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悍赵在线阅读 - 第一百五十章 南方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章 南方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章南方的消息

    华夏文明自古便有着强烈的家族观念,绵延数千年而不衰除了文化氛围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则是利益牵系。个人毕竟是渺小的,没有与其他个体的交流互助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也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集体观念,而在形形sèsè的“集体”之中,家族因其明确的血缘纽带牵系,又是最为紧密的。个人从属于家族,为个人奋斗的同时也要为家族做出贡献,相应的则是从家族中得到庇护和支持,从而更容易实现自己的事业,这既是文化伦理的结果,同时也是利益的选择。

    赵胜在跟着赵何来河间之后的第一时间宴请此地豪右正是为此,这些人在河间除了巨大的财富,更重要的则是通过宗族等等牵系在此地形成的强大影响力。赵胜不需要他们的钱粮,但影响力却绝不能不“笑纳”,只有令这些人全心靠向赵国,今后才有可能巩固赵国对河间的统治。

    此次以赈灾为名宴请河间豪右,紧接着恰当的抛出对他们极具诱惑力的经济利益,虽然润如细无声,却在豪右们通过各种门道打听得知赵国“集缁缕”开发北三郡已经行成定制和完整的cāo作程序以后,实实在在将河间的民心拴在了赵国这条大船之上,即便今后燕国或者有可能缓过劲儿来的齐国来抢夺此地,在河间豪右一只手被死死拴在赵国北三郡上的情况下也必然会落于下风。

    人心之乱就要靠人心之药去医治,一场表面上上不了台面的宴席彻底引导了河间郡的民心倒向。有了众多豪右死心塌地的支持,赵国朝廷收到了依靠军力强制镇压达不到的良好效果,从第二天开始河间各地有影响力的家族便主动出人出力帮助官府发放救济、维持秩序,不但赈灾行动得到了顺利进行,就连原先全力戒备防止民变的赵**队也轻而易举的抽出了手来,逐渐撤离集结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在这其中唯一有可能会受到些阻力的是白家,不过白家终究沾了赵胜的光,公子府白氏如夫人亲自出马,谁又好意思或者敢不给面子?不过赈灾形式的“”可以让白家做,至于今后的商业竞争却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不过从商之人都聪明得很,河间的巨富们自然也明白以白家人的jīng明,应当懂得规矩,那么他们也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毕竟这是商业竞争,就算是死对头,谁还会撕破脸皮拿刀拿枪的去干呢?

    争取到民心是一回事,完成赈灾从而稳定河间秩序却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众人拾柴火焰高,赵胜陡然间多了许多帮手,也就用不着将全副jīng力放在河间上头了,虽然赵何已经离开河间邑到各地巡幸去了,在赈灾的表面工作没有完成之前赵胜还不能离开河间城,但他的目光却已经悄悄转向了济东兵火熊熊的齐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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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在河间全力赈灾抽不出手来并不等于没在齐国方面采取动作,在赵王何亲幸河间的同时,云台署的触角早已伸向了齐国各地,云台司官冯夷等人也在赵胜授意之下秘密赴齐。

    此时的齐国已经很难再被称为一个国家了,在屈庸和骑劫两路人马的分头打击之下,除了莒邑和即墨两地以外,其他地方全数沦入了燕军手中。为尽快占领齐国全境,软禁齐王田地使其成为燕国的傀儡,名义上按盟约延续齐国社稷,事实上通过cāo纵齐王达到吞并齐国的目的,燕王除命令骑劫全力攻打即墨,争取尽快占领齐国全境以外,更大的jīng力则放在了齐王藏身的莒邑。

    莒邑地处现在的山东rì照境内,是齐国五都之一,因其南边直面强大的楚国和后来乍兴的宋国,一直以来都是齐国南部重镇,有着坚固的城池和众多的人口,燕军攻入济东以后,临淄和齐国各地大量军民和齐王一样南逃到了这里,虽然狼狈不堪,却在事实上加强了莒邑的城防,再加上再往南退就要进入出国境内,逃无可逃的情况之下也只有据城抵抗。

    齐王如今几乎已成丧家之犬,但贵为国君的丧家之犬却和别的丧家之犬有些不同,至少气势不同,在田触神秘“失踪”,燕军迅速杀到临淄城下以后,齐王便丧尽了信心,虽然逃出了临淄,但却丝毫没有据守要地登高一呼再整河山的雄心壮志,只顾着自己保命了。

    保命,这是齐王此时唯一的念想,当然能重新登上王位继续颐使气指自然更好,但那都是在能保住命以后的事,现如今根本不敢做此想。目标明确之下就不会迷失方向,头脑也跟着清醒了许多。齐王清楚燕国虽然恨不得灭了自己,但拉来一起伐齐的那五国却并非完全与燕国一心,只要能让各国知道自己没落到燕国手里,那么单靠自己齐王身份这么个大筹码,各国之间必然会内斗,从而迫使燕国退兵,虽然不能恢复昔rì齐国之盛,但保住社稷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想法令齐王下定了决心铤而走险,于是没往南边没被燕国占据的齐国土地上跑,反而从伐齐各**队的间隙中越过济水一路向西跑到了卫国濮阳。

