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炎云泽地（四）

    风声萧瑟，血气飘远，当第二天的初升旭日洒下光芒，炎云泽地内外已经是一片荒芜般的死寂。远处突然有遁光来袭，风驰电掣，速度快得惊人。脚下风清云散，绿林中处处沼泽，但涂抹了深浅不一的殷红之色，俯视而看，场景惨不忍睹。

    前方带头的老儒南阳子自打出了道清门就没一点好脸色，许是因为伤势并未痊愈，但跟在他身后的陆正却心里明白，只怕又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之事，不然他绝不会如此模样。从接近炎云泽地开始，陆正陡然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愈是靠近，他心里愈发明了，震惊之意却也是越来越重。

    堂堂天下第一妖地，居然就这样被屠灭山门，饶是曾经自己带着强大后援人手前后经历三场类似血战的陆正本人，此时也被眼前情形震住。当今中土，若说真能有这等实力的，除却眼下道清门内里聚集人手，恐怕也就只有原天行和南疆兽神，再加上其他几方强大势力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了。

    “……谁干的？”陆正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但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南阳子缓缓降低遁光，说出了如陆正所想的人名——“原天行……”

    陆正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难以置信，“他疯了？这个时候居然攻打炎云泽地……”

    “他没疯，相反，他清醒的很、”南阳子降下遁光，在前方一个盘旋，然后向着某处还算高耸的丘峦落去——“我早该料到，他既然传承了蓬莱岛衣钵，就一定知道其他秘辛……唉，可惜来晚一步！”

    “他到底要干什么？”陆正紧随其后，目光所到之处尽是妖兽尸体，妖血成河，数百里范围内都有被巨大斗法余波造成的变化痕迹。

    南阳子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从真龙遗骸现世一刻起，一众外道妖魔都趋之如骛，原天行也不例外，可南疆兽神和东海妖族目的明确，偏偏原天行隐藏极深，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他到底要真龙遗骸干什么……”

    陆正皱眉思忖，陡然明白过来——“你是说，炎云泽地藏着上古顶尖妖兽的遗骸？”

    南阳子负手而立，浑身上下透着无尽沧桑，“恐怕还不是一般的上古妖兽遗骸……其实许多年前，中土西域的大沼泽中曾有传闻出现过这种东西，当时吸引了不少人前来，但最后都一无所获……实在有些久远了，五百年？七百年也不止了吧……如果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还活着，恐怕根本就没人会记得这件事情。”

    陆正若有所思，猛地一拍脑门——“金翅鹏王！难道是上古鲲鹏血脉？”

    “没错，”南阳子神识放开，四处搜寻，“金翅鹏王本体不过是一只苍鹰妖兽，他能一统泽地群妖，多半是因为吸收了鲲鹏血脉的力量。这一次，不但他一人遭殃，炎云泽地上下也落入此等下场，唉……找到了，在那边！”

    南阳子突然拔身而起，陆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远遁而去、陆正哎哎喊了两声，立即跟了上去——“你找到什么了？”

    南阳子一言不发，只顾向着一个方向奔去，后来跟着的陆正一阵无奈，也不知道南阳子到底发现了什么，不过随着两人不断深入，低空遁行可见地面尸体越来越多，除了惨死妖兽，越是向内里行走，越是可见人类修士的尸体。

    陆正一路观察，多数人类修士尸体都有明显君岚山弟子衣饰标志，细看之下，似乎还有不少妖兽时相互攻击陨落，他心下登时一顿，旋即想到这次攻打炎云泽地，除了原天行的君岚山精锐，只怕还真有南疆兽神的参与，中土另一处妖地樱花林恐怕也在其中。

    南阳子所行方向正是炎云泽地正中的地下洞窟，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被破开巨大深洞的地方，只见方圆十丈有余的洞口正在一处低矮丘峦上方正中，周围横尸遍地，想来这里被攻破之前一定是经历过极为惨烈的最后拼杀。

    陆正余光扫视，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都是当初原天行和金翅鹏王带着攻打道清门的中坚力量，没想到今日互相为敌死在一处。

    南阳子对周围一切浑不在意，目光紧盯着下方黑洞，就这样静静站了半天，后面陆正忍不住就要开口询问时，老儒陡然挥了挥手，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跟着我！”

    南阳子纵身向下而去，陆正一声呼喊却没能拦住，眼看这处漆黑洞xue充斥驳杂气机余波，陆正只能无奈苦笑跟着跃了下去。

    环形堡垒洞窟依稀可见之前规模，但四周斗法痕迹明显，到处都是残破损坏，更有不少血迹沾染四壁，一路向下，越是深入，越是像极进入了一处血池地方。陆正蹙眉不忍，完全可以想到当时战况之惨烈，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看出了炎云泽地的真正底蕴。

    除了仅在道清门现身过的黑甲血妖众，这洞窟内外还有不少长相如穿甲兽的妖兽尸体，纵然都已死去，但死前怒目圆睁，尖牙穿透敌人身体，每一头如此凶恶的穿甲妖兽身旁都有好几个他人尸体陪葬。

    陆正粗略一点，仅是最后攻占这处洞窟之地，原天行和兽神等人就要付出巨大代价。虽然心生悲戚，但陆正不免有些庆幸——能让原天行等人消耗如此实力，那短期之内，道清门反而愈发安全了。

    与眼前惨剧相比，当初陆正带着强援高手强攻大雪山就显得手笔更大一些，并非人数占优，只是被陆正召集的都是强大之辈，更何况面对的什摩古刹弟子不多，不似这炎云泽地妖兽以十万计。大雪山上满打满算不过数千之众，陆正等人以绝强力量直接破开山门，蒙柯带人从后山夹击，南阳子更是毁去了大雪山上那座圣池的半数力量，本来最为棘手的前山玄冰洞血阵随之变成死物，即便大雪山上都不是修为浅薄之辈，但面对陆正静心安排的一场力量碾压和偷袭，金石尊者也只能认命。

    想到那个满头白发，容貌却年轻至极的大雪山之主，陆正不由有些感慨。若非剑走偏锋执着长生改命，恐怕他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谋划多年，满手血腥，非但没有让自己真正得道长生，反而激起他人仇恨，最后被蒙柯亲手斩下头颅。其他九大天尊也是棘手非常，所幸陆正召集的大能之士够多，一夜血战，凭借陆正从沙漠另一边请来的强大后援，生生吃下了大雪山的天尊高手。

    一役湮灭，从此天下再无什摩古刹。

    陆正眼前光影一闪，还在沉思回想中的思绪陡然拉了回来。眼前黑暗中开始泛起幽幽光点，似乎是斗法造成的天地元气聚集成团，又似遗留下的灯火光芒，视线中尸体血色在光亮下散发森森阴冷气息，与周围本就峥嵘环境相映衬，直让人觉得好生恐怖。

    双脚落地，如同踩在浅层水面，踏踏声音带着血水轻轻回响，被火系术法点亮的地方照耀周围，此刻两人已经可以看清周围一切。

    南阳子跨步向前，陆正目光顺着看了过去，突然发现老人的双脚居然一直飘离地面寸许距离，满地血污不曾沾脚，倒是他自己实实在在踩在了血流之中。

    南阳子并未注意陆正的目光，一路“走”到那面巨椅跟前，犀利眼神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了黑色血迹那里。他躬下身子，手指轻点，后面陆正探头看去，却只见到老人深深皱起的眉头。

    “黑草花……”南阳子喃喃自语，下一刻突然转头，身形暴闪，手中一团光芒如炽阳亮起——“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