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帝师
临近傍晚，铁豹偷偷摸摸地从苍空阁跑了出来。内宅的规矩真多，总是说受伤的人不能喝酒，他只能偷摸回到南城门，和兄弟们喝上几碗再说。 刚进到城门洞，和城门卒子点头之后没有得到回应，铁豹疑惑地停了下来。看着有三个面生的人笔直地站在那里，心头不解上前问道：“你们是新调过来？” 铁豹直接问的靖德，靖德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多么大的官员，竟然点了点头。 铁豹见他拘谨，露出一口大黄牙笑道：“那行，看你年岁不小了还在守城门的份上以后出去就说是跟着铁哥干的，你看看京城谁敢动你！” 靖德微微皱眉，心想这刘夕阳的人如此放肆么，他略微不悦地说道：“这京城是那个王爷能说了算的？” 铁豹转过身来回道：“你记住咯。来南城门就要守南城门的规矩，只要是这个城门洞里的兵丁都要明白，这里只有城门检校刘夕阳，没有小王爷！说没人敢动你这是我铁豹的义气，有那王爷身份屁个关系……”铁豹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我看你岁数不小了，应该也是做了好几年的城门卒子了，怎么这么平常观察心思的能耐都没有？你这样的靠那几钱的俸禄还不得饿死？” 铁豹没理会靖德的表情继续说道：“做城门卒子最重要的是眼力劲。我教你两手！首先要看衣着，就好比你……你穿我的衣服干嘛？算了穿就穿吧，七八年没洗了，你记得穿完给我过过水再还回来！行了，先教你这一件事情，回头再说。”说完铁豹走进了城墙中，和其他的城门卒子打过了招呼，缓缓地爬上了城墙。上了城头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岗楼中，对看书的刘夕阳说道：“少爷，下面那新来的几个家伙什么身份？” 刘夕阳漫不经心地回道：“没什么大身份。那个肥猪一般的大胡子是妙禅大和尚，脸色煞白的高个子是关南关公公，那黑脸刀疤汉子是现在坐龙椅的那位……怎么了，他们不听指挥？” 铁豹突然觉得牙疼。想了一会他对刘夕阳说道：“少爷，我先走一步。今晚趁黑我就回东莱，你以后闯了什么祸事我就不能给你背了……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哎哎，干嘛去？你得罪他们了？怕什么！你这是偷着回来喝酒的吧？快去喝，喝完了借着酒劲好好去教训一下他们，尤其是那个黑脸的家伙！哎，你别跑啊……” 被铁豹训斥了一顿的靖德脸色并不好，妙禅给他变改了一副脸黑的模样竟然也能瞧得出来。站在这里小半个时辰了，听到进进出出的百姓们的谈论声不算什么坏事，虽有些高谈阔论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但自持身份也不想做些什么。如今什么都没做，就被一个门卒头子的家伙训斥了一顿，换做谁心情都不好，何况是他呢？ 可平静下来后想想铁豹刚才的话，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会察言观色。靖德的身份理解不了察言观色的用处，但他能明白这事情城门卒子都会做……为何今天的朝臣们不会？他们看不出自己的无奈吗，为什么只有孙尚书一人站了出来？ “喂！”一声粗鲁的叫喊将靖德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循声看去，一位巡城的衙役站在他的身前，表情是那么跋扈，衣着是那么不雅。 “铁子在不在？把他叫出来。” 靖德没有回话，他身后一位城门卒子对城墙里喊道：“铁头儿，王班头找你！” 喝着闷酒的铁豹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尽可能不去看那伪装起来的三位大人物，走到了衙役面前，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衙役跋扈的表情瞬间换成谄媚，低声说道：“铁爷，我们大人不是要调到礼部去做尚书了么，哥几个也不能跟着去只能还待在这里。