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强力抗击 二
二 天阴了，那风卷着沙土刮得挺急。 玉米倒是全都收完了，可还没有把麦子全部种上，要是下大了雨透了地，播种日期就会推迟下去。 在与老天抢时间的这个关键时刻，速度成了一个高度关注的问题。徐丰玲向那十六个生产队下了一个紧急通知，命令他们把凡是具有劳动能力的人，全部集中到了农田里。 镢头被高高举起，铁锨在那里飞舞，使唤牲口犁的人，更是不肯示弱，在那里嘚儿吆吆地亮着嗓子喊高了调子。 望着这欢腾的劳动场面，听着那响亮的劳动号子，积存在心里的那些苦闷和烦躁消失了。徐丰玲挂着满脸的笑，到这里走走，去那里看看。 对于来年的收成如何，下种是关键，多了少了都不行。一个新手扶不好那把耩子，不是歪到了这一边，就是斜到了一边。徐丰玲要过来，先是向他示范了一下，然后手把手地教起来。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拄着拐棍走过来，对徐丰玲说，村子里来了两个上了岁数的人，在那里乱串，这家瞅瞅，那家看看，猜不透他们是为了干什么。 在这么忙的一个季节里，是不应该出现闲人的。徐丰玲想到了什么，问：“他们的穿戴是不是和咱们不一样？像不像是那些城里人？” “他们都穿着旧衣裳。有一个人的裤子上，是补丁摞补丁。从长相上看，也有些土，不像是什么干部。” “像是要饭的？” “不像不像，更是不像。如果为了讨口饭吃，到了那些门上，为什么不喊不叫呢？” 那个想从徐丰玲这里学点播种技术的人，有些不耐烦了，赶老头：“他们不叫门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忙在了田里，家里缺了人。去去去，可别在这里瞎囔囔，快回家坐你的炕头去。” “你的这个分析完全不对，我就坐在自己的门槛上，他们为什么不朝我张张那个嘴？” “是因为你的年龄大了，不好意思。” 事情没这么简单，对这个问题提出疑问是正确的。徐丰玲叫两个年轻人过去看看，嘱咐说，如果遇到了县上的人，不能胡为，更不可冒冒失失地找是非。 这个事儿来得实在是有点蹊跷，做到这些够不够呢？越想越使人担心，徐丰玲挥了挥手，叫围在身边的这十多个人随着他回村看一看。 刚刚跑到村头，就从前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没等弄清原因，接着又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和老年人的骂声。显然是出现大的问题，徐丰玲在那里大声吼起来，要求加快速度。 不妙了，村子里遭到了外来力量的偷袭。做豆腐的风箱被捣毁在天井里，铁匠炉子被砸烂在大街上，染坊的布料被抛到了屋顶上，编成了的箩筐被甩在了树头上…… 徐丰玲被气疯了，发狠要来个破釜沉舟，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高声命令：“给我打，给我杀！抓住一个活的，奖一百；抓住两个活的，奖一千。” 不好抓了，那四十多个人已经退出了村子，正在跑向耿庄。 有一个胆子小的人怕打不过人家，要忍，说人家是有备而来，这边的人手又少，追上去肯定是弄不好。 他娘的，他们总是不敢杀人吧。徐丰玲未听那个人的劝，大手一劈，发出了追击的命令。 直到追过河去才撵上他们。在他们这些人中，有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有穿着制服的公安员。他们显然是任其带来的，徐丰玲在那里哇哇大叫，骂耿庆成无能，斗不过了，到县上搬兵。 任其从耿庆成新搭的那个指挥棚里钻出来，领着耿庆成他们几个人走过来，面朝徐丰玲，冷笑着问：“对我们组织的这次行动，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任何意见。你是那么伟大，你是那么正确。”徐丰玲在那里冷笑着挖苦任其。 “这么认为就对了。”任其严肃地板起脸来说，“这是在口头教育失效的情况下，采取的行动教育。