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茫茫生死
逝水韶华去莫留,漫伤林下失风流。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唐安拥着秦子曦,眼中有些惘然,庄周梦蝶,黄粱一梦,孰真孰假都是一场人生,可是眼前的不是梦,梦中的人只在怀中,尚有余温,仍存一丝芳魂…… “唐安,我要你死!” 秦龙沉默良久,然后如同疯魔一般咆哮起来,他袖手指向唐安,眼中有着泼天的杀气,若不是唐安,曦儿怎么会死,若不是唐安,曦儿怎么会忤逆媒妁之言,若不是唐安,曦儿何至于香消玉殒,都是唐安,就是唐安害死曦儿的! 他怨怒如枭,两只手因为握的太紧导致骨节都是有些发白。一声令下,无数家丁府卫冲了出来,他们虎视眈眈的看着唐安,只待秦龙令下,他们便会将唐安围杀至死。 唐安置若罔闻,只是默默的拥着秦子曦,像拥住他一生的梦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此时,一道面色悲苦的人影现了出来,这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唐安交过手的那黑袍人,他缓缓走向唐安,随即又道:“有果必有因,有因必自心,天地无善恶,业火燃不尽……” “业火……业火……” 唐安喃喃自语,思绪已不知飞往何处…… 且破心头一点痴,十方何处不加持。圆明佛眼常相照,只是当人不自知。有些事看不开,是因为想不开,想不开,因为从未想过…… “向来情深,奈何……奈何缘浅,光阴,你何必催,该走的我不去追,光阴啊,你何必催,该来的,我亦不会推,可是……噗……” 突兀间,唐安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再无半点知觉…… 黑袍人默默念着往生咒,眼中满是悲悯,秦龙则是满头落雪,笑的泪流满面。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赵家西书堂,教书夫子摇头晃脑,沉醉于《礼记》无法自拔,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学习使他快乐,他也认为学习会使别人快乐,每次拿起戒尺之时,他都有一种“我要你快乐”的冲动。 只是今日的赵清河却是心不在焉,完全不在状态,他还在回味着唐安的话,思索着其中的真意。 林夫子看到赵清河双目无神,这心思是全然不在书本之上,倒是让他老大的不悦,他微一皱眉,随即又唤道:“清河,清河!” 这声音如同当头棒喝,倒是把赵清河吓了一跳,他慌忙站起来,随即颤声道:“学生……学生在!” “你可知我方才说了什么?”林夫子眯缝着眼睛,手已经放在了戒尺之上,若是赵清河说不上来,那他的戒尺可不是闹着玩的。 “学生不知!”赵清河一愣,随即惭愧的摇摇头。 “你可还记得,我初次教你的《三字经》?”林夫子缓步走到赵清河的面前,随即失望的叹了口气,这才又道:“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幼不学,老……何为?” 林夫子看着赵清河,眼中的恨其不争却是不言而喻。赵清河听着林夫子在他耳边念叨,心思却又在唐安之前问他的句子上。 是啊,他活的这十多年,真的活的十多年吗,还是重复着一日的生活。每日,他都听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是鸿鹄又怎么样,鸿鹄之志于天地,又岂有燕雀之自得? “学生懂了!” 赵清河眼中清明澄澈,他向林夫子微施一礼,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西房,心有天下,何居一室,心在室外,人当在室外…… “儒子可教也!” 看到赵清河的目光满是真诚,林夫子不由老怀开慰,不过看着赵清河越走越远,林夫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这……应该没有下学吧,自己还没下学呢…… “赵清河,你给我回来!” 林夫子看着赵清河消失在视野之外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随即抄着戒尺就追了出去,只是此时赵清河早就跑没影儿了…… 那么赵清河到底去那里了呢,他一出赵府就朝着唐门火锅走去,他要入伙,他要跟唐安一起搞事情,搞事情使他快乐,搞事情使他快活! 可是此时唐安心若丧死,紧闭着眼睛,却是久久不愿醒来。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唐安沉溺旧时温柔,怀中温软依旧…… 不绝于耳的唢呐越吹越远,花轿也在欢声笑语中渐渐消失,就在唐安回首惘然之时,一只血手朝着他伸来,一件带血的嫁衣在空中起舞。 