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耿耿于怀
崔佐时终于到了长安的西川进奏院，他第一时间就告诉进奏官自己奉韦大人之命，有要事需要面见颜真卿大人。进奏官一听是韦皋的命令，马上去联系。 ...... 颜真卿府。 颜真卿先看了韦皋的奏折，又看了李泌的信，然后问崔佐时：“韦大人和李老先生是否还有其它的话让你带给我呢？” 崔佐时答道：“小人临出门前，韦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事关大唐国运，让小人务必提醒颜大人，在陛下未作圣断之前决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另外，还命小人在长安一有消息，不许耽搁，即刻返回西川，其它的就没有了。” “好，本官知道了。你安心在进奏院等着，一有消息就马上派人通知你。” ...... 内宫。 “鲁郡公今日单独见朕，有什么事情？” “老臣今日接到西川节度使韦皋的奏折，要求老臣务必尽快转呈给陛下。老臣知道韦皋奏折中的所奏请之事十分紧急，所以才单独求见陛下。”说着，把奏折掏出来递给了俱文珍。 德宗接过俱文珍呈上的奏折，说道：“哦？韦皋的奏折不经过中书省的宰相，却要假借鲁郡公之手，看来此事很秘密呀！” “陛下不要误会，此事确实十分秘密，而中书省政事堂人太多，恐难保密。韦皋之所以托老臣转达，只因此事确实重大，只是不希望在陛下裁断之前让过多人知道此事。” 德宗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拿着奏折慢慢看，他越看越心惊，直到看完奏折，脑袋里还在思索该不该同意。想了好半天，德宗问道：“鲁郡公可知道奏折的内容？” “略知一二。老臣并未看奏折，因为韦皋随奏折还给老臣带了一封信，信中说了奏折里大概的内容。” “既然鲁郡公知道奏折的内容，就跟朕说说爱卿对这件事怎么看。” “老臣以为，韦皋所奏之事不仅可行，还要尽快执行。西山东女国土地虽然狭小，但是位置很重要，正是吐蕃东出入侵我大唐的必经之路。其国内山河纵横，地形险要，凭其易守难攻的山河之险，我大唐只需少许兵力阻遏在雄关险道的咽喉之处，吐蕃骑兵则被困在高原之上，断了其居高临下窥视我蜀川的道路。如果不准许他们内附，他们只能继续依附于吐蕃，而今后吐蕃一旦入侵我大唐，必然东出西山东女国，只要出了这西山，便是一路坦途，整个三川都将无险可守，再没有拱卫成都的屏障了。而西川自古称为天府之国，物产富饶，是朝廷赋税的重要来源地。而且西川是我大唐屏障，入川道路既少且险，剑门天险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故此玄宗和代宗出巡（逃亡的委婉说法）之时首选就是西川。这次西山八国主动内附是我大唐巩固西部防线的天赐良机，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鲁郡公所言朕也不是不知道，朕所顾虑的是，这西山东女国一直臣服于吐蕃，而我大唐如果私下允许东女国内附，必然要影响唐土关系呀！” “陛下重视唐土关系没错，但是陛下却忽略了一个问题，东女国本身原来就是大唐的蛮族之地，甚至包括南诏在内，本来都是我大唐领土，因安史之乱时边兵内调造成我边防空虚等原因，吐蕃趁我大唐无力保护之机趁火打劫，用武力胁迫他们成为附庸，那时的吐蕃怎么毫不顾忌唐土盟好呢？如今是东女国不堪忍受吐蕃的盘剥，主动要求内附，我们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吐蕃呢？陛下请想一想，我大唐自贞观年间文成公主入藏开始，有多位公主嫁入吐蕃雪域蛮荒，无非是联姻以图盟好。可是吐蕃从未把大唐当作姻亲之国，屡屡趁我国力虚弱之际背信弃义，偷袭、抢掠、蚕食我边境，联姻百年，屡次背盟，尤其安史之乱以来，不仅掠夺我大唐河湟、陇右及西域之地，还趁机把南诏、东女国收为附庸。尤以代宗朝最为猖獗，二十万大军攻入长安，陛下难道忘了代宗蒙羞离开长安之辱了吗？” 德宗听了颜真卿的话，回想到代宗带着当年还是太子的自己，被吐蕃大军逼得仓皇逃离长安时的狼狈景象，强忍着怒火慢慢说道：“朕怎么能忘了那一幕呢？吐蕃人进了长安还立了一个伪帝，这些朕都历历在目。朕多年以来忍辱负重的盟好吐蕃，无非是我大唐国力虚弱，而各藩镇又桀骜不臣，一旦再和吐蕃爆发冲突，太祖、太宗打下的江山就有可能在朕的手中丢掉啊！” 听到德宗这发自肺腑的话，颜真卿终于明白，德宗为何多年以来如此屈尊而执着追求唐土关系和睦的原因了，原来除了德宗公开所说的曾经受过回纥侮辱之外，他定下和吐蕃、攻回纥国策的真正原因是源自他内心的恐惧，他怕吐蕃的铁甲骑兵，还怕藩镇叛乱，他更怕这大唐江山在自己手中丢掉。 “陛下，臣理解您的苦心，但是陛下过于忧虑了。天下藩镇之中毕竟只有少数几个割据一方，不听号令。