你们要吸取教训、端正态度、纠正错误、接受领导……” “给我住嘴！”徐丰玲高喊一声打断了任其，“你这个人很不要脸。你已经损坏了人家的东西，不但不感到内疚，还在这里理直气壮、还在这里叫人家接受、还在这里要求人家听你的。你卑鄙！你无耻！” “反了！”任其一跳老高，伸手指着徐丰玲，“你反党，你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土匪！”徐丰玲不去理会任其扣过来的帽子，不去理会他的狂，继续在那里发泄，“别你娘的在这里胡啼乱语。你能知道什么？咹，你说，你能知道什么？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土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打和砸。” 要是讲理论，那是没得说。当年在那个县大礼堂的主席台上一站，那么多的嘴也辩不过。任其不服气地扬扬头，清了清嗓子说：“徐丰玲，你是有眼不识泰山。在这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在这……” “臭毛呀！”徐丰玲摆手打断了任其，冷笑着挖苦他，“男人与女人有哪些差别？在腊月里的初几过年？夏天是不是比冬天还要冷？” “啊……”没有想到徐丰玲会提出了这种问题，任其一时未反应过来，呆在了那里。 “哈哈哈哈！”徐家坡的人全都笑了。 “小任哪小任，别在这里张狂。你mama刚刚给你生下来了一个女娃娃，快回家哄meimei去。”徐丰玲觉得特开心，在那里大声笑。 任其的腮帮子被气得一鼓一鼓的，他不想败下来，喘着粗气说：“不是我不懂那些法律法规，是你不晓得……” 徐丰玲不想让他说下去，再次打断了他：“对于你的那些法律法规，我确实是不懂。可我晓得，你在这里打碎了一个碗，世上就少了一个碗。” 这是真正的真理，是无法反驳的。任其一反常态，咬住了那不肯饶人的舌头，在那里淡淡一笑。 徐丰玲不再理会这个败下阵去的对手，把目光投到耿庆成的身上，盯着他研究了几秒钟，没好气地问：“是不是因为你的屁股被烧热了，在那里坐不住了？” 耿庆成不服气地敞开嗓子说：“是又怎么样！难道这不是正当的？难道这不是正确的？是的，他们是我请来的。你若是有什么本事，可以朝着我来。” 这时，已经在徐丰玲的身后围上了几百口子人，他们都被耿庆成的这个态度惹恼了，在那里大喊： “叫他跪下来认个错！” “去把他的房子烧了！” “为了痛快，杀了他！” 帮助的力量得到了增加，已经得意了的徐丰玲更加得意了。他朝前走了两步，点着耿庆成的脑门子说：“这么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 “什么意思？” “连那些盆盆罐罐都不知道珍惜了，肯定是把日子过富了。”仇恨和嘲笑交织在一起，挂在了徐丰玲的脸上。 “我没有资本主义思想，我对物质没有追求。”耿庆成不肯软下来，也上前走了两步，“徐丰玲呀徐丰玲，快点醒醒吧。你再这么糊涂下去，就彻底滑到资本主义的斜路上去了。” “呸呸呸！自己的屁股没有擦干净，竟然教育起别人来。” “哼，从这里看，这次行动对你教育的还不够。我要对你们来个彻底的，我要把你们的那些生产基地全都毁了。” 听了这些话，人们愤慨了，特别是那些已经受到了伤害的人，按捺不住了，顿时沸了起来。耿庆成看事不好，领着他们退下去。 咽不下这口气的徐丰玲没有罢手，第二天的中午，派过人去把上边的一个水库闸门打开了。 正在河滩上造田的那些耿庄人，突然看到从上方滚下来了浑浆浆的齐头水，立刻炸了群，没命地吼叫着朝岸上逃。 水火是无情的，毁坏一部分农田算不了什么，冲去一些农具也不是大问题，如果把人冲了去怎么办？徐丰玲的这一着，惹恼了耿庄这边的人，在那里议论纷纷，发狠要进行报复。 耿庆成又看到了一线希望。为了壮大自己这边的力量，他把二闺女耿玉荣提上来当团支部书记，叫她和耿庆双配合起来，分别把团员和民兵组织起来进行思想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