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双侠施援手 一诺解恩仇
巨人上前三步，猛然大叫一声，双手高举塔盾，奔向易天行，一股凌人的气势配合着巨人高伟雄状的身躯，排山倒海般紧逼过来，压得易天行几乎喘不过气来。 易天行心知自己功力比这巨人低了不止一筹，只要心生怯意，便会被这巨人占据绝对上风，待他攻势展开，必如长河决堤、星流倒悬，自己再无生理。一念及此，易天行长啸一声，身形一展，流光掠影一般冲向巨人，手中白玉剑化作一道白练，卷向巨人腰腹。 巨人嘿的一声，将双臂一沉，桃木塔盾带着呼呼风声，当头砸向疾速窜至自己身边的易天行。易天行耳闻头顶风生，连忙身形一偏，飞身掠至巨人塔盾攻击范围之外。 巨人一击不中，立刻变招，连人带盾撞向易天行，反应神速，丝毫不因庞大的身形而有所迟滞。易天行眼中寒芒一闪，身形一展，有如鬼魅般平移三尺，右臂一伸，一道白光疾射巨人肋下。巨人将塔盾一侧，立时将身体保护得有如铜墙铁壁一般，封死了易天行的剑势。 易天行无奈收剑，身体一晃，矫若游龙般环绕巨人游走起来，手中白玉剑光芒吞吐不定，也不进攻，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只待敌人露出破绽，便予以致命一击。 巨人感受到易天行潜在的压力，立意速战速决，大喝声中，将桃木塔盾舞出重重盾影如山般向易天行当头砸去，一时间只见黄光彩雾中一道白影左冲右突、貌似危急却总是堪堪避过塔盾重击，二人登时相持不下。过了约一炷香时分，巨人久攻不下、渐感不耐，而且易天行的气势亦散发出来，令其生出利剑及身的幻觉，心中不由杀机大起，一面口诵咒文，一面手舞足蹈，挥舞塔盾，在自己四周形成一道光幢，护住身体。 此时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喝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回来！”站在巨人身后的两个孩童顿时转身飞奔，眨眼间没入浓雾之中。 易天行见状，心中骤生不祥之感，眼前巨人这般模样，当是施法正急，如果是别人，自己尚可趁其念咒时防御薄弱之机予以击杀，但是这个巨人舞盾成墙，周身不露丝毫破绽，念咒舞盾的动作浑然天成，根本就是专门练就、寓攻于守的施法绝技，勉强攻击不但徒劳无功，还易自暴其短、引来反扑。一念及此，易天行脚下用力，身形拔起三丈，向后纵跃而去。 巨人见易天行纵身欲逃，立即怪啸一声，声如雷鸣，震得四周桃树枝摇干晃、叶落如雨，接着右臂单手持盾，扬手掷出，急速旋转的塔盾宛若山灵显圣般朝腾身远逸的易天行追去。 易天行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塔盾，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身体骤然一缓，待塔盾飞至身前三尺左右，猛然收腹弯腰、双腿屈膝，身体卷成一团，向后一个翻转，头下脚上，脚尖在塔盾正中一点，便欲借力斜飞出去。谁知易天行双腿所及，与想象中桃木的坚实质地迥异，竟然软绵绵地如中泥沼，接着一阵浓香扑鼻、中人欲晕。 易天行骇然之下，猛力挥臂，白玉剑闪电般斩向脚下塔盾，扑的一声闷响过后，塔盾登时被利剑劈飞，冲天而起，塔盾上异声大作。巨人似乎没有想到塔盾会被击退，脸上惊怒交加，怒吼一声，腾身跃起，探手凌空抓住塔盾，用力一挥，人盾合一，向易天行当头压下，强大的真气激荡起狂涛般的猛烈劲风，易天行附近十丈方圆内的桃树发出枝折树断的声音、摧枯拉朽般碎裂倾倒，易天行感到四周空气变得有如凝胶般粘稠，不但行动滞缓下来，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只得运用全力，向后退去。 