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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热血

    黄飞虎此言一出,竟是激起了崔硕的少年心性,只见崔硕棱角分明的面色涨红着,两道目光直视着黄飞虎,昂声道:“靖康之耻,崔硕怎敢忘,怎会忘。可怜我大宋中原河山,可怜我大宋中原百姓。”

    穿越到这南宋之世数月来,不知不觉间,崔硕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融入了这个曾被后世无数的史家刻意贬低的朝代。

    少年心性,本不是他这个两世活了近四十岁的所该拥有的。然而,今夜不知何故,崔硕那潜藏在心底的少年心性,潜藏在心底的热血沸腾,竟被黄飞虎一言激了出来。

    “哈哈哈——”那黄飞虎闻言,竟是嘶哑着声音仰天长笑,不过那笑声中却全无对冲动少年的蔑视与嘲讽,而是满满的欣慰和赞赏。若是崔硕连这点热血也没有,那才真是他这个活了近百岁的老人家看走眼了。

    黄飞虎,陡然双眼精光四射,定定地注视着崔硕,问道:“崔硕,你可是辛幼安老弟和老夫到底是何等关系?你可知幼安老弟数次深入敌后、以少敌多又怎能全身而退。”

    待问话完毕,黄飞虎竟是满脸的傲然之色,那是深藏在骨子里的骄傲,那是对曾经屡立奇功的骄傲。他问得直接而直白,接连两个问题,令崔硕登时如坠云雾里。

    一时间,崔硕有些拿捏不定,眼前这位近百岁高龄的黄飞虎口中的幼安正是辛弃疾的字,那么这隐居在会稽山下破道观中的黄飞虎,又怎能和那辛弃疾扯上关系。

    听着黄飞虎那傲气凛然的询问,显然,这种关系绝不是凭空杜撰。再者,这么一位老人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编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来诓骗自己,对他而言着实没有必要,更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

    崔硕沉思了许久,甫一张口,竟是简简单单地冒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黄飞虎听着崔硕的回答,却也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后便神采飞扬地言道:“数十年前,老夫曾和辛幼安结为异姓兄弟,当然,老夫为兄,幼安为弟。还有一事想来你还不明白,幼安老弟原本之字并非幼安,而是坦夫,其决定改字为幼安,为的便是效仿西汉大将军霍去病封狼居胥山之志。正如岳武穆所言,‘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耳’!”

    黄飞虎,辛弃疾之义兄?

    崔硕闻言登时心神一荡,眼前的老者竟然是辛弃疾的结拜义兄,自己这个重生之人真地这么幸运,竟能碰到那位崇拜已久的、抗金英雄的结拜义兄?

    然而,黄飞虎说得言辞凿凿,不由得崔硕不信。尤其是黄飞虎提及辛弃疾改字之事,和后世史家之言惊人地一致。若非和辛弃疾极为亲近之人,这个时代的人想来不会清楚辛弃疾改字之缘由。

    黄飞虎并未留给崔硕多少思考的时间,便毫不谦虚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之答案。

    只见他双手得意地捋着顺滑的银发,眼含笑意地言道:“战阵之中,刀枪无眼,箭矢横飞。那刀枪、弩箭可不管你是将军还是小卒。深入敌后、以少胜多者古来罕见其辈,而幼安老弟便是其中之一。其中之关键,便是在于老夫,在于老夫这位战场上和幼安老弟几乎形影不离之贴身护卫。那寻常的刀枪箭矢,那一次次要致幼安老弟于死命的威胁,都是老夫,挥挥手,便替他料理了。”

    黄飞虎,眼前这位暮年的老人竟然不仅仅是辛弃疾结拜义兄这么简单,竟然也曾随着辛弃疾深入敌后、痛饮金狗之血?更为离奇的是,竟然是他,竟然是他一次次护着辛弃疾,将一次次致命之攻击消弭于无形之中。

    崔硕本觉着此言太过离奇,但是黄飞虎那说话时的坚定和自信,却又由不得崔硕不信。一时间,崔硕默默地注视着黄飞虎,注视着这一生充满传奇的老人,似乎沉浸在了那金戈铁马、热血横飞的岁月里。

    “辛幼安和老夫一样,都是生长在大宋沦陷之地......”随着如烟往事点点滴滴浮上心头,随着一句句自言自语般的回忆,黄飞虎精光四射的眼神变得朦胧起来。

    崔硕已是听得入了迷,听着那一场场血腥的厮杀,想象着战马的嘶鸣、金狗的哀嚎,崔硕时而双拳紧握,时而双臂连挥,时而紧张地双瞳收紧。就在黄飞虎一句句平实得毫无夸张的讲述声里,一个血rou丰满、铁骨铮铮的辛弃疾渐渐活灵活现地呈现在崔硕面前。