    之所以来卫国濮阳是因为此前他已经听说六国执政都在这里“联合办公”,只要能找到赵胜、范痤他们,这事儿就算妥了。然而他的命终究差了点,当到达濮阳以后才得知济西之战之后六国执政早就作鸟兽散,各自回家忙自己的去了。

    白跑一场的结局顿时如一盆凉水一样兜头泼在了齐王的身上,但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卫君的态度还算不错。卫君子南当惯了小国寡君,对哪个诸侯国向来都是低声下气,虽说如今齐王已经混到了连他都不如的地步,但人家子南谨慎惯了,就算是丧家之犬,只要没被彻底打死那也得好好招待,虽然在谁都怕的心态之下封锁了齐王来濮阳的消息,却极为谦恭的把自己的宫室让了出来请齐王暂住,而且习惯成自然的天天前去拜见,完全将自己摆在了臣下的地位。

    子南这态度够好的了,可偏偏有人他就不懂得抬举。齐王平常跋扈惯了,虽然一开始还能压住自己的xìng子老老实实当客人,但没过几天便故态复萌,居然心安理得的当上了卫国的“太上王”,子南那里稍有不顺他意的地方便当真像是对待自己的臣子一样开口便骂。

    子南是唾面自干的xìng子,可他能忍住不等于所有人都能忍住,于是闹了这么两次以后,卫国诸臣便将齐王撵出了濮阳。齐王实在没了办法,又听说孟尝君田文在魏国继任了相位,魏国也已经不能去了,只得再次穿过已经可以听到燕军冲锋声的济水逃到了济东,先后跑到了邹国和鲁国两个小诸侯国内。此时燕军已经攻到了走路两国边境线上,邹鲁两国国君哪敢收留齐王?干脆连国都的城墙都没让他看见便将他撵走,害得他连夜向东逃出费邑,重又跑回了还在齐国人控制之下的危城莒邑。

    此时齐国几近完全覆没,临淄和各都各县官员或降或死,剩下的几乎没有多少人,其中大半逃到了莒邑。能在危急关头没有辩解投降,而是逃到莒邑做最后抵抗的大夫们自然以重臣居多,所以虽然齐国如今的局面是有齐王一手造成的,但在集中的宗法观念和危急的关头,他们又不得不继续尊奉这位败尽了齐国家底的君王,以他为大旗号令忠臣义士抵抗燕军,苦苦支撑齐国最后一点基业。

    齐王的到来确实也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然而相较屈庸手下近三十万燕军主力,聚集在莒邑的数万齐军终究处于完全的劣势,要不是莒邑城高池深,又依靠沭水为凭挡住了燕军南下完全包围莒邑的通道,莒邑也已近危。

    就在这时候老天爷突然闪了齐国一下,就在燕军攻势一波强过一波的时候,南边忽然传来了楚国派淖齿信守伐齐盟约前来阻燕救齐的消息。这消息令绝望之中的齐王陡然欣喜若狂,病急乱投医之下居然不听劝阻开南门将淖齿十数万大军迎进了城去,并封淖齿为相以示笼络。

    楚国此时哪里是来救齐王的?根本就是要与燕国相持争取更大利益的骗局,淖齿一开始倒还对齐王毕恭毕敬,但经过几天摸哨查清了齐军的家底却接着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强行要求齐王前往楚国“避难”。

    齐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淖齿的目的,一时之间跋扈病又犯了,当场便破口大骂,并且揭穿了淖齿的yīn谋。与齐王一样,淖齿也是个爆熊脾气,眼见面前这个亡国之君居然敢跟自己吆三喝四,大怒之下全不顾长远,当即便命人将齐王剥皮抽筋的虐杀死了。

    齐王已死,莒邑城内顿时一片大乱,不过齐国人也不缺热血忠勇,就在淖齿得意洋洋自以为控制了莒邑,准备遣人劝告屈庸打消占领莒邑的时候,齐臣王孙贾却带着四百多死士杀进了楚军统帅官衙一举杀死了淖齿,楚军失去了统帅,在同仇敌忾的齐人攻击之下狼狈逃出了城去。

    这短短的几天里莒邑风云变幻,齐而楚又楚而齐,虽然保住了消息闭塞的莒邑人眼里齐国最后一块领土,但他们抗燕的“大旗”却没了,只得匆忙寻找田法章,准备立刻让他登基即位担负起大旗的使命。