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不是也不敢公开叛乱吗？只要陛下励精图治，我大唐一定还会有再次中兴的那一天。” “再次中兴的那一天？朕何尝不想，可是朕恐怕看不到了。” 颜真卿看到德宗如此消沉，知道不说一些刺激的话德宗不会警醒，于是说道：“我大唐名将如云，李晟、浑瑊、马燧、李抱真、韩滉、高崇文、范希朝等各个身负将帅之才，陛下难道还不放心吗？即便如陛下所说，可能见不到大唐中兴那一天，但陛下不为大唐日后着想吗？陛下今日每多为皇子皇孙做一点点，大唐中兴之日就近一天。如果陛下不抓住吐蕃目前兵力被牵制在西域的机会巩固边疆防卫，待他日吐蕃人稳定了西域，他们一定会再次背盟，挥师东进犯我大唐。到那时，我大唐该用什么抵抗吐蕃铁骑呢？一旦河北藩镇再借机作乱，那我大唐社稷就真的保不住了！” 德宗听了颜真卿所列举的吐蕃种种背盟恶行和将来可预见的风险，思考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说道：“为了大唐中兴，朕同意韦皋所奏。不仅允许西山女真国内附，朕还要封韦皋为‘统押近界诸蛮安抚使’，所有与西川接壤的藩蛮之地，韦皋可以便宜行事，不必请示朕。朕再从内宫给他配个特使当副手，就派杨良瑶吧，用特使来提升韦皋的权限。” 颜真卿见德宗语意坚决，趁机说道：“陛下，老臣以为，为了让韦皋在诸蛮能迅速取得招抚效果，不妨给此次内附的东女国八个部落首领授予官职，同时为了安抚蛮族部众，免除他们今年的赋税。” “鲁郡公太小气了，这女真国内附以后，不啻为我大唐增加了数万兵力，光节省的军饷一年下来就超过东女国能征收到赋税的数倍。只要东女国为我大唐防住吐蕃人，朕永远也不会要东女国一文钱的赋税。岂止不要他们蛮夷的赋税，朕还要给他们钱，朕允许韦皋对蛮夷首领许以官职，只要是三品以下官职，韦皋可先封后报，朕一律照准。” “陛下圣明。但是今日老臣和陛下议论之事，朝堂之上必然有人以不利唐土盟好为理由反对，臣担心.....”颜真卿说道此处故意停住，言外之意就是怕德宗明日临时变卦。 “鲁郡公不必担心，朕今日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断不会受到群臣左右，如果爱卿不信，朕现在就让值夜的翰林学士拟定诏书，明日早朝即行公布。”德宗说到这，对俱文珍说道：“去翰林院看看是谁在值夜，把他给朕找来。” 颜真卿一听德宗用这种方法表示自己的坚决态度，马上说道：“吾皇圣明！” ....... 紫宸殿。 德宗第一件事就是宣读了昨夜由翰林学士陆贽起草的同意东女国内附的诏书。群臣听了以后虽然感到很诧异，但是毕竟德宗这个决定有利于今后大唐边境安稳，而且德宗已经下旨就意味着已成定局而不可更该，所以绝大多数官员都表示“皇帝圣明”。当然宰相卢杞是有意见的，但他的意见并不是反对德宗的决策，而是不满这么大的事情，德宗居然没有事先和自己这个宰相通气，于是以担心唐土关系可能因此事而受到波及为由，表达了自己对受到轻视的不满。至此，德宗的同意就意味着西川李泌和韦皋的计划可以进一步顺利实施了。 散朝以后，颜真卿回到家就让仆人迅速到西川进奏院去找崔佐时。没多久，崔佐时就到了。 颜真卿先简单说了一遍圣旨的意思，然后说道：“午后你就可以到中书省去取圣旨。然后你到进奏院去等中使杨良瑶，明日一早就可以启程返回成都了。” 崔佐时跪倒在地，说道：“小人替我家韦大人多谢鲁郡公了。” 颜真卿笑着说道：“起来吧。我也是按李泌先生信中的意思和陛下奏对的，没想到李老先生的话能这么顺利的就打动了陛下，要谢就回去让韦大人谢李老先生吧。另外，听老先生信中说，他这次不能亲自来长安是因为在西川染了点小病，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老先生就交给他负责了，千万别怠慢了老先生。” “小的遵命。大人的话小人一定一字不落的带给我家大人。” ...... 舒王府。 罗令则埋怨道：“我早就提醒殿下，一定要盯紧韦皋和李泌。殿下口口声声说韦皋一心琢磨着开凿嘉州凌云山大佛的事，这怎么就突然冒出东女国内附的事情了？再说了，殿下在朝堂上怎么就不阻止一下呢？” 舒王对刘辟没能监测到李泌在西川的阴谋而感到失望，但听罗令则这么激动地指责自己，心中不满，说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的人没监测到李泌和韦皋的阴谋确实不应该，但是先生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这东女国内附大唐毕竟是一桩好事，将来一旦吐蕃入侵我大唐就多了一道屏障，满朝文武都赞成的事情，本王为什么要阻止呢？况且此事又无碍于本王所关注的藏宝之事，先生何必耿耿于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