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大司马之雏芽在线阅读 - 上:心中挂牵泣探囹圄,弃子保位坚拒要挟

上:心中挂牵泣探囹圄,弃子保位坚拒要挟

    她就这样就站在幽深黑暗的牢狱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司马昭被皮鞭抽打,而使劲抽打他的曹爽不断发出狂笑。看着被打得皮rou绽开的司马昭仍旧一声不吭强忍着痛苦,她拼了命的想要阻止曹爽,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脚就好似被地面牢牢吸住一般,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她只能用尽全力大喊:

    “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可是在场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呼喊,直到司马昭被抽打到失去意识的时候,满脸泪痕的已是泣不成声,仿佛感受到那皮鞭抽在自己身上一样的痛处,她喊到声音沙哑,可以就没有人理睬她,无力的她跪在了地上。

    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曹爽命人用冰冷的井水将司马昭泼醒之后,又命令他们用铁钳去夹出司马昭的手指甲,而此时的她已经声嘶力竭,根本什么做不了。

    直到司马昭因十指连心的剧痛而发出那声惨叫,她才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结果气喘吁吁、满身虚汗的王元姬,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而方才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梦境罢了,想到这里她才稍稍定下心神:

    “幸好是梦...”

    此时天色才刚蒙蒙亮,她却再也睡不着了,于是便下床穿上鞋想要出去透透气。

    等王元姬刚刚把门打开,就看到高柔提着灯笼在司马师的领路下快步向司马懿的书房走去,令王元姬在意的不仅仅是高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还有他们俩人神色凝重的表情...

    她一想到刚才自己所做的噩梦,很快便联想到了或许高柔的突然来访一定与司马昭有关,于是她顾不得换衣服便悄悄的跟了上去,等到他们进入书房之后便躲在门外偷听。

    高柔一见到司马懿,便迫不及待的将司马昭的悲惨境况告诉了他们:

    “曹爽在得到陛下的批准之后,便不再让我参与审理司马昭一案,我从狱卒那里听说他现在正在狱中以各种酷刑折磨令郎,逼迫他指认你和子元为幕后主使,而且...”

    说到这里高柔也有些难以启齿了,司马师知道弟弟的处境很不好,但他还是耐着万分难熬的性子追问高柔:

    “高大人,我弟弟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此时躲在门外的王元姬也迫切想要知道司马昭的现状。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高柔还是觉得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于是终于开口:

    “根据我安插在监牢内的狱卒回报说,曹爽为了逼迫司马昭就范,已经...已经将他的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拔除...”

    等到高柔说完之后,整个书房内鸦雀无声...

    低头沉默许久的司马师,突然间转过身向门口走去,站在旁边的邓艾感觉不妙,于是赶紧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长公子且慢!”

    扭过头来瞪着邓艾的司马师,眼神之中充满了强烈的冰冷杀气:

    “给我放手!”

    坐在塌上的司马懿表面上仍旧十分平静,他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司马师:

    “你想要去做什么?”

    司马师毫不犹豫的回答:

    “还能做什么?我要去宰了曹爽这个狗贼!”

    “杀了他之后呢?”

    司马懿随之而来的追问让司马师无法回答,这时司马懿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师儿你一向最为冷静沉着,可每次遇到至亲有危险之时,你都会变得和你弟弟一样感情用事,现在敌人正等着我们因担心昭儿而方寸大乱,从而让他们有机可趁你明白吗?”

    这时钟毓也站出来提点司马师说:

    “曹爽虽然是我们眼前的大敌,但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为人所利用的工具罢了,你杀了曹爽之后,司马家便会因此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到那时渔翁得利的就只有那个幕后cao控一切的人...”

    事实上司马师并非想不到这些,但与之相比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拯救司马昭了:

    “稚叔伯伯,昭弟他现在正为了我们整个司马家的安危,一个人独自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我是他一母同胞的大哥,您难道要让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而不管不顾吗?”

    情绪上恢复冷静的司马师最终放弃了刺杀曹爽的计划,一个人推开了书房的大门跑出了门外,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早已泪流满面的王元姬站在大门的右侧...

    高柔见天色渐明,便对司马懿和钟毓他们说:

    “我必须要回去了,若是让外人看见我在这个时候出入舞阳候府的话,对你们和我都会有非常不利的影响。我会尽我所能保住司马昭的性命,有什么消息的话再来通知你们...”

    对高柔及时前来送信的仗义之举,司马懿深表感谢:

    “有劳文惠兄了...”

    当高柔走出舞阳候府后不远之时,王元姬追了出来并赶上了他:

    “高大人!”