    然而老天爷要调戏人绝不会捉弄一次便停手,当王孙贾等大臣带着人在焦急之中搜遍了莒城之后,居然发现他们那杆后备的大旗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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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有法定继承权的那杆“大旗”确实不见了,当第三天天sè完全黑下来以后,王孙贾他们依然还在不甘心的寻找着田法章的时候,在莒邑之西五十多里地之外沭水河边一片密实的山林之中,一个不到二十岁年纪,头发散乱,满脸都是灰痕,身上华贵的衣裳也已脏污破烂不堪的年轻人正盘腿坐在一堆篝火旁啃着半只烤得半生不熟的野兔。这年轻人实在是饿极了,狼吞虎咽之下两眼不时翻白,喉咙中不停地发出勾勾的打嗝声。

    “太子慢些吃,这里远离莒邑,不会有什么危险。

    盘腿坐在他旁边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武者一边用一根掰去了多余斜枝的树枝轻轻地拨弄着火堆,一边怜悯的望着那年轻人,见他噎地实在难受,忍不住劝了一句,接着从腰间取下水囊递过去笑道,

    “往下压一压再吃。”

    “谢,谢……”

    这个年轻人正是在齐王被淖齿抓住以后只身逃出离宫的齐太子田法章,那天淖齿跟齐王一言不合便动了手,仓促之间并没有完全封城,这才让田法章趁乱逃出了莒城。然而逃出来是逃出来了,田法章一个自小长在宫廷富贵窝,天天在寺人侍女侍奉之下的人哪里有什么**生存的能力,出了城便东西不辨,顺着沭水一路西逃,到了天黑以后便在一片乱糟糟的山林里迷了路。

    君父死,家业亡,田法章在那大片的无人山林之了两天,恐惧与绝望之下顿时只剩下了一条死心。但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准备自挂东南枝的时候却不期遇上了面前这个武夫一伙人。虽然田法章一再否认自己的身份,但这高壮武夫的一个手下却在第一时间便做准了他就是齐国太子。

    这群人里头虽然也有齐国人,但高壮武夫说的却是赵国话,他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告诉田法章自己是赵国平原君公子胜的门客冯夷,这次来莒邑是奉赵胜之命探听燕军动向,想办法收集情报帮助齐国守城以待赵国施以援手,今天刚刚才到莒邑,没曾想还没进莒城,却在这里遇上了田法章。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他来则是因为那个手下恰恰是赵胜上次出使齐国临淄时的一名随从,曾经见过田法章的面。

    田法章哪有那么多防骗的经验?再加上听到赵胜的名字顿如见到了亲人,嗷的一声大哭扑到冯夷怀里,连忙将淖齿杀害齐王、莒城已经被楚军占领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冯夷前来莒邑的时候赵胜只是告诉他莒邑和即墨是齐国唯一能守住的两座城池,所以让他前往这两地收集情报为赵国调整部署做准备,他哪曾想这还没进莒邑齐王便死在了淖齿的手里,大惊之下连忙一边遣人前往莒城探听消息,一边带着田法章乘快马急车向西逃到了几十里以外的安全地带。这时候田法章才发现自己整整两天居然一直在山林边上打转,虽然没好意思说出口,可心里却几乎快羞愧死了。

    此时田法章已经饿了将近三天,到了藏身休息的地方以后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斯文?这么恶狠狠的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不被噎着才叫奇怪,见到了水连忙一把抢过,忙不迭的谢了两声便仰头灌了起来,好半晌平复下气息,一双眼中才多多少少恢复了些活sè,定定的出了会儿神,突然抬袖一抹嘴转头伸着脖子对冯夷急切地说道:

    “冯先生,法章,法章和平原君公子是莫逆之交……您,您定然是知道的。齐国完了,法章如今什么也不是,只求平原君能念昔rì之情给法章一口饭吃呀!”

    “太子不要急,听在下慢慢说。”

    高高在上的齐国储君尊严丧尽彷如乞丐一般,冯夷顿感唏嘘,但同时他却又对赵胜有着一种近乎于盲从的信念,既然赵胜说了齐国一定能守住莒邑,那么他便如何也不肯相信淖齿当真把齐王杀了,

    “太子逃出莒邑的时候,齐王只是被淖齿抓了,太子也没见齐王……如今万事还不能做最坏的打算。在下已经派人前往莒邑打探去了,等确切了消息咱们再做打算不迟。”

    “我……”

    没等田法章皱着眉说出来,一名云台郎忽然拨着挡路的树枝跑不跑了过来,急忙对冯夷拱手说道:

    “冯大哥,莒邑哪里的情形已经探清楚了,淖齿被齐臣王孙贾执杀,楚军混乱之中已经退出了城去。”

    “公子啊!你真……”

    冯夷实在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兴奋地跳起身来却匆匆扫了同样紧张望着那名云台郎的田法章一眼,下意识的压了压声音问道,

    “齐王安危如何?”

    “齐王……”

    那名云台郎yù言又止,向田法章瞥了一眼才匆忙禀道,

    “如今莒邑又被齐军控制,齐臣王孙贾等人到处寻找太子,希望,希望太子尽快继位以安定莒邑军民之心,不然莒邑怕是难保了。”

    “父王——”

    虽然早已经料到了齐王之死,但当真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以后,田法章还是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痛的长呼一声,扑通一声跪伏在了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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