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盟约
荆不夜跟上了傅青竹，替她撑着伞陪她走了一段，之后他收了伞，因为他看着她的神情察觉到她并不想遮蔽，之后他便陪着她一起迎着细雨往前行，在这破落被毁灭的她曾经的世界之上。 细雨下之下之间残砖断瓦，断壁颓垣，土泥尘灰，不见一丝生气，连杂草青苔都不曾滋生，往深处越是一片死沉漆黑。 满目焦土让荆不夜仿佛能看见了那场大火，在大火中，曾经高耸的建筑轰然倒塌，那些美丽的花木化为灰土，所有生命成为了焦炭再无一丝生气。 荆不夜一直望着傅青竹，脸上细雨累积了湿意像是累，但她并不曾哭，反而是他默默地不自禁落下了泪。 寒月宫依山而建，盘旋而上，荆不夜跟随着傅青竹一直上行到了山顶，再顺势而下，发现山背竟是一片竹林，被烧得焦黑的竹林。 到了山背后，荆不夜发现雨停了，黑色的竹林悄无声息，更无一丝风，林中竹竿竟然还屹立着，仿佛在生，地面成了黑炭的竹叶也保持着原形，清晰可辨重重叠叠的叶片轮廓，竹林之中还有穿梭的栈道，也已被烧成了焦黑，但形状结构仍可明辨。这片竹林仿佛是静止的，从被火烧过之后，时间就此静止，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这个模样。 很神奇，荆不夜心下觉得，看了傅青竹一眼，见她往前一步进了竹林，就在意瞬间，仿佛是静止的时间开始了流动，一阵风穿过竹林而来，地面的竹叶也好屹立的竹竿也好甚至是架在其中的栈道在风过的一瞬间都灰飞烟灭成了尘土。 傅青竹忽然闷哼了一声，荆不夜慌忙上前扶住她，“青儿？”怎么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一道亮光划过眼前，接着就看到长长的鳞片泛着荧光的白色蛇尾。 “青儿——”荆不夜抱住了傅青竹，她一头青丝瞬成雪，面上也浮现了点点鳞片，往下他还看见那条长长的蛇尾蜿蜒至她的裙摆下。 怎么回事？变不回来！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可以控制了…… “青儿，别急！”荆不夜安抚道。 试了好一阵都没反应之后傅青竹也放弃了，瞥了荆不夜一眼道，“抱我下去！” “好！”荆不夜将雨伞往一旁放了，接着就横抱起了她，长长的蛇尾随之缠在了荆不夜的腰上，冰冷的触感让荆不夜微微怔了一下。 “怕吗？”傅青竹问。 荆不夜望着她笑道，“怕，但是你，所以不怕！” “我也许是蛇妖吧！”傅青竹自言自语道。 “有可能。但你就是你！” 竹林消失之后，山背一览无余，傅青竹往山腰处略凸的地方一指，“那里，我们去那！” “好！” 荆不夜抱着傅青竹飞身过去，才发现原来那下面是一块内凹收缩之地，上下形成开合状，看上去像是山张开的口，最神奇的是最深处，仿佛由口入喉一样有个黑漆漆的山洞。 傅青竹忽然又开口道，“义父说我是在这里被捡到的。他说我从小就生得极美，所以名字平凡就好，当时绿竹青青，所以他替我取名青竹！” 荆不夜点了点头，不过心下奇怪，谁的孩子会被丢弃在这儿？ “我真的美吗？”傅青竹望着荆不夜问。 荆不夜低头注视她，不自禁道，“很美！”从相爱后她在他眼里只是越来越美。 傅青竹微笑着伸手轻抚上他的脸颊，这瞬间，荆不夜发现她的手也冷得不可思议，若他能腾出手来，他只想握住她的手将之包在掌中温暖它。 傅青竹不久收回了手，缠在荆不夜腰上的蛇尾也松开了，接着她忽然从荆不夜怀里飞离了。 “青儿！”荆不夜出手抓住了傅青竹的手。 傅青竹用力扯开了手，回转身面对他，轻声道，“你知道我带你来这里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荆不夜点了点头，“你说吧。” “你要我放弃报仇，我做不到，我要你放弃你爹娘你也做不到，我们谁都有理由不退让，你舍不得杀我我也再不能杀你，如现在这样僵持着也根本没有意义，所以冬天之前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这是给你的机会也是给我的机会。” 荆不夜怔看着她。 傅青竹接着说到，“如果你能让寒月宫的废土上再长出草木开出花朵，我就放弃报仇，任何人我都可以不杀！” 二十多年过去，寒月宫这一片都不曾长出一棵草木，显然不同寻常，凭他能改变吗？荆不夜无法评判她提出的这个条件是给他希望还是为难他，但他细想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吧。至少他有努力的方向了，不用像之前，只能在山上患得患失。 荆不夜先没有答应，却道，“我有条件！” “你说。” “你动手报仇杀任何人都要先告诉我！” “可以。”傅青竹顿了下不禁又问，“你要插手吗？” 荆不夜没立刻回答，接着又要求道，“还有，不能杀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什么人算无辜？