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休要耍赖
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崔硕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两眼，心下觉得这美少年竟满身的阴柔气质，这气质于女子而言那是妩媚，于男子而言却是腻得有些怪异了。 那美少年倒是不避讳男女授受不亲之嫌，他伸手扶起了撒泼的妇人，顺便抬起一对美目，狠狠地瞪了崔硕一眼，瞧那模样分明是埋怨崔硕有些过分了，竟是连妇人也打。 崔硕却不以为忤，冲着那美少年笑了笑，放开了郑阉户的手腕。郑阉户心知今日遇到了高手，方才虽是吃了个不小的暗亏，却不敢再向崔硕出手报复。 然则，为了找回面子，他依然梗着脖子，向着崔硕喊出了一句狠话：“好小子，来日方长啊！” 话音未落，郑阉户大手往桌上一伸，作势便要将那桌面上的银两和铜钱收了回去。眼见形势不妙、想要开溜的他，临走却未忘了那些银钱，一两多银子呢，怎舍得就此没了，他这街头的无赖，本就不是个大方的主儿，此时已忘记了刚才买联儿的承诺，竟是想要耍赖了。 “好你个郑阉户，你这是作甚？可是要耍赖么？” “郑阉户，咱们七尺男儿，吐口唾沫都能砸个坑儿，耍赖可还算个男人么？” “人家这位小哥，可还没写联儿呢，你那银钱先不能收回去！” 眼见着郑阉户想要耍赖开溜，围观的众人不干了，一时间群情激昂，奚落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人群里如同开了锅一般。众人向着郑阉户指指点点，言语间已是有些不干不净起来。 人言：众怒不可犯。郑阉户眼见犯了众怒，一时间好不尴尬，大失颜面的他想要脚底抹油开溜，却见四下里人群围得密密匝匝，登时僵当场，一张粗黑的大脸涨得通红，尴尬道：“嗯......那，先不拿，不拿，等着这位小哥......”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那妇人方才回过神来，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待听到原来是郑阉户昨夜未归，竟是赌赢了银钱，当下止住了哭嚎声，三把两把抹去面上的泪水，甩开那美少年的搀扶，一个大步便迈到了郑阉户面前。 这妇人正是郑阉户的浑家，她心里明白郑阉户那嗜赌的性子，昨夜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生怕郑阉户将前几日替人阉猪的钱再输个精光，这天刚一亮，就急匆匆赶到城里来寻。 此时，眼见着郑阉户破天荒般赌赢来的银钱，竟然为了一副什么破槛联，就这么在市集上丢人显眼地押了出去，心痛得她如同被小刀在心底割刺般，平日里那一钱的小银锞子在她看来都如同大金元宝一般，更别说这一两多银子了。 那妇人登时气急，只见她肥胖的大手高扬着，指着郑阉户破口大骂道：“郑阉户，好你个败家的玩意儿，什么样的联儿，竟能值得上一两银子，还有二十文铜钱呐，老娘给你拼了！” 郑阉户虽是性儿光棍无赖，却有些惧内，他被那妇人骂得一愣一愣的，竟是不敢回嘴，听着胸膛受了妇人一撞，双手按住其肩膀，鼓了鼓勇气，好不容易嗫嚅着哼出了一句话来：“rou娘，俺这话都说出去了，你看......” rou娘？听到郑阉户对他那浑家的称呼，崔硕中气上冲，努力地忍着，才没有破声大笑出来。瞧着那妇人水桶般的腰身，颤巍巍的肥rou，着实当得一个“rou”字，“rou娘”这个名儿好生贴切。 郑阉户话音刚落，扶起那妇人，使了个讨好的眼神，希望自己这浑家能给自己这大男人一点面子，那神情如同向主人讨好的狗儿一般，直崔硕看得全身好一阵rou麻。 “哈哈哈——”围观的众人，眼见着郑阉户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哪还有刚才威胁老书生时的威风，登时都是憋不住，冲着这精彩的一幕，放声大笑起来。 就在众人的放声大笑中，那妇人身子一扭，肥手伸出，紧紧地扭住了郑阉户肥大的耳朵，直扭得郑阉户“哎哟哟——”好一通叫唤，接连向那妇人求饶。 崔硕望了望那活宝般的一对夫妇，不屑地一声冷笑，随后转身对着那老书生便是躬身一礼，道：“老伯受惊了，敢请借笔墨纸张一用。” 老书生方才眼见崔硕一出手便制出了气势汹汹的郑阉户，替他解了围，心下明白这眼前的少年有些真本事，此时，再见崔硕一身贫寒农家子的形貌，却如此彬彬有礼，那感激里不由得又生出好感来，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言道：“笔墨在此，小哥自管取用便是。” 崔硕深吸了一口气，先将那榆木的镇纸放平了，随后将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待吸满了墨汁便提了起来，只是那崔硕拿惯了钢笔、签字笔，毛笔可是没有练过，这手握毛笔的姿势，在众人看来着实怪异。 “快看哦——开始写联了——”众人眼见崔硕摆好了架势，纷纷伸长了脖子，向书桌前的崔硕看来。就连那郑阉户夫妇二人，也停止了窝里斗，转身向着书桌围观了过来。 为了这么一副联儿，准确地说郑阉户是为了那要命的面子，可是堵着气押上了一两多银子，郑阉户此时那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蠕动着肥厚的嘴唇，默默地念着：菩萨保佑，写不出......莫要写出来...... 便在郑阉户的默念声中，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崔硕手握毛笔，心下寻思着，笔尖猛地一颤，只见一滴浓黑的墨汁“吧嗒”一声滴了下来，那纸面上顿时黑乎乎一团。 手握毛笔的崔硕，竟是提笔忘字了，这南宋之世，风行的可是宋体的繁体字，此时他虽是心底已经想好了联儿，但是这繁体字的写法，却是有些模糊地记不清了。 静气，每逢大事要静气。崔硕定了定神儿，努力地搜寻着这原本身体主人的记忆，好在那逝去的保正“父亲”倒也教过他一些常见字的写法，想了一小会儿，那笔画繁复的繁体字，终于渐渐浮上了心头。 颤抖的笔尖已是运了起来，崔硕一笔一划地写着，转眼间，一个繁体的“双”字已是呈现在纸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