    公元1140年,大宋绍兴十年,飞雪簌簌飘落的寒冬,辛弃疾来到了这个世界,降生至已被金兵蹂躏多年的山东历程。其祖父辛赞虽迫不得已在金国为官,却从未忘怀靖康之耻,更为忘怀华夷大防。

    辛弃疾年少时,曾随着祖父登上高山,俯瞰大好山河。猎猎山风中,辛弃疾耳畔响起其祖父痛心疾首、而又振聋发聩的疾呼:“待来日,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

    生长于沦陷之地,辛弃疾自幼便亲眼目睹了、切身体会了汉人在金狗统治下所受的屈辱和痛苦。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令辛弃疾自幼便立下了大志向,立志恢复大宋中原故土,立志以七尺之躯报国雪耻。

    辛弃疾二十一岁那年,也就是大宋绍兴三十一年,金狗伪酋完颜亮丧心病狂地大举南侵,妄图一举彻底击败南宋,将大江南北的华夏大地尽数归入其残暴蛮夷统治。金狗南侵,所需之粮草、牲畜、意料大多自汉人中搜刮而来,金狗毫无止境的盘剥之下,不知多少汉人倾家荡产、易子而食。

    正是在那一年,辛弃疾将原字坦夫改为幼安,旨在效仿西汉冠军侯霍去病之英雄往事,也能奋勇杀敌,带领汉家男儿打败金狗之侵略。他沸腾着一腔热血,聚起了两千热血男儿,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耿京领导的抗金义军。

    也正是在那一年,辛弃疾偶遇了黄飞虎,两个满腔燕赵奇士侠义之气的汉家男儿,一见倾心遂结为八拜之交,以兄弟相称。而黄飞虎迫于师门严规,不能为官、不能为将,却心甘情愿地追随着辛弃疾,做了他这位结拜义弟的贴身护卫。

    南侵之金狗,因狗窝内纷争不断、狗咬狗一嘴毛,伪酋完颜亮竟是滑稽地在军中为自己最为信赖的部下杀死。逢此大变,金狗被迫北撤。

    辛弃疾二十二岁那年,也就是绍兴三十二年,他奉命南下,有生以来第一次踏入了大宋的半壁江山,和大宋朝廷联络,以图大事。然而,就在他自临安行在所北归途中,听闻了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义军领袖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无耻地杀害,那支他曾并肩战斗过的义军已是凄惨地溃散。

    闻此噩耗之下,辛弃疾并未一蹶不振,而是抹干了祭奠耿京的泪水,率领着身边五十余名义军,在黄飞虎的贴身护卫之下,杀向了北方,杀向了叛徒,杀向了金狗。

    正是这一战,战出了辛弃疾赫赫威名,杀得金狗闻风丧胆。

    这令人血脉贲张之一战,辛弃疾率领着仅仅五十余人的义军,抱着必胜的信念杀向屯军数万的金狗大营,杀得金狗抱头鼠窜,杀得狗窝尸山血海,更是吓得被押解之临安的叛徒张安国屎尿齐流。

    二十五岁那年,辛弃疾被宋高宗皇帝任命为江阴签判,从此开始了他在大宋半壁江山的仕宦生涯,后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安抚使等职。

    官路步步青云,富贵荣华扑面而来,然而,这一切且并未消弭辛弃疾之心志,时刻不忘北伐的他,先是向朝廷奏献《美芹十论》,又上《九议》,谏言朝廷革除积弊、整军备战。

    直到临终之时,辛弃疾犹不忘大呼:“杀贼!杀贼!”

    “幼安老弟临终之时,老夫正是陪在榻前”黄飞虎已是说得老泪横流,银发飞舞间,那言语间更是慷慨激昂,“幼安老弟真英雄也!老哥哥我今生遇见你,乃上天赐予之缘分;老哥哥我今生能追随你浴血沙场,虽就死而无悔!”

    默默地流着眼泪,黄飞虎将辛弃疾和他跌宕起伏、金戈铁马的大半生,已是当着崔硕的面尽数道来,更是将他隐藏在心底数十年的秘密,第一次倾泻而出,而他倾诉的对象竟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被他费尽心机摸清了底细之少年。

    待黄飞虎的慷慨激昂渐渐归于平静,崔硕依然默默地前倾着身子,那模样似乎是意犹未尽,又似乎是完全沉浸在了那金戈铁马的岁月里。

    窗外,月光如水,流淌在狭长的石屋之内,映照着崔硕那年轻却坚毅的面庞。

    崔硕披着一袭月光,默默地站起身来,推开石屋那破败不堪的木门,向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峦,竟是昂声吟唱起来。随着略显稚嫩却不乏热血的少年声音响起,辛弃疾名作《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在寂静的山坳中,不停地回想着。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