而且他这一条两条的，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只能杀当年捣毁寒月宫的人，他们的子孙后代和无关门人你都不能诛连！” “荆不夜！”傅青竹恼得怒吼他的名字。 荆不夜早预料到她反应，所以仍显得淡定，“如果这些人插手的话可以不计。” 傅青竹暂按捺下火气，瞪着荆不夜道，“你到底站在哪边的？你也算是我寒月宫的后人，你对自己人仁慈就算了，那些和你无关的人你也管？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 “青儿，我只是不希望你结太多仇！” “那我更该杀光那些人的亲友门人，这样就不会有仇人了！而且是他们仙灭我满门，我以牙还牙有什么不对？” “青儿，冤有头债有主，徒造杀孽对你又有什么好？而且你真杀的光吗？” “你不信，那我可以杀光给你看！” 荆不夜沉下了脸色，“青儿，你知道卫兄是谁吗？” “卫道？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是提醒她她曾经被卫道暗害过，所以要记得去找他报仇吗？她暂时抽不出身，否则哪会容卫道还时不时出现和荆不夜勾搭上？卫道在她眼里其实从来都不值一提。 “他是你灭了满门的火雷门的遗孤！” 傅青竹怔了一下，不过以前关于卫道的疑惑也随之而解了，不过尚有不自然的地方，“他的武功根本不是火雷门的！” “也许当时他还没学武，他的武功是后来跟他师傅学的！” “他师傅是谁？”会是胡肆吗？ “我不知道。他提起过，我也没问！”他夹在自己爹娘和她之间找不到退路，在卫道和她之间也是一样的无路可退。 “临海镇客栈那晚偷袭了我和珑娘的是他？”这个问题她终于记得问他了。 “对。” “他是那时候跟你说这些的？” “是，我从客栈追去追上了他！”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当年是如何避过的？”她清楚地记得她当时先设了计让火雷门的人回门援助，之后她在趁机杀光了所有人，而且如他们对寒月宫那样她事后一把火烧了火雷门的房舍。 “他说当时他贪玩，趁着家里大人当时很紧张忙于某件事他就从狗洞爬出去了，遇到一个人，就跟着一个人玩了两日，等他再次归家之时，家中已经化为焦土。” 这样听来倒是无不可能！傅青竹“然后你听了他的缘由后放走了他？” “是！” 傅青竹冷笑了一声，“我要杀你爹娘你护着他们，逼着我不许我杀，卫道要杀我你也护着他，那你是希望他杀了我吗？” “当然不是！我对卫兄说过，只要我在，我绝对不会允许他杀你！” “那他又退却了吗？” “他说他要杀的只有你一人，他不会卷入别的任何人，包括我他也不会出手！” “凭他，根本杀不了我！”傅青竹冷笑了两声，“倒是你，虽然武功不输，但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这么说你很感激他？或者说是欣赏他？所以你要求我也像他一样？” “青儿，我没资格要求你怎么样，我请求你可以吗？我只是不希望你泥足深陷！”其实在遇到失忆的她被他错当成林楚后人的之时，他没有立刻想办法带她回山上的原因就是他不希望她的仇恨牵连无辜，这点是他一开始就确定的，只是以往他都没有在她面前说话的资格，如今他和她关系亲近了，这些话他才终于能说出来。但确实因为卫道才让他切实地体会到，报仇并不能带来希望，只会诞生新的仇恨而已，所以他的想法更坚定了！ 傅青竹盯了荆不夜半晌，似是又恨又怒。良久她终于开了口，“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我的条件也要改变，我只给你一年时间。这一年之内，如果寒月宫长出了草木，我就立刻放弃报仇，但如果一年之内，这里不能重现生机，那么……我仍会按照我最初的计划灭掉我所有仇人满门，无论老少，一个不留！而林楚和你家一定会是首当其冲！你不能再管我！” 傅青竹说出这话是毅然决然的，荆不夜竟被震住了片刻。 “青儿——” “你只需要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傅青竹冷漠道。 荆不夜深吸了一口气，“我同意！”这或许是她的缓兵之计，但他们之间的结必须解，他们都一样别无选择。一年，一年也好，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寒月宫从这一片死地重生！ 傅青竹上前来到他面前，举起一直手，荆不夜也举起了手，二人击掌为盟，双手交握，听傅青竹再说到，“今日我傅青竹与荆不夜立下盟约，一年以内，若他能使寒月宫重现生机，我当放弃复仇，自此隐退江湖，不问往事，他若不能，我当不负前言，誓灭仇家，不留一人，而他再不能阻我！二人若谁有违此约，盟约即刻作废，若我有违此约……” “青儿！” 傅青竹瞪住了荆不夜，逼他将劝阻的话吞下，她接着字字清晰道，“当心愿不遂，含恨今生，若他违逆此约，我与他自此生死不见！” 荆不夜怔看着傅青竹不言不语。生死不见，她这话是多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