    高柔转过身看着神情忧伤的王元姬,觉得很奇怪:“元姬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元姬走上前不由分说,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央求高柔说:

    “小女儿有一事相求,望大人答应!”

    阴暗潮湿的监牢内,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司马昭被狱卒抬回了铁栅栏内。

    出门上锁之时,其中一个狱卒对司马昭那常人难以比拟的坚毅感到由衷的佩服,他小声对另一个狱卒说:

    “真没看出来,外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他,居然能挨到现在,他的十个手指甲可是全部都被拔掉了,正可谓十指连心,竟还是不肯就范,想想就觉得可怕...”

    另一个狱卒也对司马昭的遭遇表示同情:

    “谁让他摊上这么个罪名呢?又落在邵陵候的手中,恐怕他今后的日子会更难熬啊...”

    “咳咳!”

    正当他们小声议论司马昭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了高柔的咳嗽声,于是他们赶紧停止讨论并转过身一齐向高柔行礼:

    “大人...”

    高柔看了看靠在墙角跟、浑身都是血的司马昭,随即对他们说:

    “你们把门打开,然后替本官去前面把守,如果有人来的话就通报我一声...”

    “遵命...”

    两名狱卒见高柔没有因此而责备他们,于是赶紧快步离开。

    见这里没有旁人了,高柔转过身对狱卒装扮的王元姬说:

    “元姬姑娘,虽然本官掌管整个廷尉司,不过司马昭一案陛下已经交于曹爽主审,所以你我不能留在这里太长的时间,如果你有话要对他说请抓紧时间...”

    “多谢大人!”

    顾不得那么多的王元姬推开了栅栏门走进了牢房之内,她一步一步接近已然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司马昭,就那样一动也不动的靠在墙角奄奄一息,王元姬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昏迷,直到她走到司马昭面前,蹲下身子亲眼看到那满是鲜血的双手摊在稻草之上,甚至还有苍蝇在指甲被拔掉的伤口处爬行着。

    尽管在来这之前王元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当她亲眼看到司马昭这幅凄惨的模样后,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轻轻抬起了司马昭的手,小心翼翼的将粘在伤口处的稻草取走,然后从怀中掏出伤药为他敷上去,由于药物的刺激使得司马懿感受到了疼痛,王元姬察觉之后马上轻轻吹拂着敷药的地方,令司马昭在感受到阵阵清凉会后,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不过他也因此而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后他模模糊糊的看到王元姬一边为她上药,一边用衣袖拭去怎么也无法止住的泪水。

    “你...你怎么哭了呢?”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如果离得再远一点或是没有认真听的话是根本无法察觉的。

    然而好在监牢内十分安静,加之王元姬就在他的身旁,自然听得分明。

    “你感觉怎么样?”

    王元姬见他醒了,马上充满关切的询问他的感觉,可司马昭居然艰难地扯动着嘴角露出了极为干涩的笑容:

    “暂时还死不了,不过你又穿上男装了,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元奇小弟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到司马昭这幅样子,王元姬感到既心疼又难受,而司马昭却对王元姬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这里不是你这种大小姐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可是你...”

    还没有等王元姬说完,司马昭又继续说道:

    “我记得不久前你曾经和母亲说过,你不喜欢残酷的政治斗争,而喜欢与自己的意中人一起归隐山水,所以才不想嫁入我们司马家,现在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如果你当初嫁给了我恐怕就要守活寡了...”

    “原来你都听到了...”

    其实那一天王元姬和张春华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司马昭正巧经过门外,听到了所有的内容,只不过他刻意没有动声色,所以王元姬不知道罢了。

    背靠在斑驳墙壁上的司马昭叹了口气说道:

    “这样也好,我想过不了多久曹爽见我不能帮助他达成目的,就会向陛下请诏处决我,到时候你就不用再为了与我的婚事而忧愁了...”

    王元姬很清楚曹爽之所以会这样折磨司马昭,不仅仅是因为与司马家水火不容的态势,其中还有很大部分原因和自己有关,为此她深深感到自责,如今司马昭眼看难以逃出生天,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是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也令她做出了重要的决定:

    “其实原本我是一直为了你我的婚事而苦恼,但是现在我反倒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司马昭,今天上有天、下有地,就请天地为我们见证,我们就在这里拜堂成亲吧...”

    司马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面前一向对嫁给自己一事表示坚决反对的王元姬,居然会主动要求和即将命不长久的自己成亲,不过司马昭很快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令他忍不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同情我、可怜我吗?”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真的...”