您问问小王爷去，新来的大人是谁，有什么爱好和忌讳的，哥几个好长个心眼儿……另外，”说着王班头摸出一两银子递到铁豹手边，嘿嘿笑道：“铁爷您也知道，南城这块儿油水太少了，趁新换大人的时候您家那个小王爷能不能说句话，让哥几个调到别处当差去？这就是和铁爷您这么说，不是嫌弃王爷，就是怕给王爷添乱！铁爷可得把兄弟们的事当回事啊……” 铁豹出于某种原因将银子拿到手里本想着含糊过去，不料身后那黑脸贵人却张了嘴：“油水？当差的是为了油水？” 王班头听到有人敢质疑自己，直接换上恶狠的表情说道：“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跟着小王爷吃香喝辣就敢这么和兄弟说话了？你们现在是不缺银子，等小王爷他玩够了当了大官儿，我看看你们缺不缺！” 说完，他谄媚地嘱咐了铁豹几句，又换上了跋扈的模样剔着牙走了出去。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水平着实惊着了靖德皇帝。 靖德还不知道铁豹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份，独自生闷气的时候铁豹走到了他的身前。铁豹十分挣扎，虽然少爷说让自己多说、随便说，也确保了人身安全，但…… “兄弟，我和你说啊……”铁豹还是下定了决心，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像样的称呼，只能这么说道：“兄弟，当差的不为了油水，谁当这个差？” 对面的妙禅疑惑地看着他。他见过铁豹好几次，这人算是刘夕阳的心腹了，刚才天子那么大的纰漏他没察觉到问题，依旧敢口无遮拦？ “兄弟啊……”铁豹破罐破摔地又叫了一声，“差银够在永泽城过日子的么？刚才那是个班头还好说，你让平常的衙役靠着官家发的那几文钱能在京城里活着？谁不需要自己赚点维生？” 靖德哼声道：“你们日子是日子，百姓日子就不是了？搜刮民脂民膏还有理了。”妙禅咳嗽了数声也没有拦下来这段话。 铁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道：“皇上给的不少，三部给的也不少，中间的大人给的就少了……你不会明白的。民脂民膏……就说外地进城的商人吧，我们多收一文钱能行很多方便，衙役再少收几两免了许多流程，他们很容易就能办起事情。知道我们收的银子哪儿去了么，不就是我们再往上面送么！我们要是不收，你让承天府里当官的知道咯……哼，你去其他城门口看看，哪个城门洞里没有一个两个带品秩的官员在那里，你再看看哪个不是伸手往自己腰包里抢银子？知道为什么南城门这么忙么，因为这里的贡钱最轻！” 铁豹越说越气，不管不顾地接着说道：“吏部给我们发多少俸银？米店里一石米多少钱？一斤猪下水又多少钱？你要是都清楚了你不会埋怨我们收银子的。吃公粮的你们不管饱，不得用自己手中这微小的权力去谋点什么吗？哼，至于怎么就吃不饱了，有些官员可比你清楚多咯……” 妙禅看出来铁豹已经知道了皇帝的身份，或许这话是刘夕阳允许他说的，更可能的还是是最无助的一群人无力的呐喊吧…… “我们收了一文钱百姓们就骂我们，有人收了上万两百姓们还得跪下感恩戴德；我们打流氓抓贼深更半夜维护治安，我们也是那些抢夺民脂的败类打手；保护百姓的是我们，保护贪官的还是我们；没有受拥戴的身份，背黑锅一背一个准；上司不亲百姓不爱，真出事儿了我们得去拼命啊！你说那不搜刮百姓们不就完了么，是呀，那也得有命活着才能去做善事啊！” 铁豹拍了拍靖德的肩膀，死气沉沉地说道：“你让我们卖命啊，可以；买命钱能不能先给了？你说我这种不是正武骑的兵丁，真要拼死守城门的时候，要是一不小心想起了当官的不仁，百姓们不善……换作你，你会不会为了云泽拼了老命？” 说完，铁豹走上了城墙，灌了一大口酒，轻声骂了一句：“娘的，少爷的话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