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春秋一梦,已是千年
不问长生的青月便是真地放下了。 如今世间皆是过眼云烟,沧海桑田。 青月身旁有一位年过半百的美妇,虽说年已半百,却是依旧风韵犹存。楼兰古国修道数十年,却从未发现楼兰古竟有许多美景,而这些天,他也是一直和楼兰女帝四处游历,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这一日,清月再回楼兰皇宫之中,站在河池旁,笑意温和地望着依偎在身旁的女子,柔声道:“记得你五岁时,因为父王过世,哭地稀里哗啦,怎么劝也劝不住,实在不得已便是带你来到这里,为你变起了戏法,满池锦鲤都跃出河面,你才止住哭声,破涕为笑。” 身旁女子满脸幸福,依靠在他肩上,轻轻道:“我知道,我还知道因为这样你还被师傅罚跪三天三夜,不能吃饭。” “原来你都知道。”,青月笑着扔了一把饲料进入池中,满池锦鲤又是聚拢而来,互相争食。 “我并不懂得你们师门规矩,我只是觉得有失偏颇,让一个小孩子三日三夜不吃东西,而且还是跪坐,这样已经算是重罚了。”,楼兰女帝摇了摇头。 “其实师傅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啊。”,青月眯了眯眼,望着满池锦鲤。“他责罚我并不是因为我破坏规矩,而是怕我乱用道法,破坏身体根基,怕我以后无法成道。其实那么多年中,我只修长生,不问世事,但有两人我一直都是记在心中。一位是你,另外一位便是师傅老人家了。” “他是一位真正的真人,不问长生,不问大道,只为天下世间百姓做事。众生有难,他比那普度众生的佛陀菩萨还要无畏。那座被称作有千万冤魂的幽都鬼城,他亦是独自一人,为求世间清明,甘愿以死去超度亡魂,而最后,他亦是身死在幽都城中,便连那柄绝世名剑也永远留在幽都之内。” “师傅是有大智慧大慈悲的人,一生积善行德,赚地功德无量,若问功德,便连那些普渡众生的佛陀菩萨也比不上他。可惜,他却没有机会看到我证得大道,不然他一定会笑着到处和别人吹嘘我是他的弟子。” 青月自嘲地笑了笑,望着满池的锦鲤,再也说不出话。身旁,有一女子紧紧地依偎于他。 —————————— 这位身材高挑的黄泉菩萨擦了一把嘴角旁的鲜血,朝天冷笑,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便是吟诵起来。 一层又一层的梵音脱口而出,悬在半空之上的铃铛摇晃不止,那聚拢而来的冤魂像是听到了令它们恐惧的声音,刹那间,冤魂退散数里之外,悲泣声,哀嚎声,轻轻飘散在空气之中。 黄泉菩萨紧闭双眼,一直朝前走去,一路间,不停吟唱慈悲咒,梵音袅袅,四散在幽都鬼城之中,半空之上的铃铛亦是随着她的身形向前飘去。 每每吟唱一句,佛音四散时,便有一缕白气被收入铃铛之中。 不知不觉,黄泉菩萨已经踏上了城中核心中轴道,朝着太安大殿而去。 那在深山古潭旁垂钓的老者脸色闪过一丝讶异,轻声道:“这女娃娃倒是有些意思。” 只见那被他重新抛入河池之中的鱼竿更是猛然往下沉去,连同他佝偻的身形亦是朝古潭前拉去。 “年纪轻轻,却是开了动静二相,拥有不动明王菩萨法相之身,有那么点人间菩萨的味道。”,布衣老者点点头,语气有些许赞叹。 虽说如此,但这位布衣老者却是手腕一翻,那抖动不止的竹竿便瞬间停止晃动,安静地垂落在古潭中。老者轻轻地放下竹竿,从脚旁抓起一颗鱼饵,便是扔进了古潭之中。 刹那间,古潭内水波翻腾搅动,溅起水花无数。 闭着眼一直往前走的黄泉菩萨突然心神不宁,脚下没来由地便是被绊了一下。 