易天行退不三步，便见巨人在塔盾的掩护下，合身击至，距离自己头顶已经不到三丈，而身形转动不灵，要想跳出巨人攻击范围已不可能，当下把牙一咬，长啸一声，白玉剑悍然劈出，招式朴实无华，充满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激昂义烈，剑光破空，发出如裂丝帛的脆响。 电光石火之间，桃木塔盾与白玉剑已然交击在一起，与易天行料想不同，塔盾上并没有传来势不可挡的巨大力量，刚才那么猛烈的劲气声势竟然全是虚招，反而像海绵一样将剑上的真气吸纳殆尽，同时生出一股绵长的吸力，将自己牢牢粘住，不令脱身。 易天行望着头顶状若天神的巨人，口中念念有词，心头一凛，猛然将内力一收，塔盾失去抗力，立刻向下压去，巨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由于有忽伦驮前车之鉴，他并没有掉以轻心，口中咒语仍然念之不停。易天行待塔盾压至头顶尺许左右，身子仿佛不堪重负般仰天倒下，同时右臂一伸一转，带动紧附其上的塔盾一个旋转，借力将巨人连人带盾牵引至一旁，然后暴喝一声，积累多时的真气突然爆发出来，轰的一声，破除塔盾上的吸力，将巨人、塔盾尽数击飞。 巨人一面口吐鲜血、持盾后翻，一面犹自念咒不已，身体凌空三个筋斗后，缓缓落下，双脚尚未落地，便高声喝道：“现形！”说罢将手中桃木塔盾一扬，盾上立时响起一阵厉啸，塔盾中央雕刻的五颗鬼头尖叫着离开盾体，各夹一团彩雾，飞了出来，晃眼便长大如栲栳，七窍中五色彩烟咕嘟嘟冒个不停，尚未扑到易天行面前，冒出的彩烟已经形成一片不可透视的浓雾，五个面目狰狞的恶鬼在五色烟雾中飞腾辗转、隐现无常，显得甚是恐怖。 易天行全力一击，方才摆脱巨人的纠缠、将其震飞开去，此举虽然成功，却也耗费了太多的真气体力，四肢百骸不禁一阵酸痛难当，两只胳膊宛若灌了铅一般沉重非常、难以举臂，眼睁睁望着五个栲栳大鬼首旋转飞翔，朝自己猛扑过来，却无力抵御。 骤然间，空中传来清脆的铜铃声响，在刺耳的鬼嚎声中，显得格外悦耳。五点金色星光流星般划过长空，不偏不倚地击在恶鬼眉心。铜铃撞在恶鬼头上，立时粉碎，五个恶鬼悲鸣一声、被震退三尺，接着齐齐厉声怒啸，再次扑出，绕过易天行，急速冲向易天行身后的茂密桃林。 桃林深处立时响起阵阵喝斥呐喊之声，巨人面色铁青地望着前方，洪声怒吼道：“周祁云，慕仙儿！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帮助外人对付我们五云岛？！” 桃林中传来一声长啸：“赫于兄！那少年是我朋友，能否卖我个面子，就此停战。有什么恩怨，我们了解清楚再说，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 巨人双目圆睁、精光暴射，随即目光一黯，双手持盾，横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不消片刻，桃林中五个鬼头一脸狞恶地挟着满天彩雾飞了回来，巨人左手连指，命令它们回复原位，五鬼却各自尖声厉啸，围绕着塔盾飞转往复，不肯归位。巨人接连指挥不灵，不由暴怒起来，将舌尖咬破，大声喝道：“回！”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化作一蓬明亮的赤色火星，朝五个恶鬼笼罩而下。恶鬼与火星甫一接触，便纷纷惨叫哀鸣起来，满脸恶毒地瞪着巨人、不住磨牙咧嘴，头颅外面的五色瘴气亦纷纷渗入其七窍之中，眨眼工夫，便消逝殆尽，只剩下五个面容扭曲的恶鬼脑袋、凌空悬立。巨人冷哼一声，将手往塔盾正面一指，五鬼发出徒劳的厉啸，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塔盾扑去，转瞬之间便缩小还原，没入塔盾中央。 