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张 有的人活着
六天的时间,都察院给了大臣们一个天大的惊吓。周泰周御史确认了秦哲的所有罪行,并添上了几笔数目不低的受贿案子,一时间云泽文武是彻底疯了。 秦哲死不死的和他们真的没有多大关系,重点是都察院开始做正事了!虽然宫里一直没有明说,但周御史的地位基本上是确立了,在一个大义灭亲不行苟且的御史带领下,都察院这群本就地位超然的御史们要出手了!他们行动了,百官就惨了! 所以这几天朝廷有一个很奇怪的风向,不管以前和秦哲关系如何的大臣,都在试图帮着秦哲去洗脱罪名,谁也不知道秦哲倒了之后都察院要做什么……更可怕的是,丕王一直置身事外地看着,但那个看热闹的笑容被大臣们看在眼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你是有了助力,我们的日子怎么过? 宫里不想让大臣们白痴下去,秦哲的罪名今天一早就用皇榜贴在了京城各处。这时候大臣们也顾不得考虑都察院的事情了,急忙派人去皇榜处查看,看看秦相的罪名是否涉及到了自己。后于百姓知道一切,这次可不是大臣们失职了,只是宫里和都察院就没对朝廷言明罪行,不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直接告诉了全京城。 罪名已定,惩治手段已出,秦相倒台的时间只有六天。长启年间的文武首臣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分别被靖德踢下马,由一人之下变成万人之下。燕方易的倒台还可以归罪为刘夕阳替许多愁扫清障碍,秦相的失势只能说是天子的意思了。 因为除了天子家,没有任何人在这件事情中获利。当天下午群臣被召集到正阳殿,靖德皇帝亲口说出暂时取消丞相一职,也不设首辅之流,由宫里亲自执掌一切政务。失了相位的秦哲命是保住了,不过以后在圣云端的休养就是长启皇帝念着老伙计的旧情了;秦安一贬到底,丕王前些日子刚给他谋得五品的待遇瞬间变成了飞花亭看门的门房,不在品只有微薄的俸禄;其他秦哲门生多少受到影响,万幸最重的不过是停俸五年。 周御史……这人似乎是真的无私到疯癫,秦哲有一笔受贿案子的行贿人就是他自己。天子没有动他,这佥都御史还是每天按时出入都察院,但大臣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总以为这是小施惩戒,暂时先不给他晋升为右都御史。罪魁祸首的沈鹤楼依旧做他的沈侍郎,身份上没有变化,在朝臣心中的分量倒是重了几分。 至于看起来与此事完全无关的刘夕阳,他反而在最后一天主动参与了进来。正阳殿上他直接与宫里交锋,呈上上百本账簿证明秦大公子的布庄资金来路正当,硬生生地将秦家将来的命脉给保了下来。 傍晚结束对秦家的抄家,有许多愁在那里没人敢往自己兜里偷放东西。伴随着抄家的顺利进行,千古一相的秦哲从顶点到凡尘已经是尘埃落定,一切结束了。 夜幕降临,大臣们倚在院墙上新开的一道门那里,和隔壁交流着今天的心得。无非是在研究参与此事那几人的作法和最终目的;也有闲的无聊地打听到了秦家的小孙子们都被刘夕阳给带到了苍空阁,结合前些日子善家女孩儿的凄惨,这群憨货竟然得出了苍空阁要开展“小相公”的业务…… 有闲人就会有正经人,正儿八经地开始判断着相爷倒台后云泽朝廷的走势。一个人的判断是瞎判断,一堆瞎判断整合在一起然后找出有用的那便成了最后很笃定的推测。喜好心计的大臣推断,宫里说以后执掌正事的是“宫里”而不是天子本人,那么宫里有好多人,除了太子还有一个人能所谓的执掌。 以后百官之首就是丕王了。的确是没有丞相或者首辅了,亲王坐镇要个屁的一品大员! 