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人约黄昏后
瑞烟浮禁苑。正绛阙春回,新正方半,冰轮桂华满。溢花衢歌市,芙蓉开遍。龙楼两观,见银烛星球有烂。卷珠帘,尽日笙歌,盛集宝钗金钏。堪羡。绮罗丛里,兰麝香中,正宜游玩。风柔夜暖花影乱,笑声喧。 戌时刚到,天光暗淡,当最后一道紫色霞光落在山清山后。西州城中,连绵毗邻的阁楼街衢陆续亮了起来。一年一度的中秋灯节开始了。城中心的康福桥中架起一座鳌山,预示着全城的热闹即将开始。 大户人家自是不必说,那叠彩流翠的园林中发是点着各色水晶风灯,珠帘绣幕,花彩缤纷。便是小户人家,再没银钱,今晚也要在自家门下挂下几盏羊角灯应景。 李淳带着儿子,亲自用长钩子在门檐下挂上一盏琉璃八仙灯,一盏观音灯,一盏百子嬉戏灯,中间点缀几盏羊角纸灯,气象更是比往年不同。李茂也携妻儿走到门下赞叹一番,方进了院子。分主次坐上院中铺设齐整的八仙桌,但见水陆鲜果摆了一桌,再配上自家酿的陈年桂花糯米酒。就着灿灼彩灯,天上冰轮圆满,清风徐徐,两家人吃得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待吃完饭,净了手,李姜氏便领着女儿,侄媳妇重新整好头面,插上彩色闹蛾儿,然后跟了夫君儿子,一行人出了门往康福桥和艾河上观灯。 现代的霓虹看多了,秋宁对这些彩灯激不起多大兴奋头儿。倒是街上人山人海,各色人等,服饰打扮,卖艺的,卖灯的,卖香粉手帕子的,让秋宁觉得有趣地很。再加上一路上小吃摊毗连不断,秋宁和弟弟看着好看的便试上一点,不一会两手便满了东西。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李淳两口子遇到了相熟的人便快乐地打着招呼,互相说着今年的灯比往年哪些好哪些不如,刚刚自家从哪边走来现在要往哪里去。快到艾河边上时只觉行人更多,摩肩接踵,忙一个个拉紧了手。 李高氏看着前面的少女,心中不觉喜爱。叔叔一家虽是商人,可女儿倒是**的有礼有节,模样周正,虽然在家里也有些小女儿调皮,但大事上可一点不乱来,还相帮着婶婶处理家务,便是店里的生意她也有些主张。倒真是个好女子。叔叔在西州识得的人家不过也是商家,若是将来胡乱匹配的人家还真是可惜了。 不提李高氏心中已经开始为秋宁盘算亲事。一家人不自不觉已经走到艾河河堤上。饶是见过大场面的秋宁,现在也不由地高呼好漂亮。只是清流之上,此时流光溢彩,两岸商家酒楼连绵的彩灯倒映上河上,俨然已经将艾河披上了一件七宝流光彩衣。河中彩舫篷船穿梭往来,不时有丝竹管乐从船上传来。 李家一行人停了脚步,和其它百姓一样,站在河堤边对着两岸风光,指点说笑。须叟,便有一只不大不小彩棚船儿划到了李家人跟前。原来,李淳早对侄儿说了中秋灯节西州热闹好看之处,往年李淳也试过几回雇了篷船携家小去河上观灯,那河中景色最是美妙。李茂听了,难得带妻子出来游玩一回,便也早早让身边家人去订了只船,今晚也要热闹一回。 秋宁和弟弟最是喜欢坐船的,忙扶着母亲,李高氏下了船,果然船舱收拾齐整,中间一张长条木桌,四周一溜软凳皆可观赏河中景致。一时间,女人们纷纷夸赞夫君会办事,逗得李淳和李茂好不得意。 秋宁抓了把瓜子便招呼了弟弟,先去看梢工撑船,然后便去船头了,只见玉兔高升,天幕如宝蓝色软缎,缀满了闪闪的宝石,两岸灯彩如链,轻风徐徐,好不惬意。秋宁看地开心,回头见船舱中家人都在聊天说笑,没人注意,索性盘了腿坐在船板上。弟弟见了,先是笑她全没有淑女风度,然后便伸了脖子往远处张望,像是找什么人。 秋宁看了弟弟一会,笑道“干什么魂不守舍的,难不成约了人?” 李恒嘴角一扯,似是不想回答秋宁,嘴中只道“怎么还不来。” “你想去找朋友一早和爹娘说了,去就是了,怎么约了在河上见面?。” 过了一会,秋宁也不见李恒回答,也不再管他。船儿随波轻荡,秋宁不觉想拿了笛子和爹娘,堂哥李茂前吹演一番助助兴。刚转了身往般舱中走,李恒笑着在一边道“果然来了。”末了,转了头对秋宁道“好叫jiejie知道,我今晚倒真是约了人,而且那人你也认识。过几天他全家便要迁去东都,从此别过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今晚权当是为他送别了。” 秋宁听弟弟话到这,便已知远远飘过来那只彩舫是谁的。心中不觉跳快了几拍,脑中转过了几百个念头。只是不知待会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好,又想起自已好歹在现代也是25岁的年纪,难道还对着一个18岁男孩子害羞? 