    还未等王元姬解释,司马昭就打断了她的话:

    “元姬姑娘,我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想必你也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虽然她为了保护我而不在人世了,但是她依旧活在我的心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所以即使我死了,也不过是去另一个世界和她团聚罢了。你今后的路还很长,一定会遇到能够给你幸福的男人,不用为了我作出不必要的牺牲...”

    听到司马昭口中仍旧对那位诸葛绫念念不忘,王元姬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了淡淡的酸意。

    说到这里司马昭唯独对母亲张春华抱有歉意,他眼神真挚的恳请王元姬说:

    “只是我若死了,恐怕最为伤心的便是母亲了,请你出去之后替我转告母亲,就说昭儿不孝,不能在她的膝下侍奉终老了,若有来生,我还愿意继续做她的儿子...”

    就在这时,高柔回到了铁栅栏前提醒王元姬说道:

    “元姬姑娘,时候差不多了...”

    虽然心中还有很多的话想和司马昭说,但王元姬知道高柔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帮助自己的,她不想给高柔增添麻烦,只好依依不舍的跟着他离开了,不过她并没有放弃司马昭活下去的希望,她也将自己的这个信念传达了他:

    “我不会帮你转达这句话,因为我要你活着走出来...”

    这句话给了司马昭很大的宽慰和鼓舞,不过尽管如此,他也知道光有这些是不够的,他心想这一次自己应该是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廷尉司了。

    正当他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身影走到了铁栅栏外俯视着他:

    “看样子你的精神状况还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司马昭闻声抬头,即使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但他还是勉强自己站起身,拖着锁住自己双脚的沉重镣铐,步履蹒跚的走到了铁栅栏前,与站在栅栏外的桓范四目相对:

    “怎么?你们又想出了什么好方法来折磨我吗?”

    “真不愧是司马懿的儿子,都这个时候了依旧保持着钢铁一般的风骨...”

    见桓范拿自己与父亲司马懿相提并论,司马昭本能性的说出了那句口头禅:

    “我是我,他是他...”

    桓范从司马昭的眼神当中看出了无比的坚毅,他笑着将脸微微凑近冰冷的铁栅栏前,直视着司马昭的眼睛:

    “需要我救你吗?只要你有这个念头,我就可以帮你实现...”

    虽然桓范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却给了司马昭极大的震撼力,早就放弃生存下去的他,却神奇的被桓范的这句简短平常的话再度勾起了生存的欲望...

    此时司马昭的心态发生了动摇,他甚至在想:

    这个人是否真的有能力救自己出去...

    从司马昭的眼神之中,桓范再次读出了他的心声,他淡淡笑了笑,对着身旁的狱卒说道:

    “把他手脚上的镣铐全部除去...”

    狱卒心想司马昭是朝廷重犯,无论是自己或是桓范,都没有这个权利这么做,所以显得十分犹豫。桓范也料到了会这样,于是他从自己的袖袋之中掏出了邵陵候曹爽的手令:

    “你放心吧,我是奉了主审曹爽大人的命令,前来提审人犯司马昭的。”

    亲眼看到曹爽的手令之后,狱卒这才拿着钥匙走进监牢内,将司马昭手脚上沉重的镣铐全都解开,然后桓范才探身走进了监牢内对司马昭笑着说:

    “怎么样?没有了枷锁的束缚,现在的身体轻松多了吧?”

    而司马昭并没有因此对桓范放松警惕,反而愈发感到疑惑了:

    他明明是与曹爽为伍的,而曹爽是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但眼前的这个桓范却显得神秘莫测,自己一点也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更不要说弄懂他到底有什么意图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了弄明白他的意图,司马昭便丝毫不绕弯子,而是选择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桓范。

    “你为了你父亲、为了整个司马家承受了这么大的伤害,甚至是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在内,这种精神着实令我感到钦佩。”

    桓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他说:

    “不过你想过没有,你的父亲司马懿,会不会为了你也做出同样的牺牲,只要是能够让你活下去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乃至于同样牺牲自己的生命,以及放弃今时今日的地位呢?”

    这个问题若是常人来回答必然毫无犹疑,毕竟父子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骨头血脉亲情。

    但是当司马昭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陷入了短暂的犹豫和怀疑之中,因为他心中当然希望父亲能够为了保护自己付出一切,不过当他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是司马懿时,他就不敢有此肯定之心了,自然也难以回答桓范的问题。

    桓范见他低着头久久不回答自己,便笑着拍了拍司马昭的肩膀:

    “这个答案我也感到很好奇,就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下吧...”