睁开双眼的她却是有些不敢相信,那远在大殿之上应该化作尘埃的春秋霸主再一次出现在天地之间,双眼怜悯地望着他,脸带嘲笑。 而殿门前,亦是有一位黑色龙袍的君王半跪在殿门前,死不瞑目。 “万般皆空,千年皆是一梦。”,黄泉菩萨轻轻闭上眼睛,呢喃一声,身上的薄纱随风轻轻摆动。梵音袅袅,轻轻飘荡在鬼城之中。 “万般皆空,千年皆是一梦,那为何朕依旧长存在天地之中?为何春秋千年,朕依旧不死不灭?!”, 太安殿下那绣金九爪龙袍的春秋大帝朗声大笑,面容悲悯地望着石阶之下的高挑女子。 黄泉菩萨悚然一惊,闭上双眼的她后背冷汗渗出,心知大事不妙,可能是被冤魂侵染,生出孽障。 黄泉菩萨立即盘坐凝神,铃铛更是悬在她头顶之上,发出清脆铃声。双手合十的她吟唱往生,梵音袅袅,心中顿时清明一片。足足吟唱了一刻钟,她才长吁一口气,暗自庆幸。 睁开双眼时,却是头皮发麻,身形朝后猛然飘去! 那一身九爪绣金龙袍,竟然跨出太安大殿之们,狂妄大笑朝她飞来。 “万般皆空,为何你又要躲避于我,既然我已是千年之人,那为何你又要害怕我这个已死之人?!”,春秋大帝狂妄大笑,张手便朝着菩萨咽喉抓去。黄泉菩萨心中大惊,身形连连往后撤去,怒声道:“你到底是什么妖孽?!” “我?!” 这位身着九爪绣金龙袍的男子停在半空之中,望着脚底下聚拢的千万冤魂,狂笑道:“我便是天地霸主,这片天地的主人,无论春秋,无论战国,无论如今,这天地只有一位主人,万民臣服于我,只有我胆敢称皇封帝。” “千年前,我是大帝。千年之后,我依旧是主宰。” “主宰?”,黄泉菩萨冷笑一声,神色逐渐趋于平静,寒声道:“千年之时,你是大帝。但千年之后,早已沧海桑田,如今天上仙人几许,又何时轮到你来放肆?” “天上仙人?那是什么?你说的是十万云空之上躲起来不敢面对我的那些老家伙?!” “什么仙人?都是狗屁不通的混帐逆贼!你看如今朕已在这片天地漂浮千年,你所谓的天上仙人无一人敢镇压寡人,无一人敢来超度寡人。寡人之意志,便是这片天地的意志。沧海桑田那又如何,天地永不消散,寡人便永存天地。” 黄泉菩萨脸色苍白,像是听到某些滑稽却又不得她不相信的事情,她怔在半空之中,如果真是这样,她逃不逃已经无用了。 她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望着在天地漂浮的那一身九爪龙袍,开声道: “你是说这片天地的主宰也不是你的对手,更是你曾经的臣子?”, 春秋大帝点点头,脸庞平静地俯瞰前方,天生便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即便是大一品修为的黄泉菩萨,只是被他看了两眼便已经感到莫名压力。 这位春秋大帝漂浮在空中,背负双手,冷漠到: “千年之前,天地只我一人,众生匍匐于我脚底之下,仰我鼻息。千年之后,我依旧长生不灭,你口中那些所谓的天上仙人年龄不过两百余岁,连三百寿命也相距甚远,也敢妄称仙人?朕已活了一千年了,看过了多少山河翻涌,沧海变迁,但这片天地依旧还是朕的天地!这个幽都,依旧还是朕的皇都! “一群逆贼臣子,若让我遇见,必然不留全尸,什么狗屁天地主宰!”,春秋大帝冷哼一声,神色不屑。 抬眼望去,原来那一位千年之前的霸主却是如此英俊。只可惜,死时死相狰狞,恐怖骇人。 “你说你已活千年之久,那为何你不出幽都,再一统天下,真正地如你口中所说将如今天地主宰踩于脚下?”,黄泉菩萨笑意玩味,脸色逐渐平静。 “卑贱之人亦敢教朕做事?你那点细微心思对朕而言不过是皮毛而已。”