这一“真理”越传越广,近几天京城的氛围就是如何去和丕王缓解紧张关系,同时要尽可能地配合丕王一切行动。宫里说的不一定对,丕王说的一定是对的,哪怕丕王说蟾蜍卵和芥菜疙瘩一块儿炖煮能延年益寿他们也信了。 刘夕阳实在是懒得应和这群傻子的玩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前些日子一样。这群迟钝的大臣在秦哲不在的时候不敢承认自己百官之首的身份,现在等秦哲倒台了立马和发春的猴子一样撅着屁股就过来了…… 要贱你们贱去,别带着我。 表面上的云泽朝堂一团和气,在奉承与躲避奉承中顺利地到了六月份。刘夕阳是开心的,因为上个月随时有可能仙逝的秦哲精神恢复了些,如今整天在圣云端里和长启皇帝聊着“那一年是哪一年的”话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咳嗽也有力气了。 药王说,这叫快了;马小鸟给刘夕阳解释的很明白:回光返照。刘夕阳继续保持着微笑,他不愿意承认这叫回光返照,毕竟从年前扛到现在,眼看着就要扛过一年了,他相信还会坚持下去的,一定会坚持的——哪怕是坚持到云泽大军威风凛凛地跨进明月的土地。 靖德二年六月十一日正午,秦哲笑着笑着就丧失了意识。还存着一口气,这口气什么时候没谁也说不准。 刘夕阳只身一人进了皇宫,站在零微宫外眯着眼盯着那三个字。这三个字是靖德登基前秦哲给他重新换的,也是世人能欣赏的秦哲最后一块匾额。云泽百余载画圣出了两三位,各种这个仙那个仙的也不少,唯独没有过一个书圣的称号。何为圣?超凡脱俗便为圣。那超仙脱圣叫做什么?
那一笔字叫做秦哲。 字如其人,那个人便是秦哲。 高公公一直盯着。圣云端的消息已经传到宫里了,他生怕刘夕阳一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见他一直抬头望着那三个字,原本惊惧于此人该不会是寻夺龙椅的大谋逆,可时间长了也能明白是人家真的是在那里看字。既然如此,沉默下去也不是个事情,高公公开口说道:“小王爷,您这是有什么事情?” 刘夕阳收回视线恭敬回道:“大监,敢问陛下醒来了没有?” “陛下忙于北方战事并未休息,王爷是否需要咱家进去通禀?” “劳烦大监。” 片刻后,刘夕阳便被高公公请了进去,未再抬头直视天子,直接下跪见礼,待靖德问出何事之后,他沉声回道:“臣,冒死恳请陛下伪宣一道圣旨。” 求当今圣上亲自传假圣旨……靖德知道秦哲的情况,又望着刘夕阳那难掩的伤感,无须细问,提笔写上几句整治河道的事情,便将圣旨交予刘夕阳,叹道:“秦相怕是也瞧不清上面写的什么,朕又不能乱写……夕阳,一会儿你爱怎么念就怎么念吧,可不能让太多人听见,并且这上面的事情你要给朕做好。” 刘夕阳领旨谢恩,与高公公一块儿走出零微宫。本想将圣旨交给赶过来的许多愁,让他先行带着回圣云端。许多愁见他情绪不高,二话不说地就将他抗在肩上,向圣云端急奔而去。 从未奢望过一道圣旨能够让秦哲转危为安,只是希望老人能够相信他为之奉献终生的云泽……还有未来。 匆忙赶回圣云端,直接跳进药王的院子,却发现院子里挤满了人,该在这里的除了秦安都在,这就是意味着…… 长启看着他,苦涩一笑,又看了看他紧握的圣旨,闭上眼睛轻声道:“老秦最后一句话:云泽多久在天子,云泽多大在丕王……你,进去吧。” 刘夕阳握着圣旨,推开房门,绕过屏风后看到床前跪着的秦安,缓缓将圣旨展开,一字一句地念着:“责命丕王……” 刘夕阳望着秦哲那已经定格的面庞,最终还是将宫里让他清理河道淤泥的事情念了出来。云泽的未来需要的是祝福和庇佑,不是一段自我宽慰和欺瞒。 靖德二年六月十一日,秦哲,卒。 不如方埋风光大葬,京城却一直送了秦哲数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