    说罢桓范走到了见牢门口,扭过头对司马昭说:

    “跟我走吧...”

    自从前往廷尉探视完司马昭后,王元姬就陷入了魂不守舍之中,不过她并没有将自己见过司马昭这件事告诉张春华,以免本就忧心司马昭安慰的她,在得知了自己儿子的现状之后更添忧思,进而影响腹中胎儿,不仅如此她还要强打精神安慰张春华。

    同时作为司马师之妻和曹氏宗亲的夏侯徽,为了阻止两方争斗愈演愈烈,最终闹得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便亲自前往邵陵府求见大表哥曹爽,希望能够说服他看在自己的面儿上对司马昭网开一面,但曹爽的态度非常坚决,甚至用警告的口气让夏侯徽不要掺和这件事。

    而与此同时,司马懿也在书房之中和众人商议下一步的对策,直到家老将一封密信递给司马懿,接过密信后的司马懿感到事有蹊跷,司马师也急忙询问家老这封信的来历。

    家老回答说:

    “是一名年轻人送到正门口的,小人本想询问他以及寄信人的身份,但他却送完信后便转身走了,所以小人并没有来得及去问。”

    “好了,你下去了。”

    司马懿认为这个时候有人送来密信,肯定与司马昭有关,于是他在驱走家老后拆开了密信观看,结果发现上面所写的只有两行字:

    若想司马昭存活下去,请至东中郎将府一叙...

    虽然没有写落款,但司马懿却从“东中郎将府”四个字当中,看出了这封信一定是桓范所写的,他将书信递给钟毓等人观看,钟毓看后对司马懿说:

    “看样子他们总算是有所行动了,恐怕这次会直接针对你,你要去吗?”

    “我还有选择吗?与其坐在这里手足无措,不如去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司马懿自然很清楚曹爽和桓范对自己绝对不怀好意,尤其是至今都难以琢磨透的桓范,是个危险程度远大于曹爽,不过现在司马昭在他们的手中,除了前去赴约之外别无他法。

    程武和邓艾等人对司马懿此行前去的安危并不放心,纷纷表示陪同他前去,可都被司马懿拒绝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可是父亲...”

    司马师觉得他的这个做法太过冒险了,若是司马懿只身一人前往东中郎将府遭到不测的话,那么整个司马家就会陷入崩溃得劲境地。

    可司马懿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桓范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

    就这样,司马懿依照桓范信中所写的那样,只身来到东中郎将府赴约。

    而桓范似乎也知道司马懿一定要来,提前吩咐家老看到司马懿后便直接将他引到正厅内。

    这时的桓范正在一个人坐在塌上自顾自的对弈,见司马懿来了便起身拱手行礼道:

    “没想到大将军肯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司马懿并不和桓范绕圈子,他直接问桓范:

    “桓先生,你利用犬子的安危,特地大费周章的将我找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司马懿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冷淡,桓范也不恼怒,反而伸手指向了坐塌中央的棋局对司马懿笑道:

    “也没什么,只是我一个人对弈下棋实在是太过无聊,听闻大将军棋艺高超,当初就连今日的蜀汉丞相诸葛亮都无法胜您,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呢?”

    略微瞄了一眼期盼的黑白子布局后,司马懿马上就说道:

    “白子的要害已经被黑子封住了,还有继续下的必要吗?”

    桓范听后拍了拍手称赞说:

    “真厉害,光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如今的局势了,不过白子想要暂时获得喘息之机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它后退一步让出已经占有的大部分空间,那么黑子或许会有所顾忌,放弃围困这小小的天元,而去占领更大的空间呢?”

    司马懿自然明白桓范是想通过棋局来暗示,自己必须要做出很大的牺牲才能挽救司马昭一条性命,所以他就开门见山的问:

    “你有这个能力让昭儿平安无事吗?”

    “这个局就是我精心布置的,既然我要和你做交易,当然会留有余地。”

    说罢桓范从坐塌上取出一副画像递给司马懿,司马懿看到画像上的人虽然写着司马昭的名字,但是画着的人却和司马昭的长相大相径庭。

    “当初我就是让部下拿着这张画像去战俘营的,并且对战俘们说只要他们肯在指证司马昭的文书和画像上签名,就可以保证放他们回蜀国家乡,虽然他们当中却是很很多人见过司马昭,也知道这幅画是假的,不过当他们一想到可以回家,自然也就什么也不顾不上了。后来我只是让曹爽将文书和没有签字的真实画像上奏给陛下,那个时候所有人关注的都会是签字的文书。而那个当初负责拿画像去查证的人,已经被我以畏罪自杀的形式处理掉了,就算是有人怀疑也根本不会对我和曹爽产生威胁,我们大可以将所有以玩忽职守的罪名全部推到他的身上。现在这幅背面签有两百四十三人名字的画像,到时候就会出现在廷尉高柔的案面上,有他这样秉公执法的人在,自然足以证明司马昭的清白。”

    最后,桓范也对那唯一的人证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当然,那两百四十三人我自然会以俘虏叛逃为由将他们全部杀掉灭口...”

