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未明之夜 1

    一

    9月3日20:25库市市内轻轨列车

    薄暮的最后一缕余辉洒在女孩的脸上，女孩眯着眼睛露出了笑容，然后开口说道：

    “呀哒！”

    “咦？”没听清楚的龚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就是『不行』、『不要』、『去死吧』、『noway』的意思！”散香说完就想往驾驶舱里钻。

    “为什么啊！那我怎么办？”

    “踩着『幻象』给我回后面去！”

    “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这时候想发扬骑士风格了吗？”

    不理睬龚龑的叫嚷，散香猫着腰钻进驾驶舱。龚龑抢在她关门之前，飞身扑到了幻象的驾驶舱门上。

    但是他的脸却迎上了散香的脚底板。

    “噗啊——”

    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呼，龚龑的身体被弹开了，他挥舞着双手勉强抓住了门框。

    “给我出去！”

    “哇呀呀！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真的会死人的啊！”

    “不准进来啊！你这个变态！”

    “现在是非常时刻啊！”

    “我的小幻是单座的啊！”

    “即使是单座的也有紧急的附加席吧？”

    “不行！就算有你也不能进来——”散香踩在龚龑脸上的脚慢慢增加力道，可怜的少年只好拼命扒住驾驶舱盖。

    “为啥……不让我……进去啊？只是挤一会儿……又——没——关——系——的——”

    “不行！在驾驶舱里看到你的脸的话，我就会不自觉想起沙漠里那倒霉的一天啊！那样会让我分心，我就不能好好cao作了！”

    “……”龚龑也不自觉地想起那天看到的散香的裸体。

    “一定在想什么下流的东西了吧？你这个色狼！”散香的嘴立刻撅成了「^」型。

    “女侠饶命！现在可没时间说这个了呀！”

    “那你就先挂在那里吧！”

    “咦？咦——”

    连发出惨叫都来不及，散香已经cao作「幻象」离开了车身。龚龑抬头看到被荧光屏照亮的驾驶舱里，她戴上了那个造型奇怪的发饰。挡在她眼前的蓝色滤光镜上，正投影出一行行细小的文字和图案。

    「幻象」落下地来，着地的冲击力差点把龚龑从驾驶舱盖上颠下去。还没等他把自己的身体重新固定好，「幻象」便在高架铁路的下方跑了起来。

    龚龑本来还以为自己铁定会被震下去，但是他却发现，从下方传来的震动令人意外地小。

    “这个缓冲……设计得很好嘛！说不定效果比MK-II还要好啊。”龚龑由衷地赞叹道。

    “这是当然的。再怎么说，『幻象』也是以隐秘行动作为第一要领设计的SA啊。”

    “为什么不使用推进器？”

    “为了让推进器充分冷却。等会儿我要它一口气提供3分钟的滞空时间。”

    “你……到底打算怎样分离车头？”

    “用刀切了！”

    这么说着的散香摇动了一下cao纵杆，「幻象」举起了左手，手肘的刀架上弹出了rou搏战时使用的拐刃。

    龚龑这时才发现，原来在高速运动中，近距离是可以看到「幻象」淡淡的轮廓的，而且那黑色的活动装甲的内侧也是完全可见的。

    “原来如此……装甲起到了光线整流罩的作用吗？”

    刀架发出了金属碰撞声解除了刀刃的锁定，「幻象」伸出右腕将拐刃从刀架上拿了下来，紧握在手中。

    龚龑仰起脖子看着位于他们右上方飞驰的列车，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是他还是竭力辨认着车头与车厢的连接部分。

    “做得到吗？不改变车速的情况下斩断联轴器这种事。”

    “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吧？而是必须去做啊！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

    一边大步跨过脚下的障碍物，散香一边大声地喊道：

    “好歹我也是修习过剑道的啊！居合斩什么的……切断个把木桩不是问题！”

    “居……居合斩？是指拔刀术吗？”

    “虽然不中，但亦不远矣。”

