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卷：不能放手
寿宴六日后便要在叠水亭边举行，楚国的五月，正是春末夏初的美丽季节。 天工做美，前一日的雨水之后，连着几日都是晴好天气，管家们便开始忙碌起来，支配府中丫环，仆从打扫府地，布置园子，准备菜果。府上的人这几日都不时望向天空，希望这好天气能一直延续到王爷寿宴之后。 如果此时，你从气象恢宏，雕梁画栋的永康王府上空望下去，你会看到一大一小两个湖边的亭阁内外，丫环，工匠，仆从永远在来来往往，忙碌着，好像他们总是做不完的事情来迎接即将到来的重要日子。 同进，园子的南边，那处小小院落里，外栽修竹，内种杜鹃，梨树，三个芳龄少女的笑声，叫声却时不时从半掩的门内传出。 “看你往哪里躲。” “这次我一定能打中你。” “哈哈哈，没打中！” “顺雨，你眼力好，这回你可别让我失望，一定得打中她。” 原来，院中有三个少女正打沙包打地不亦乐乎，这会子，头上已经满是细汗。 半个时辰前，一位身着五彩对衿衫子，上缀缨络缤纷，玉坷琼佩的贵妇，身后跟着一位长脸蓝衫的嬷嬷，和两位管家娘子，来到了叠水亭边。 在亭子附近帮忙的仆妇，丫环，小子见了这位贵妇，脸上都有些惊讶，纷纷恭敬俯身，半跪行礼，口中齐道“向王妃请安。” 这位贵妇便是永康王府的女主人，薛仪的母亲，许氏。 管家娘子待众人行完礼，便将王妃引到叠水亭旁，山坡角下一处荫凉的琉璃八角小亭子内，亭内丫环已经布置好绣榻，靠椅，竹几，香茶。 许氏已有三十好几的年纪，因为保养成当，白皙的脸面薄施施粉黛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娇美的容貌，眉头嘴角已有几丝浅浅的皱纹，倒添了几分端庄福态。不过，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她眼底下面那隐隐的青色。 管家娘子将叠水亭中领事的仆妇叫到亭子中，许氏循例一一问了寿宴场地的布置情况，有什么疑问也一一细问了，勉励一番后，又提了些自个的意见和建议。方让众人仍回去做事。 初夏的日头开始有些热了，不过，坐在凉亭中，阳光全被挡在了外面，亭子中的贵妇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人们，平日里时不时冒出来的郁闷思绪，好像也被轻缓的风儿，和人们忙碌的干劲和活力给带走了。 身后的嬷嬷是许氏出嫁到王府，便带来的老人，府中的管家娘子大多都是由王妃和这位嬷嬷**，提拔出来的。此时见王妃眼眉舒畅，嬷嬷用眼角扫了扫一旁的管家娘子和贴身一等丫环，众人识趣，便纷纷指点起了园子里此时最漂亮的景点，哪处的花儿开的正好，哪处的鸟儿多，哪处的鱼儿养的好。说得王妃时不时露出温和的笑容。 可是，当眼力好某位管家娘子看到，那位身着白纱彩绣的美人儿急急往亭子中走来时，原本说笑的脸上却突然暗了下来。她有些惊慌地看了看许嬷嬷，而许嬷嬷顺着她的眼神也看见了那位径直走进亭子里的少女。 管家娘子忙俯身到许嬷嬷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做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丫环。待做完这些，管家娘子暗道，这次必定有人要挨罚了，不知是挨板子还是罚银子呢？ “王妃在上，小女子给您请安了。”那位白纱彩绣的美人儿的少女正是嫣罗。 许氏看看一旁的管家娘子，虽然已经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东都第一美人的身份。 “这位是来府中给王爷寿宴表演的嫣罗姑娘。”管家娘子忙弯身答道。 “嗯，长得很是漂亮。”许氏打量着嫣罗，转了脸向身后的嬷嬷道“上回听你说，这位姑娘还有个身份。” “是，软玉阁的老板娘。”嬷嬷答道，看了看眼前的美人，又道“软玉阁是东都最有名的青楼。”意料之中的，美人听到人家直接点出自已的身份，还在王府几位管家娘子和一等丫环的面前，顿时不自然起来。 “嫣罗姑娘，王妃说了要召见你吗？”许嬷嬷继续道。 “小女子十分有幸能来王府为王爷寿宴表演，虽然没有王妃的召见。不过，小女听说王妃一心向佛，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前几日，小女子无意中得到了了一件佛门珍品，觉得此件珍品必须留给有德有福之人。正好，小女有幸来王府，便想献给夫人，所以才。。。。。。。” 嫣罗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站在亭外的贴身墨绿锦裙丫环将一个雕花木匣呈了上来。 王妃示意许嬷嬷将木匣打开。匣中的绣金线锦缎上静静躺着一幅卷轴。 “这是前朝高僧宗黎所绘的珍品真迹，朝云清岚图。”嫣罗示意丫环将卷轴打开。 “姑娘的一份心意本王妃知道了。”许氏示意不用将卷轴打开，缓缓道“没想到宗黎的真品会流落到了姑娘手中，不过，信佛敬佛或者功德福祗并不会由于高僧的画作而有所增添。” 听到这，嫣罗的眼神暗了下去。 “姑娘得来这画不容易，好好珍藏吧，如果能由此画领悟到佛法玄妙，倒是真正的好事。”王妃继续道“人不要被贪念所执，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嫣罗咬了咬嘴唇，道“小女子并无他意，只是希望王妃能欢喜。如果这也是贪念，小女子知错。” 许氏示意亭子中的管家娘子，丫环散去，对身后的嬷嬷淡笑道“我儿子这会子只怕马上就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薛仪便急步到了亭外，嬷嬷走上前去，递了帕子给薛仪“夫人知道你马上就会到，看您走的这一头汗。” 许嬷嬷从小看着薛仪长大，虽说身份是嬷嬷，在感情上，薛仪其实就将她看成了自已的亲人长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执念，贪念。”王妃看着站在自个面前的儿子，沉声道。 “嫣罗，你从泥潭里爬出来，赚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容易，你应该珍惜眼前。如果人不懂得珍惜眼前所拥有的，那么等到失去时就会后悔莫及了。”顿了顿，又道“外人都见我不时常出来理事，便当我是个摆设。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如果有人不信，倒是可以试一试。” “儿子，你一直以来都让我放心。母亲也理解你，所以你和嫣罗姑娘的事我一直知道，却从不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你知道利害关系，知道轻重缓急，知道趋利避害。” 许嬷嬷看着薛仪低了头，乖乖听着没有出声，有点心疼，转眼看了看小姐。府中的老人都知道小王爷虽然性情乖张，不过，他对母亲一向很孝敬。王妃多年来身体抱恙，王爷和小王爷倒对王妃更多了些心疼和爱护。 “我以为嫣罗姑娘也是位聪明人。可是，今天看了，却有点聪明过头的意思。”许氏转了脸看着站在儿子身后的美人儿，缓缓道。 外面的下人都听不清亭内的谈话内容，只有离王妃最近的许嬷嬷看着小姐的脸色，原本愉快红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神明暗不清。不竟开始担心。府上的医官一直告戒自已，动怒，或心情低沉是小姐病情的大忌。 “王妃，这亭子里热的很，我看，您的话，公子都听明白了，您何必生气呢？” “你还不退下。”薛仪转了脸轻斥身后的嫣罗。声音虽不大，可脸上的神情可是真的很严肃凝重。 嫣罗虽想再说几句为自已解围，可见身边的人都冷冷看着自已，再加上心爱的人看样子真的不会帮自已。只得行礼退下。 出了亭子，嫣罗掩去了脸上的失落和尴尬表情，抬了头若无其事地迎上外面的下人们观望的各种眼神。只是，待走花园没人处，才百般滋味上心头，偷偷抹了抹眼角流下的咸咸泪水。 “姑娘，你别伤心了。”跟着嫣罗的丫头红儿也是个精灵人儿，忙递了帕子上前，安慰道“红儿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姑娘这是何苦来受这份子气呢？” 嫣罗接了帕子，没有出声。 “红儿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宽解姑娘，不过，我们不是也见过几个嫁了高门做小妾的姐妹们么？她们过得可不见的好。这位位高权重的人家，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们。就算嫁了过去，也会受白眼，被欺负。” 嫣罗看着莲花青砖道旁，红艳艳的石榴花丛儿，在太阳的照耀下像火一样娇艳，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而花丛下面的草丛里，之前被风雨摧折的花儿却像垃圾一样躺在那里，等着腐烂。 “我不甘心。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的性子么？”嫣罗突然狠狠道。“为什么我要做被甩掉，不要的那个？” 红儿不再出声，看着嫣罗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姑娘明明知道小王爷已经大半年没在姑娘房里过过夜了。其实，姑娘早知道小王爷势必会这么做的。可是，她就是不想放手。 陷入爱情的女人就是个傻瓜。红儿不由笑了笑，心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