    全部讲述完后桓范从司马懿的手中取走了这幅画像,并问司马懿说:

    “怎么样?这样一番说辞能不能够救令郎一条性命、还他清白呢?”

    在司马懿看来,桓范的这个计划可谓是工于心计、步步精妙。见司马昭的性命握在桓范的手中,司马懿终于开始询问他们的条件了:

    “你们想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他一马。”

    “好,大将军果然是聪明人!”

    桓范也不多兜圈子,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很简单,只要你向陛下上书辞去所有的官职爵位,同时推荐曹爽担任大将军之位,而大司马一职由我来接任,并且在去职之后马上离开洛阳携你的一家老小回温县,发誓永远不再涉足朝政庙堂,等到这些都实现之后,我自然会将令郎放出来...”

    这个要求令司马懿感到好笑:

    “呵,要我去职卸爵、回乡养老?如此以来你们就会大权在握,进而把持整个曹魏庙堂,而我这么多年的辛苦筹谋就会付诸流水了。没想到你的野心这么大,居然还想染指大司马之职,看样子你帮助曹爽对付我,果然是有着自己的算计...”

    面对司马懿的嘲笑,桓范显得很平静:

    “当然,你也可以对令郎的死活不管不顾,这样一来最多对你来说也不过就是个教导不严之罪,但是想想你的亲生儿子为了你和司马家每日在牢中所受的痛苦和煎熬,甚至最终很有可能会被折磨致死,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吗?”

    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的攥着,司马懿心中很明白,一旦自己去职卸爵离开洛阳的话,那么曹爽和桓范为了斩草除根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和家人的,到时候自己手中没有任何权势,只能沦为他们砧板上的鱼rou,而那个时候恐怕桓范也不会履行诺言放了司马昭...

    为了全局考虑,司马懿拒绝了他的这个条件:

    “正所谓生死有命,既然他命中该有此劫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他真的是我司马懿的儿子,就应该明白我的用心,身为司马家的人更应该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说罢司马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桓范在目送他远去之后,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转过身走到了正厅的后方,看着坐在塌上全程听清楚他们对话内容的司马昭,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不知是因为过度失望和悲伤,他的身体看上去异常僵硬。

    “没想到你的父亲居然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放弃了救你的唯一希望,不过也难怪,毕竟他为了今天筹谋了这么多年,任谁也无法轻易抛弃的...”

    为了进一步刺激司马昭,桓范刻意说出这些伤司马昭心的话,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今天已经死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司马昭用那低沉的声音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桓范听到这样的答案感到十分满意:

    “难道你不会有心生不甘吗?如果是我的话,既然他重视自己的权力地位超过自己的儿子,那么我就会彻底将他的权利和地位统统击碎,让他尝到应有的报应...”

    脸色苍白的司马昭冷笑道: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

    桓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不用担心,或许之前你是生是死全都掌握司马懿的手中,而现在,你的生死大权可就掌握在我手中了。本来我只是想要用你来胁迫司马懿交权退政,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了他,杀你对我也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昭侧脸直视着桓范的脸,觉得他的话中似乎另有玄机,而桓范则依旧微笑着回答说: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现在的你能够存活下去,至于活下去要做什么,由你自己来决定。”

    从桓范的语气当中,司马昭自然听得出来的意图,故而冷笑一声:

    “恐怕你不会这么好心,而放我一条生路的目的,是为了利用我来对付司马懿吧?”

    对于司马昭能够在遭受亲生父亲抛弃之后,居然依旧能够保持这么清醒的神智,桓范还是颇感惊讶的,然而令他惊讶的还不止于此,司马昭在说完之后便站起身走到了桓范的面前,与他在咫尺的距离四目相对,眼神之中也充满着仇恨与怨气:

    “不过现在司马懿会变成什么样我已经不在乎了,你说的对,在他的心目之中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是他的儿子,只不过是巩固他权势地位的工具罢了,现在既然他为了自保而放弃了我,那我就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下子司马昭的反应正中了桓范的下怀,他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眼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