桃林中衣衫破空之声接连响起，两道人影飞电般坠落场中，立在易天行身旁，正是周祁云与慕仙儿。周祁云满脸汗珠，手中长剑沾满了五色彩丝，萦绕不散，甫一落地，便拱手道：“不知赫于兄何故与易兄弟交手？” 此时易天行已经缓过气来，也不说话，手作爪形，对着周祁云的长剑运气一吸，便将长剑上沾染的瘴气吸入掌心。周祁云见状长嘘一口气，神情登时轻松起来，他虽有避瘴灵药，但亦深知五云岛凝练瘴气的利害，远非寻常瘴气可比，一旦被其侵入体内，没有五云岛的龙蛇五花丹解毒，必死无疑。他刚才纯以深厚内力抵御五鬼毒瘴，功力消耗甚巨，虽然那个姓赫于的巨人后来收回五鬼，他的长剑上亦沾染了不少瘴气，驱之不去、得隙即钻，逼得他只能运功抵御，一刻也不敢放松，现在压力一去，登时恢复常态。 巨人见状亦是一惊，他本来以为易天行是倚仗药物方能避免瘴气侵袭，不料易天行竟然拥有与他们所练五云真气类似的奇特心法，可以吸纳瘴气，虽然尚不明了瘴气是被易天行吸收纳为己用还是化解祛除，总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禁呆了一呆，方才指着易天行大声道：“他藐视本门信物、擅采本门看中的灵药，打败我师侄师妹不说，还施狡计重创我五师弟，难道我不该向他出手？不过既然周道友出面调停，嘿，只要他交还偷采的药物，并向本门道歉，我们就既往不咎。” 周祁云头皮一阵发麻，心中犹如明镜般透彻，面上却微微一笑：“不知易兄弟采去的贵门灵药是什么？” 浓雾中冲出那个背负双剑的小男孩，气鼓鼓地嘟着小嘴：“将近千年火候的镶金白陀叶！” 周祁云暗叹一声，悠然道：“易兄弟采药是为了救我师妹，现在……” 慕仙儿急声插嘴道：“那株近千年火候的镶金白陀叶现在就在我肚子里，有本事就来拿。” 浓雾中爆发出一声如雷怒吼，忽伦驮、卓三娘带着手持桃木短剑的小女孩疾步走出，忽伦驮当先怒道：“好！我就来拿！”说罢摩拳擦掌、便欲动手。 “慢着。”随着一个悠长徐缓的声音，众人眼前一花，现出一个身材颀长、面色红润、长须及胸的蓝袍道人来。 周祁云一眼便被那道人胸口处绣着的五朵金丝桃花所吸引，身体微微一震，失声道：“五云道长？！”手中不禁劲力暗生，指节发出炒豆般的轻响。 那道人含笑点头：“正是贫道。” 这五云道人显然盛名在外，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神情的慕仙儿也不禁收敛起来，低声道：“听说五云道长随同桃花真人闭关修行上乘道法，久已不履尘世，不知今日现身所为何事？” 五云道人笑道：“为了易道友。” 易天行回剑入鞘，冷冷地道：“药已经用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说吧。”语气大是不耐。语音入耳，五云道人倒未有反应，忽伦驮却已然听得怒形于色，张口欲言。 周祁云见势不妙、急忙上前圆场：“五云道长，易兄弟采药乃是为了救我师妹性命，有什么得罪之处，尚望道长海涵。至于赔罪一事，在下愿一力承担。” 慕仙儿亦急声道：“五云道长，药是我吃的，要怪怪我。如果道长不肯见谅，我们师兄妹虽然尊长仙去，没有了靠山，可也不是怕事之人，更不会坐视朋友替己代过。” 忽伦驮终于忍不住，怒吼道：“小丫头，唬我么？！” 五云道人目光向后一瞥，止住忽伦驮继续发作，然后淡淡地道：“区区一株镶金白陀叶，能够救人一命，已经是它的造化，贫道又怎么会责怪易道友？” 小男孩不服气道：“大师伯……” 五云道人面色一沉：“韶儿。”小男孩闻言，只得一脸郁郁的闭上嘴巴。五云道人旋即道：“易道友聪敏慧智，贫道也不多言其余，今次来此，只为一事相求，不过此事甚是危险，道友可以不答应。