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啊,皆复如今悔恨迟,不知否当日凤凰欣比翅…… 似有伶人高唱,似有清歌宛转,只是唐安湿润着眼眶,只望着那件翩翩起舞的嫁衣,只向着那血红走去,只是还未摸到那嫁衣,已经有无名火将那嫁衣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 绕梁不绝的梵唱还在继续,断断续续的愤哭不绝于耳,原来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发生的…… 怀里的还是那个人,梦里的也还是那个人,只是梦醒了,这个人却没有醒来…… “唐……唐大哥?”赵清河选择的时间不对,选择的地点也不对,总之一切都不对,但是他来对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清河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唐安在雪中抱着秦子曦不肯起来,为什么秦龙仰天长哭满脸悲伤,为什么一个和尚模样的人念着往生咒。 “唐大哥!” 来不及多想,赵清河已经扑到了唐安近前,只是唐安双目无神,连看他一眼都不看,只是如同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一般。 唐安并未理会赵清河,只是抱着柔软的娇躯,做着庄周的梦,这个梦里,有两只彩蝶幻舞而飞。 问不醒唐安,赵清河便把目光转移到了唐安怀里的秦子曦,却见秦子曦身子微凉,已是没有半点生机! “怎么会这样!”赵清河后退一步,随即又瘫在了地上,他喃喃自语,眼中却是写满了不信。 “是啊,怎么会这样!”唐安无神低语,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问赵清河。 “死了,哈哈,死了,死了!”
秦龙大笑,如同疯子一般,他褪去了外面的衣裳,随即大笑着奔出府门,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不,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秦龙一笑,倒是笑醒了唐安,他也笑了,他拥着怀里的秦子曦,笑得如同一个傻子。 “秦jiejie生机已绝,唐大哥,醒醒吧!” 赵清河虽是不愿接受秦子曦香消玉殒的现实,但是他更不想唐安就这么意志消沉下去,生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日子总是要过的! “不,你骗人!” 唐安如同疯魔,一把推开了赵清河,随即拥着秦子曦,像拥着他一生的梦想。 “大千世界,无挂无碍。自去自来,自由自在。要生便生,莫找替代。”黑袍人长叹一声,随即头也不回了离了秦家,他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两个灰袍之人…… 赵清河望了一眼这黑袍人,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他们是人又不是神,怎么能看清这世上的事呢? “一定有救,一定有救!” 唐安狂笑,随即抱着秦子曦狂奔离去,只留下一个赵清河,默然承受着漫天飞雪,这雪终究是又下起来了! “求求你,救救她……” “救她啊……” 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狂奔闹市,行走于药房之间,不顾漫天风雪,只是得不到想要的只语片言……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公子,不知你有何愁,你有何苦呢?” 就在唐安心若丧死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望着他,眼中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愁,我不苦……”唐安心中一痛,抱着秦子曦的手又是紧了一些。 “你不愁,你不苦,可是你怀中的人为你苦为你愁呢?”道士笑着摇摇头,随即又拂了拂胡须,眼中竟是有着些许怜意。 “舍了吧,舍了吧!”道士摇摇头,又叹道。 “舍得了命却舍不下她……”唐安双眼迷惘,随即又朝着前面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他不敢停下来,仿佛停下秦子曦就会停止心跳。 “舍不了她,便放下她吧……”道士大笑,一双手竟是朝着唐安怀中的秦子曦伸来。 “嗡……嗡……” 宛若钟鸣,宛若新生,雪下的浮屠竟是那么的美,一如唐安手里的美人! 谁要夺走他怀里的秦子曦,那么先要问这把浮屠刀,先要问它是选择度人,还是选择杀生! “哈哈哈……哈哈哈……痴儿,痴儿……” 道士大笑,随即疯疯癫癫离去,竟是说不出的欢喜。 唐安望了一眼疯道士,随后又抱紧了秦子曦,继续朝前走去,却是没有发现,这秦子曦的嘴里已是多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