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悲欢离合 二
二 “这一回，你必须得听我的。”任凤鸣把一身崭新的衣服扔给了徐丰玲，叫他把穿在身上的旧衣服换下来，抓紧去省城。 徐春兰捎过信来说，耿庆成他们还没有死心，还在那里紧紧盯着徐家坡。眼下的他，正在那里同他们商量着攻击的方法。形势这么严峻，走了是不放心的，徐丰玲想朝后缓几天，说：“我不是不想去，是时机未到。你放心，到了应该动身的时候，绝对不用你来催，我拍拍屁股抬腿就走。” 任凤鸣不依，在那里坚持，说：“到哪一天才是你的安全期？到什么时候才可以与他们解除敌对关系？同志哪，这是个无期。先生，快走吧，耿庆成的嘴再大，也吞不下徐家坡的这一千多口子人，不需要在这里担心这个挂牵那个。” 徐丰玲总是放不下这个心，弯下腰来求：“你没有参加过这种战斗，就没有这种感受。” “我已经参加了不少，不光与耿庆成面对面地斗争过，还与任其打了好几个拉锯战。” “说多了浪费唾沫，不说了，不说了。请你高抬贵手，宽容我五天吧。”徐丰玲严肃了起来，在那里向老婆抱拳作揖。 “不行！我已经给你整理好了行李，必须给我在半个小时以内离开。”任凤鸣这么坚定是有原因的。耿玉梅说，程远景的病情很严重，不光出现了呼吸困难，有的时候还吐血。眼下的他，正处在监控之下，耿庆成和任其是不会准许他去长期住院治疗的。要想得到好的解决，必须去找他们过去的那个纵队司令员。现在的他是省委书记，具有一定的资格，办起事来不会受到大的阻碍。 在逼迫之下，徐丰玲只好依了老婆，走过河来搭上了一辆开往省城的公共汽车。 离省城二百多公里，公路宽一截窄一段地不好走，经过了七个多小时的颠簸，才走完这段路程。尽管是黑了天，徐丰玲也没有舍得找店歇一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省里的那个最高领导机关走过去。 说起省委书记王启生，都晓得。挎着枪把守着大门的四个军人，没有难为徐丰玲，抽出人来把他送了过去。 王启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在前一段时间里，他听到了一些徐丰玲的传言，产生了许多的担心，今见了他，特别高兴。他单独把他领进了一个密室，急切地问：“丰玲呀丰玲，可把我挂牵死了。很早就听说，你在下边闹得不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没有看出王启生想了解什么，徐丰玲笑了笑，问：“我的故事很多，您是想听哪一方面的？” 王启生拉下脸来，严肃地拍了拍徐丰玲的肩膀说：“丰玲，多亏了那个任其护脸皮，没有把你的情况捅到上边去。如果处在别的县份，你早就不囫囵了。我听到了这种情况后很害怕，想写封信问问你。现在是一人倒台，亲朋遭灾，我的处境也不是那么好，怕出了问题之后连累了你，就没敢提这个笔。快对我说说你的志向，让我听听。” “我不敢说多了，怕说多了会连累了你。”徐丰玲朝周围看了看，“这里安全吗？” 王启生点了点头，指了指门说：“特制的，挺厚。” “嗐，想想就让人头痛。”徐丰玲不愿给王启生带来更多的担心，在那里犹豫着，“对于我们在下边所干得那些事，不说也好，咱们还是拉点别的吧。” “不行，不许你对我打埋伏。”王启生有些急了，说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不可再往下拖得太久。 徐丰玲端起一杯水来喝下去，稳了稳心说：“小的时候，我就过够了穷日子。大了，更是愁着过穷日子。可现在不追求这方面的发展，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政治运动上，在那里抓大辩论、大批判。弄得人心惶惶，今天被吓死一个，明天失踪了两个。我对这种情况看不下来，没有顺着走，惹恼了一些人。” 王启生点了点头说：“持有你这种看法的人很多，有许许多多知识分子和领导干部，采用各种方式提出了意见。” “已经遭到了这么多人的反对，为什么不想办法改变？” “有些领导人的头脑发了热，他们不但不想接受这些好的意见，还把它提到了路线高度上进行批判。对人家进行打击报复，开除了人家的党籍，判了人家的刑。” “连提提意见都不行，领着群众明目张胆地去违反有关政策，就更不可以了？” “这是当然，杀头的可能都有！”王启生朝徐丰玲竖起了大拇指，“你小子，胆子够大！” “这么说来，我也有些害怕了。是不是得重新考虑考虑，把今后的方向调整一下？” 王启生笑了笑，也没应，也没否。 从王启生的这个态度上感受到了什么，徐丰玲特开心，问：“你们这个大院里的形势怎么样？有没有斗争？” “有，处处有斗争。”王启生举例说，“我有一次坐着小车到下面去巡视，有一个省革委会副主任说这种表现是修正主义。巧了，第二天里，他通知我去中央开会，我一拍桌子埋怨他没有向中央打报告。他愣了，说没有接到我的任何指示。我说，应该要求中央提前十天下通知，我好甩开修正主义的包袱徒步走到北京去。事后，我指着他的脑袋硬敲，说，我是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不怕你的刀子嘴。从此，他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听了这些，让人觉得畅快，徐丰玲高兴地说：“我准备继续走下去，就不相信没有晴天的时候。” 王启生认真地嘱咐徐丰玲说：“也不要把我们的当前看得那么黑。我们所走的这条道路，是新开辟的，是前所未有的，眼下处在摸索阶段，出现一些问题是比较正常的。” 是的，世上没有完人，要想抹平一切是不可能的。徐丰玲转了话题，问王启生当前的状况。他说，虽然是有一些红卫兵小将进入了领导层，但他们的领导能力有限，处理问题没有多少经验，依靠他的时候还是比较多的。这么说来，是完全能够可以解决程远景看病的问题，徐丰玲讲出了这个心愿。 王启生没有表态，领着徐丰玲来到家里，要设宴招待他。王启生说，在那战争年代里，他们那些人跟着他受了不少苦，吃过树皮，喝过马血。今天，要对他补偿一下，好上招待招待。 王启生没有请来其他人，只是把家人叫到了酒桌上。等大家坐下来，他叫徐丰玲看看在这些人当中发生了哪些变化：“哈哈，你在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安排的也是家宴，得看仔细哟。” 原来是五口，现在怎么成了六口？对于这个变化，一眼就能看出来。徐丰玲盯着多出来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仔细打量，怎么越看越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丰玲，我比你强。在那战争年代里，你丢了一个儿子。在这和平时期里，我捡到了一个闺女。”王启生在那里老是笑。 这句话使徐丰玲敢下结论了，他立刻激动了，朝着那个姑娘几乎是喊了起来：“丽——丽！” 她是程远景丢失了四年多的女儿程丽丽，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徐丰玲鞠了个躬，流着热泪道了声好。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为了得到进一步的认定，徐丰玲问：“你在前天晚上去过耿庄？” 王启生替程丽丽承认了这个事实。他说，他没有及时对他提出来的那个要求进行表态的原因就在这里。程丽丽见爸爸病得很重，回来向他说了，他已经作出了明天就去耿庄的决定。 徐丰玲还十分牵挂着程丽丽的mama。王启生对他说，在程远景出事之初，他就关注着这个家庭。在眼看着他们承受不住了的时候，他悄悄地去把她们母子俩接了过来。可她mama害怕给这里带来了什么不幸，偷着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传过来半点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