    居合斩就是在拔刀的同时利用刀锋在圆弧运动中具有的惊人速度向对方作出致命的攻击，并务求一击必杀的绝技。虽然知道这种刀技的巨大威力，但是龚龑却充满了担心。

    并非担心少女能否使出这样的招数，而是担心作为少女手中之「刃」的「幻象」能否将散香的技艺实体化。

    虽然SA是驾驶者身体和手足的延伸，但是比较驾驶者的cao作必须经过战术电脑的「翻译」才能体现在机体之上，「幻象」的战术电脑能做出那样高超的制御吗？

    “但是那列车可不是树桩啊！先不说『幻象』的战术电脑能否做出居合斩的动作，就算能做，要是出刀稍有不慎，就会引爆炸弹或者造成列车的出轨啊！”龚龑大声提醒着散香。

    “战术电脑的不足，就用我的技量来弥补好了！”散香像是生气似地喊着，一边催促着机体跟上列车的速度。龚龑读到了她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毕竟，自己接下来的一击将决定许多人的生死，没有人能够坦然处之吧？

    “……都说了，重点不是那个啊！就算你的cao作再怎么娴熟，最终执行的还是机体的战术电脑吧？就算『幻象』的战术电脑里装进了居合斩的程式，但是那种东西能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情况下使用吗……”

    “啰嗦！啰嗦！难道你要我像切面包片一样用单分子刀去锯开连接部吗？『幻象』20吨的自重稍有不慎就会把列车压垮。只有以高速切割的方法，让列车整体的惯性不受到大的干涉，使它保持原有的运动状态。”

    “……”龚龑听明白了散香的意思。那就犹如将摆满了丰盛餐点的桌子上的桌布一下子抽去而不打翻桌上杯盏的技巧。

    龚龑无法反驳散香的论点，但纵使这样，散香仍然在紧张。刚才的那番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壮胆用的。

    将拐刃收于左腰侧，「幻象」从地上一跃而起。背后的推进器吐出推进剂的激流，将看不见的机体化为了夜空中的一颗流星。

    拐刃没有刀鞘，但是「幻象」的左手依旧收于左腰的位置手掌虚抚着刀身，好像静握着看不见的鞘口一般。

    开始的时候并不明显，仿佛融于风声的低沉蜂鸣断断续续地传入耳廓。接着，它突然变成了仿佛要夺去一切其他感觉般的尖锐咆哮。然后，就如同来时一样突然的，就这么消失了——那是刀刃的震动频率已经超越了人耳所能听到的范围。只剩下还处在眩晕状态的前庭和尖叫着抗议的三半规管在向龚龑表述着刚刚自己悲惨的遭遇。现在，这把收在「幻象」腰侧蓄势待发的拐刃已经变成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连战车的装甲板都能像切黄油一般轻易地切开了。

    “配合相对速度……同调……心神合一！”

    散香用日语喃喃自语着。龚龑自然听不懂她的话，那使得她看起来好像在念着什么神秘的咒语一般。不过龚龑大致能猜到，那并不是什么咒语，而是语言的心理暗示吧。他能感受到少女那渐渐平复下来的心潮。

    散香深深吸气。龚龑有些惊恐地看到她居然松开了握着cao纵杆的双手，闭上了眼睛。

    “喂！”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机体居然丝毫没有失控。「幻象」在半空中扭过机身，面对着列车摆出了所谓「居合腰」的姿势。

    是错觉吗？在龚龑「看」来，女孩的「心」仿佛在瞬间融入了背后的黑色机体一般，身体被抽空，灵魂与无形的巨人合为了一体。而龚龑此时栖身的冰冷机体中，一股如同气场一般的东西逐渐开始在它的体内凝聚起来，仿佛突然具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随着那气场的凝聚，一种炙热的「意志」清晰的传递到了龚龑的心头。那是……杀气吗？带着将面前的任何东西一刀两断的决意的杀气正快速地凝聚起来。靠着「读心者」的独特能力，龚龑仿佛清楚地看到那锋利有如透明剑刃一般的意志逐渐地被压缩、压缩……最终形成一条无色却难以直视的耀眼的细线——“斩——”

    猛地睁开双眼的散香发出一声爆喝，将自己的凌厉杀气在瞬间释放出来，原本应当看不见的那条轨迹便瞬间被无坚不摧的剑刃所填满了！

    「幻象」一气呵成地完成了瞬间的斩击。龚龑只来得及看到刀刃在列车蒙皮上擦出的一溜火花，拐型刃已经回到了它的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