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白云生处有人家
“您老喝得有点多,都开始醉了,还是先去睡觉吧!”许广陵笑道。 “胡说,才一坛酒,老夫怎么会醉!” “行行行,您老没醉,我知道,我知道!” 甘从式醉眼惺忪着,却也在许广陵的搀扶下,向着草堂卧室走去了。 确实。 别说一坛酒,就是十坛酒,只要一个引气境的修者自己不想醉,他就不会醉。 甘从式想醉么?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时候他需要醉。 醉了,才能说出醉话。 “小陵子,我拜你为师好不好?” 纵然修者之间再不计小节,纵然他们之间再“忘年之交”,一个快两百岁的老头拜一个才十岁刚出头的小毛头为师,也是一件太过耸人听闻的事。 真要拜了师。 甘从式是药师堂堂主,整个药师堂的那些上上下下,怎么想? 甘从式是中品世家甘家的族老,而且绝对是那种“超级族老”,整个甘家上下怎么想? 甘从式的那些老友、盟友、对头,又怎么想? 安南郡、南州、帝国又会怎么看? 不用怀疑,这种前无古人后多半也无来者的举动,绝对轰动整个安南郡,然后以沙尘暴一样的姿势传遍整个南州和帝国,甚至在别国都会成为逸闻。 人生天地间,身受各种拘。 再潇洒淡然的修者,也不可能真的孑然一身,其它别无牵挂。 这还只考虑甘从式这边,没考虑许广陵这边。 如果许广陵真有一个那样的老师,会允许甘从式这个糟老头子挂上来? 所以拜师什么的,只能是醉话。 但醉话不醉。 通过这个醉话,甘从式把他的态度摆出来了,也可以说是姿态。 那就是在“忘年交”之外,某种意义上,以弟子的方式,面对许广陵。 其实他本无需如此的,许广陵都已经传了他那个“开架练体拳”,也开始把“木盘经”这种远远凌驾于他家族传承的秘录展示给他,更对他坦言了“凝气散”、“通天树”、“先生”都是存在的。 就是不说这话,看情形,许广陵该教的,也还是会教给他。 但这馈赠太大,不作任何表示,甘从式是接受不了的。 也所以,借着酒,借着醉话,这个话,他说出来了。 许广陵回应了吗? 回应了。 “我知道。” 于是,甘从式可以舒坦地去睡了,老怀大慰。 许广陵也睡了,朝阳初升,清气未散,山风习习正堪眠。 也就在躺卧中,已经打通的命窍,也是目前打通的唯一窍,自行运转,和阴阳,调升降,通内外,转清浊。 山谷中无处不在的灵气被缓缓汲取,但进入身体之后,这灵气却被命窍嫌弃,那是分毫也不取,只作中转之用。 被命窍转化的灵气,以一种未名能量的方式,在许广陵身体内游走并渗透着,从骨骼到脏腑,从肢体到血液,却并不涉及脉络以及大小诸窍。 经过一段时间的体验以及思索,许广陵大概也明白了,灵气目前对他来说,是介于清浊之间。 对骨骼、脏腑、肢体、血液这些来说,灵气是“清”的,可以有效地渗透、滋润,提升其性质。 但对脉络以及大小诸窍来说,灵气,却是“浊”的,是被厌弃的。 特别是作为根本窍的命窍,许广陵现在甚至都能拟人化地想象其一脸的厌烦,以很不耐烦却又很无奈的样子,汲取并转化着这些灵气,供身体之用。 是,它不需要。 但身体需要。 除了它及它们之外,身体,更广大的地方,依然还需要灵气以作为提升之用。 “呵呵,我现在简直相当于‘谪仙’啊,这天地间最为清贵的灵气,对我来说却都还是清浊各半,以至于,在最关键和最核心的层面,它根本就是浊的。” “那现在,真正对我来说算是‘清’的东西,应该是什么,又存在于哪里呢?” 根据灵气指数,可以轻易地定位一个地方,是凡地,还是胜地、灵地等等,这种区别很简单,许广陵在前世很早时候就可以做到。 但该如何区别前世的世界和现在的这个世界呢? 当然,许广陵的用意不是真的要区别这两个世界,而是想建立一个类似于人体健康指数、灵气指数等这样的东西,用以区分和定位不同的世界。 如果这个指数能搞出来,他大概可以知道,什么样的世界,对来他来说会是“清”的。 这种远远超出他目前知识结构的东西,需要鉴天镜的帮忙。 也不知道破小天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不过其实也不急。 这个世界,明显比前世更为广阔和复杂的世界,正等着他的探索呢。
也不止是外面的世界。 就算是修行,这十年间,他不也是有了很多的收获? 甚至是绝大的收获。 所以,真的不急。 且行。 且看。 看这方天地风景无限。 唯一小小遗憾的是,他这个“谪仙”不嗜酒,无法像前世的李青莲一般,腰挂葫芦走天下,走得累时,摘下葫芦仰起头,咕噜咕噜咕噜。 一分喝下肚,聊解风尘。 九分淌在地上,祭山祭水,祭此天地。 就在遐想中,不知不觉,命窍停止了运转,也意味着身体这一次的微转化过程结束了,可以起床,也可以做饭吃饭了。 新的一天,药王谷中,一老一小的相处并没有任何改变。 硬要说改变,那就是比以往多出了一个对弈的项目。 当然,那个老者总是输,输输输,目前来说还看不出任何能够赢一局的希望。 不过许广陵开始捣鼓一个小玩意。 那就是做新的棋盘、棋子。 都谪仙了,自然不能做那些没格调的东西,比如用什么香木硬木啊之类的。 许广陵调用“药之大宗”的能力,采山间之草、木、花、藤,揉之为汁,然后曝汁为末,又让甘从式这个地阶发挥其“大力士”的功能,将那些粉末凝合为棋子、棋盘。 不必怀疑大力士的力量。 那些做好的棋子棋盘,非常坚硬,明明取之于草木花藤,而且还都是其汁液,现在敲来却是颇有金戈铁石之音。 就连甘从式自个儿,一时半间都弄不坏。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整体浅蓝的棋盘,以及备用的整整五色棋子,红、白、青、黄、黑。 每一种或者说每一套棋子,都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淡淡香味。 那香味,甫一散发,甘从式就是猛嗅,然后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许广陵也不解释,只是微笑。 而后,除了每天的对弈,这棋盘棋子,被甘从式整个地收入了其静修的草堂。 明明完全不怕摔不怕碰的棋盘棋子,他拿捏起来,却是轻拿轻放,极尽温柔,视之若无上圭宝。—— 某种意义来讲,这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