，很多人都会感到奇怪和疑惑。 因为这个常胜和他们印象中的常胜实在是完全不一样……为了这次回来，常胜专门换了一身行头。他按照2012年的审美观的打扮，在现在看来，让人眼前一亮，与众不同。 一条修身牛仔裤，和修身的polo衫将常胜做过专业足球运动员的身材衬得很完美。这也是两个常胜最大的区别。前一世的常胜身材有些发福，毕竟成天做宅男，想不发福也难。而这一世的常胜因为经常曾经做过专业足球运动员，并且到现在还经常要到球场中去进行示范训练，所以身材保持的相当好。 头发剪成了精神的短发，然后戴了副墨镜。 这身打扮都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气质。 两世为人的常胜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之后，整个人气质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他绝对不再是之前那个低着头快不走回家的低调常胜了。 他虽然不说话，可是任何人只看他，都会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或许和他重生之后对自己有信心有关，也或者与他经历了一次激烈的保级大战有关。 总之，这么一个人，和大家所认识的常胜绝对不一样，所以也没有人会把他当常胜。 当然，更重要的是，谁也不会认为常胜会带一个洋妞回来！以常胜那每次回来都特别低调的出息，中国妞儿都找不到呢，别说外国妞儿了。 ※※※面对门卫的盘问，常胜显得很淡定：“我住在这里。” 门卫上下打量了艾薇儿一番，就跟看稀奇一样，然后又瞥了常胜一眼，眯着眼睛，怀疑道：“你住在这里？小伙子，我在这里做了二十年了，我可没见过你这号人。” 可我认识你。 常胜在心里说。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门卫叫什么名字，但是每天上学放学，上班下班，都得从这里过，看都看熟脸了。 常胜注意到身边已经围满了不少人。 今天是星期六，大早上吃了早饭的人才刚刚回来，还有些人则打算去外面的菜市场买菜，大门口人来车往的，很热闹。 艾薇儿本身就足够吸引人眼球了，再加上他和门卫两个人的对话，那就更引人注目了。 于是他直接报出了自己家的详细地址。 “十五栋三单元六楼……二号……咦？”门卫重复了一遍，“这不是老常家吗？” 他猛地反应过来：“你是常胜？！” 常胜对他展颜一笑：“没错。”然后将墨镜摘了下来。 人的打扮可以改变，气质也可以发生变化，但是长相总归是变化最小的。摘下墨镜来之后，门卫认出了他。 “那个……你从国外回来了？” 常胜点点头，不愿意和他多说，听说他是常胜，围上来的人更多了。 那些人在听说这小子竟然是常胜之后，纷纷发出了惊呼，常胜甚至还听到了吸气声。 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对艾薇儿指指点点的，还好艾薇儿听不懂中文，否则她的感觉一定不会太好……常胜可不想和艾薇儿两个人做动物园里的猴子。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他问道。 “当然，当然……”门卫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不过见常胜没兴趣多说，他也就只好退开了。 常胜拉着皮箱，在众人的注视下略有些尴尬地和艾薇儿走了进去。他几乎可以想象一天……不，是半天之后，整个家属大院就会传什么新闻了。 艾薇儿对那些围观的中国人倒是挺好奇地，她不停地看着他们，大部分国人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纷纷退避，不过还是有人跟着他们一起朝常胜他家走去。 大家总是喜欢看热闹，看稀奇的。如今这里就发生了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 那个低调的常胜竟然高调地带了一个外国女朋友回来！ 这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吗？ 虽然他女朋友长得有些……诡异……※※※下楼来倒垃圾的李玉华看到一大群人向她所在的单元走来，她还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么一大群人来干什么。 于是她扭头去看热闹。 然后看到了领头的两个人，穿着打扮和大家完全不同，男的背着大背包，拉着手提箱，还戴着墨镜，倒映着天上的阳光。 女的就更夸张了，一头金色倒是挺好看的，但偏偏左边染了好几缕红色的。两个眼圈黑得跟熊猫差不了多少，衣服穿的也很怪异，上半身是T恤配领带，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神经病穿法，下本身就更不用提了……简直不忍卒睹啊！一条短裤几乎刚刚能够包住屁股，露出了大段大段白如雪的大腿小腿，让李玉华都不好意思去看了。 然后那个男人加快了脚步向她走来。 看着眼生啊……来问路的？李玉华心里猜测着。 可身后那么多人……她把目光望向了身后，看到了很多熟面孔，都是街坊邻居啊。 这些邻居们看到她也手舞足蹈地大喊起来：“玉华！你儿子！你儿子回来啦！！” 他们一边喊，一边用手指着前面那个小伙子。 这个时候，那个戴着墨镜的小伙子也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小伙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常胜站在李玉华面前，上下打量着，内心激动。 没错！ 就是自己的mama！ 长相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 但……却要比他最后记忆中的母亲年轻许多。 那个时候的mama，因为自己不争气，从单位下岗之后还要出去打工，希望可以为孩子买一套房子，这样他就不用和他们两口子挤在这个不满六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了。李玉华一直认为自己的孩子找不到合适的女孩子，是因为他们没有一套拿得出手的房子。 现在哪个女孩子愿意和公公婆婆们住在一起呢？ 没房子，人家连面都不见的。 所以她下岗之后就到处去打工，就像很多普通的中国妇女一样，她竭尽所能为自己的孩子贡献一切。 奉献完了他们的青年、奉献他们的中年，奉献完了中年，又奉献他们的老年。 大半辈子都耗在了孩子身上。 那个时候，常胜记忆中的mama脸上皱纹犹如沟壑，皮肤粗糙，常年穿着廉价的衣服鞋子，从来不会用任何化妆品、护肤品，一双手布满了粗糙的老茧。 只看她的样子，有谁知道年轻的时候mama其实也是一个美女呢？ 如今的mama站在他面前，还有些风韵犹存，不像日后那么苍老。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的不懂事。 穿越之后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的常胜，这个时候看着呆愣愣的mama，突然鼻子一酸。 他摘下墨镜，用了一个他前一世从来都没用过的动作——一个熊抱，将mama紧紧抱住。 他把头埋在了mama的肩膀上。 “妈，我回来了……” 就站在他身后的艾薇儿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本来就自然上翘的嘴角翘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