如果道友应承……” 不待五云道人说完，易天行已然打断道：“好，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帮忙。” 五云道人露出愕然的神情：“你不听一听什么事就贸然答应？你可知道此行有性命之危？” 忽伦驮大声道：“大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此子功力尚不及我，有事我来即可。” 巨人亦道：“不错，师兄需要人帮忙，我愿效死力。” 五云道人回首怒道：“闭嘴！不知轻重的东西，你们知道什么？”转头望向易天行：“易道友……” 易天行悠然一笑：“我此次采药的确有些冒失，没有看清楚你们的信物就下手，才有此次的冲突，助你一臂之力就当我向你们赔罪吧。不过我这人向来不喜逞能妄为，没有丝毫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去干，你先说说需要我帮什么忙？” 五云道人眼中喜色一现：“是这样，五云沼中蕴藏着千万年瘴毒精英，奇毒无比，但是最猛烈精纯的瘴气精华却深埋沼底，每逢地震，才爆发一次，地震越猛烈，喷发越持久，扩散的范围也越大。旷古以来，桃花山小地震爆发频繁，弄得桃花山除了少数禀瘴气而生的毒物，禽兽绝迹，其中更有三次巨型地震，瘴气覆盖了方圆近千里的地界，导致生灵涂炭。自从我们师父来此修炼，以其法力玄功，压抑了此地地震的发生，所以这两百年来，桃花山地震几乎再未发生，保障了此处一方安宁。” 易天行想起前几天的地震，冷笑道：“是吗？” 五云道人看出易天行的疑惑，叹气道：“可是最近地震又再频繁，师父以神龟卜算，方才知道桃花山地震的原因，乃是地蛟作祟。师父当年来到此山，道法尚不及今时之高深，仅仅察觉地震之祸，未找到真正原因，便施展桃花七煞坤元阵封止地动，当时阵法发动，恰好将当年制造地震的成年地蛟笼罩在内，一举将其一网打尽，所以才保障了这许多年的太平。谁知当年的地蛟产有蛟卵，深埋地底，避过了七煞炼魂之劫，近来渐渐成了气候，又复为祸。”说着望向周祁云：“发生地震是否最近之事，周道友亦所深知，易道友如果不信，可以问周道友。” 周祁云不待易天行说话，点头道：“五云道长所言不虚。” 易天行沉吟道：“既然如此，令师何不再施展一次桃花七煞坤元阵？” 五云道人道：“施展桃花七煞坤元阵需要万年桃木旗门，师父所炼的旗门在当年施法封止地震、对抗地蛟时已经毁去。这些年来，师父勤于内功，疏于祭炼法宝，一直没有再炼万年桃木旗门，而门下弟子功力不够，也没有人炼有此宝。” 易天行道：“照道长所言，地蛟如此厉害，我恐怕无能为力。” 五云道人道：“说实话，易道友功力尚浅，不过地蛟之厉害，不仅在于其力大无穷、行动如风，更麻烦的是它刀枪不入、周身奇毒，人未近前，便会中毒毙命。而易道友练就奇功，不畏百毒，更有白玉剑这样的神兵，足以刺穿地蛟坚厚的鳞甲，这才是我们看重之处。” 慕仙儿冷哼道：“你们不是能够抵御毒气吗？大不了把白玉剑借给你们。” 忽伦驮大怒道：“混账！我们只是不怕瘴气，地蛟这种怪物所发的毒气我们怎么能够抵御？！” 慕仙儿瞪眼道：“就算如此，地蛟连桃花真人的旗门都能损毁，威力非比寻常，易天行年不过十五，就算天生奇才，也不可能与桃花真人相提并论，何况他也不见得如何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五云道人缓缓道：“当年那些地蛟数量既多，又在五云沼修炼多年、功行深厚，大多炼就丹气，岂是这些百余年火候的小蛟可比？” 易天行闭上双目，一面聆听众人争论，一面寻思决定，此时微笑着睁开眼睛：“明白了。” 慕仙儿跺脚道：“你不会想出手吧？！很危险的！” 易天行仰首向天，露出神往的样子，自语般喃喃道：“百年地蛟，鹿死谁手，怎么也得试试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