秋宁站起身来,侧头仍然望着黑色中远山的山缘如水墨画般庄重,耳边听着弟弟大声和司空曙打着招呼,“今日没想到你也来河上观灯?真是好巧好巧……”诸如此类,想来是要说给船舱中的长辈听的,我们只是巧遇,可是不是蓄谋来见你家闺女的。秋宁嘴角弯了弯,不觉有些好笑。 司空曙眼角看到秋宁的笑意,一探身飘上了李家的船,这一招倒是让秋宁眼前一亮,盯着司空曙“你会功夫?” “jiejie,你才知道吗?不是早说了司空大哥功夫了的,这一招叫什么来着,下次也教教我……”李恒说着便带着司空曙进了船舱和长辈打招呼。 秋宁没有也跟着进去,坐回船板上转着手中竹笛,看来不远处飘来飘去的彩舫发呆。 不一会,司空曙复又和李恒走了出来,“jiejie,别呆在这了,快和我到司空大哥船上去坐坐。” “这…。”我去他家的船上干什么? “快别这这这的,爹娘说了,即是相识的,便过去坐坐也无妨,原来堂哥的师父还是司空大哥父亲的东都旧识呢。” 秋宁糊里糊涂被李恒拉着,走到两条靠拢的彩舫船舷边,只见司空曙已跳过了自家船上,伸着手拉了弟弟过去,又伸着手,让秋宁搭在自已手臂上过船。秋宁轻提裙摆,虽是没有肌肤相触,但也抬眼见到司空曙微笑着星子一般的俊眼,碰到秋宁的明眸,忙侧了头瞥向别处。 秋宁先被领着进了船舱见过司空曙父母,只是司空云国字脸,浓眉大眼,左额赫然有一道疤痕,肩阔腰圆,端坐上方俨然一股威武之气。旁边坐着一位美丽妇人,对着秋宁微微笑着,虽然是做中原女人打扮,但她高鼻深目,皮肤微微偏古铜色,想来便是那位名声在外的传奇楼兰女子了。司空云不善与人攀谈吧,秋宁行了礼后,全是那美妇人微笑着向秋宁询问家中情景,兴趣爱好。秋宁和弟弟一同,你一句我一句回答着,眼角看到桌旁边还坐着一位美丽少女,和司空曙长得颇为相似,只是脸型偏向父亲,颇有英挺之气,她玩着桌上一堆木头玩具,时不时瞥秋宁一眼,眼神中很是不满。
几个人说完了闲话,美妇人见姑娘小子拘束无聊,便让李恒秋宁去船舱外司空曙玩耍。 “那位少女我是不是见过?”秋宁和弟弟走到船头,小声说。 “那是我妹子,前段时间也去你那上过几堂课。”司空曙不知从哪穿了出来,走到秋宁旁边道。 秋宁歪着头,还真想起来了。那少女长相出众,性情直率,每每上课,总对秋宁的讲演指手划脚,上了两堂课便不来了。后来秋宁不小心听到别他少女聊天时说,这位少女叫司空慧兰,常在同学中说秋宁琴艺不佳,人也不美,说话没意思极了。秋宁当时听了心中倒是纳闷了半晌,原来她一直都不喜欢自个。 秋宁仰头看看满天星光,长呼了一口气。 “累了吗?”司空曙柔声问着,停了停道“过了中秋,22日我们全家便要迁去东都了。” “嗯。”秋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为什么要走?不知几时才能再见?朋友一场,相识一场,挺不舍的?话到嘴边,总觉得不合适。周围看看,弟弟不知几时跑去了船舱中,正和司空慧兰说着什么。 “你这样一走,倒不知几时还有缘再见了。来的匆忙,也没什么东西可送给你留念朋友一场。” “你…。你能把我当作朋友,我已经欢喜不及了。” 秋宁偏头看看司空曙,正对上一对星子迷人双眸,忙低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一道婉转的胡琴声从旁边响起,司空曙不知几时坐在了船板上,拿了把胡琴在手,用心弹拨着,胡琴声沧凉悠转,接着,司空曙用不知名的语言开始吟唱。 在那遥远的地方,一位英俊少年坐在白色的城墙边,墙外是戈壁沙漠,他日夜想念着远方的一位少女,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在城墙下两人心心相映,曾订下美丽的誓约。 一曲终了,秋宁望向司空曙,竟不知当时自已的眼中满是温柔,深深印在了司空曙的心中。 “你唱地真好,我也不知怎样表达,这几日我听了个乡间小调,倒真是好听,我吹给你听听。”秋宁从腰间拿起竹笛,站在船头,吹了起来。 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呀,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水乡温柔何处是我的家,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随着歌儿划向梦里的他,嘴儿轻轻唱也不说话呀,水乡温柔象那梦里的画,嘴儿轻轻唱也不说话呀,年华飘过歌声似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