春秋大帝冷笑一声,五指张开朝着虚空一抓。 黄泉菩萨瞬间脸色再变!这一次,妩媚的俏脸终于花容失色,再也不能质疑眼前的这位龙袍之人。 如今的她身体丝毫动弹不得,一股无形之气将她束缚在半空之中,无法动弹。那串重新落入在她手腕上的铃铛拼命抖动,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君无戏言,朕要如何做,那将是朕的喜好,你一卑贱子民,又如何有资格教朕做事?!” 突然间,春秋大帝漂浮而落,半倚在残缺城墙中,语气落寞道: “朕已经活了千年久了,身旁良人一个个都香消玉殒,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朕的天下,很是寂寞啊,” 独坐城头的龙袍天子仰头看了一眼那条曾经在春秋清澈见底的小河,默不作声。 “春秋末年,性情大变,坑杀,虐杀自己子嗣子民,一年封城,令幽都变为死城。一年后,死气怨气尸气冲天而去,千万冤魂因你一人而枉死。整个幽都,变成人间炼狱,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很寂寞?!” 被束缚在半空的黄泉菩萨却是冷眼旁观,望着这依靠在城墙的英俊男子,连连冷笑。 独坐城墙的春秋大帝,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却是勾起一抹笑容,冰冷道: “无知,无能,果真是卑贱之人。你不是春秋之人,又如何懂地春秋之事。” “我不是春秋之人,但我也不会胡乱造下杀孽,让天下苍生乱作一团。你说你是春秋君王,又何必把自己的子民推入刀山火海之中。连我这个卑贱之人亦懂君王必要爱民如子这个浅显道理,你这个活了千岁的老妖怪又怎么会不懂?!” 独坐城头的那位英俊男子眯了眯眼,眼眸冷冷地望着黄泉菩萨,心中却是有些怀念。 千年之前,她入宫之时,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指着他这位天地霸主一通乱骂,而且句句都离不开一个理字。那一年我及冠,一统江山,天地之间唯我一人,数十王侯见我亦要行三跪九拜之礼,无人敢忤逆于我。唯独你,生性刚烈,事事忤逆于我,事事都与我针锋相对,我要说一,你必定讲二。那年纳你为妃,宠幸于你,你却用剪刀要挟我,脸带恨意地看着我,说我这个下流登徒子若敢对你有非分之想就一刀刺死我,刺不死我就刺死自己,一了百了。我这个天地霸主到了你口中就是下流登徒子,我说多少女子希望嫁于我,成为我的妃子。你却冷笑说她们瞎了狗眼才选择我这个登徒子。而后来,春秋末年,我大势已去,数十王侯要反我,而我亦是自困于一城之中,城外数十万大军,城中的你却怡然不惧,脸色温柔地望着我,说前世今生往后永不负于我,当着我面饮下那一杯血红鸩酒,笑意满足,在我怀中长辞而去。 辗转人世间早已千年了,眼前这位女子像你,很像你。无论脾性还是相貌,都神似于你。 可惜这她并不是你,我也早不是那春秋大帝了。 独坐墙头的男子摇头轻笑,站起身来,双眸轻轻眯起,仔细看去,那一双桃花眸子和夏离竟有七分相似。 “沧海桑田,世间早已变幻万千。你说的对,万般皆空,千年修来却只是一场梦。” “一场梦啊。” 背对黄泉菩萨的春秋大地站在残垣之上,俯瞰这已变化千年的世道,叹息一声。 黄泉菩萨望着那一身绣金龙袍上的修长身影,无形的落寞孤寂渲染在四周,那千万缕冤魂无一再敢漂浮在半空之中,她脸色复杂,心中却是莫名感到有些许熟悉。 春秋千年,终究是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