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敬我余生不悲欢(十八)
顾槿找到初一的时候,对方正坐在塔上,目光沉静看着街市上的万家灯火。 他望着塔下明黄的柔光,顾槿就站在塔下抬头看着他。 初一轻轻一转眸,便看着在下面不知看了他多久的顾槿,只是一个沉吟朝顾槿飞身而去。 只是一瞬间,就将顾槿带到了塔上。 他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指着下方淡淡道:“是不是很好看?” 顾槿顺着初一指尖望去,看着下方的万家灯火,垂眸不语。 “很小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烛光。”初一的声音带了眷恋:“就像温暖一样,给人无限希望。” “可是后来,再也没有属于我的烛光被点亮。” 顾槿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双眼酸涩的厉害,好似有东西在里面的流动。 “我时常想,等……”初一缓缓垂眸:“等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会不会在我渴望的地方也有那么一盏烛火等着我。” “等着我去把它吹灭,等着我将它握住……” 顾槿笑了笑,偏头看向明黄的微光:“只要你好好的,总会有的。”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等我梦醒了。”初一似乎听到了又好似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呢喃:“父亲还坐在家里品茶,母亲继续温柔的朝我笑,meimei依旧开开心心的朝我打闹。” 顾槿看着初一含笑的嘴角,心里狠狠一抽,难过的抓住初一的手:“初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初一反握住顾槿的手,眼里突然起了泪光:“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觉得我自己可以握住那温暖了,又将我的希望打破呢?” 顾槿摇了摇头,让初一看着自己:“不是的……” “我喜欢的人竟然是仇人之女……”初一低低笑出声,带着绝望:“我感受到的温暖竟然来自于仇人之女。” 顾槿突然很心慌,特别是初一这副悲恸之后无所眷恋的模样心慌的不得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他们从渔村离开的时候,她就告诉他所有的事是不是就好了。 初一抬眸看着顾槿,眼里充满眷恋,痛苦:“你要我怎么面对你呢?即使知道你从来没有接触他,即使知道你也恨他。” “可我……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不去在意。” 初一缓缓落了泪:“你说过的,我要杀了吉强一家。” “可如今这样,你要我如何下手,我怎么……可以对你下手?” 顾槿惊惶的松开拉住初一的手,她果然做错了。 是她一步一步将他至于如此难以抉择的地步,是她让他……让他完成不了对父母的约定。 初一缓缓站起身,拉着顾槿落在地上。 他就站在那,她也站在那,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可他知道那是他再也跨越不过去的天堑,而她也知道这个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咫尺天涯,不过瞬间。 初一仔仔细细看着顾槿,好似要将眼前这副容颜临摹入心底,转身提气瞬间消失不见。 顾槿瞬间觉得指尖生寒,她只想让他做一个平凡人,只想他在以后吹那首笛子的时候不再那般孤寂。 可却也是她将所有的一切导致成如此模样。 她想让他在知道她的身世生气,然后当场杀了吉强,可她却没有想到初一却把她看的如此重要。 她没有想到初一会喜欢她,所以宁愿仓皇逃走,丢掉报仇的好时机。 顾小呆在顾槿脚边蠕动,看着顾槿呆愣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突然很怀念那个为了某个人奋不顾身的她。 即便现在的她还是一样,可到底变了一点。 顾小呆:“小槿没有做错,你是为了他着想。” 顾槿弯腰抱起顾小呆,苦笑:“我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要……你不懂,是我错了。” 错在觉得自己能把握所有的事,错在没有顾及初一的感情。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朝她说着他多么渴望温暖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太混蛋了。 为着他着想的名义做的伤害他的事。 顾槿回到流言阁,看着初一生活过的房间,心里难受的要命。 如同宋锦城离开她的时候,心痛的不得了。 很难过,难过的无处发泄。 初一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而流言阁除了不死心的吉强偶尔出现,其他人到没有出现。
一切好似顾槿刚进京城一样,安静的不得了。 可顾槿知道初一不会放弃报仇,他依旧会随即刺杀。 顾槿想起尺母扔给她的那个古老的梳妆盒,眸光一闪,将顾小呆扔在桌上急急忙忙找寻起来。 她突然觉得尺母那个复杂的表情,跟那个梳妆盒脱不了干系。 当初带过来她只觉的这里面的东西估计跟她身世有关,如今却觉得这里面约莫有更重要的东西。 不然尺母不会直接告诉她的身世后,还把这个化妆盒如此慎重的交给她。 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面的东西跟吉强有关。 所以,尺母才会希望她来到京城,希望她去了再做决定。 卡吧—— 锁声被打开的声音,顾槿缓缓打开梳妆盒,除了几十张泛黄的纸张,其他什么也没有。 顾槿眨了眨眼睛,将纸张一页一页看完。 随即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难怪尺母提到这个梳妆盒如此复杂,难怪尺素从来不知道。 这几张纸,条条款款无一不是原主的母亲一条一条收集下来的证据。 吉强栽赃陷害原先李侍郎一家的伪证,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的证据,一条一条,密密麻麻。 难怪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能稳坐户部侍郎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只因吉强够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这份证据被保存如此之好,想来是吉强也不知道这份证据的存在。 想来尺母也知朝堂官官相护,若没有十全的把握,根本不能将证据交上去。 所以,这一份证据躺在这个普通的梳妆盒已经长达十六年之久。 顾槿将纸张放进去,关上梳妆盒,缓缓一笑。 尺母吩咐她看了京城再做决定,是怕她割舍不下亲情,怕她不能狠心,怕她后悔吧! 毕竟,这个十恶不赦的人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啊! 一想到那个对她严厉的尺母如此为她考虑,顾槿就觉得心里暖的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