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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有人一竿拦江(中秋快乐!)

    白发刀客终究还是出刀了。

    锈迹斑驳的锁链下含怒一刀竟掀起了百丈巨浪。

    巨浪冲天而起,遮蔽天日。一刀径直劈落长河,凶悍刀气炸入百丈之深,便连河底亦是一瞬而见。

    夏离再望一眼,依旧觉得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这种波澜壮阔吗,这一种天地唯我的气势。先前在明月湖看见白发老人瞬间出刀掀起滔天巨浪,已经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如今再看一次师傅含怒一刀,更是惊天动地。含怒一刀劈落,隐隐可见河底细沙,依旧还是这般惊天动地,但这一刀却与先前孤山一刀有着质的差别,单单从力量来看,便已经是天壤之别,便如萤火皓月,无法争辉。

    单屠雄眼眶湿润,那无比颤抖的左手迅速收刀,再也没有战斗的欲望。见此,夏离也是长吁一口气,短刀入鞘,双手早已僵硬麻痹。他看着那位远处激动地热泪盈眶的天下第十,也是叹息一声。

    夏离终究还是输了,两人的差距依旧还是太过明显。天下第十从容挥刀,他夏离也只有全力接刀的力量,境界差距的依旧还是太难用其余东西来弥补。不论境界,即便是技巧,力量,夏离也是稍逊一筹。夏离挥了挥酸麻的肩膀,那被刀气侵染破损的皮rou逐渐恢复过来,这一战,是夏离最痛快也是最为痛苦的一战。经历了大幅度的消耗,夏离整个体内的气机也是流逝飞快,只剩些许根本在循环调息自身。但战斗确实有意外之喜,心间八叶莲台开了一半,如今多了一叶。这一叶青莲是在夏离悟出的那一刀下悄悄绽放的,即便是夏离,也是此刻调息身体时才发现这片无声绽放的青叶,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了。

    白发刀客望着被掀起巨浪的滔天长河,叹息一声,冷月入鞘,溅落的河水却打湿了他的布衣和头发。

    他看了看身上的那条已满是锈斑的长链,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自困一生。

    “前辈,您终究还是出刀了啊。”,这位天下第十哪里还有江湖高手的风范和气派,激动地全身颤抖,双眼亦是微红。

    “出不出刀,那又如何,这个天下并不会因为我而有所改变。”,白发老人嘶哑应道,眼神中全是落寞和寂然。

    “四十年前,一名白发刀客独闯江湖,将天下英雄挑翻大半。自此之后,所有侠客都想握刀练刀,出门游历更是腰佩长刀,为的便是向前辈您看齐。这个天下,为何没有改变?”

    “全都是因为前辈在改变。”,单屠雄语气激动,身体更是颤抖起来。“而我起初只是个资质平凡的练刀之人,若不是前辈指点一二,这个天下第十根本就不是我的,我们单家也不可能拥有今日如此辉煌。”

    白发老人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得到的,我只是随意指点你,能变成什么样是你自己决定的,并不是我。所以不用对我那么感恩戴德。”

    而此刻夏离站起身来,也是开声笑道:“前辈,师傅都已经放下了,你又何必那么执着?至于师傅要不要再走一遍江湖,这事根本是难以预料,以后日子那么长,谁能保证呢?”

    “再说了,四十年后,如今师傅现在不就已经入世了吗?”

    屠雄怔在原地,脸色复杂地望着这位白发刀客。

    是啊,老前辈已经再一次入世,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呢?

    输给白发魔帝那一战必定让前辈心如死灰,才会黯然避世四十年,为何还要如此相逼?

    他嘴角苦涩道:“立战帖一事晚辈自作主张,前辈不要怪我。”,白发老人撇了一眼夏离,淡漠道:

    “又不是我和你打,是那小子和你交手而已。”

    “我和你打,你不就是在自寻死路?”

    单屠雄脸色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老前辈还是这么地有个性。”

    白发老人站在原地,冷漠道:“小子,娃娃,该走了。”

    单屠雄神色一惊,问道:“前辈要去哪里?”

    小雪洒在湿润的布衣上,把粗布又是加深了颜色,白发刀客右手按在刀柄上,嘶哑道:

    “带那小子四处走走,也算是了却自己的心愿。可能有那么一天,我会再找魔帝一战。如果不行,那么就交给那小子了。”

    白发刀客睁开眼,看了看还在原地活动筋骨的夏离,嘴角却是扯了扯。

    这小子,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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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单王城,单屠雄特意安排了一艘大船,夏离几人沿长河直行而下。

    大船往前前行几里路,这里的水势极为湍急,离单王城不过几里之远,两岸却是连绵的险峻高山相互对峙,悬崖峭壁更是巍峨万丈,而水面最窄处不过二十余丈。一艘大船也只能勉强小心通过,天险长河的凶险程度在这一地带当属之最,凶险程度完全不亚于极南之地一线天。这一段狭窄的水路上双峡更是遮挡了阳光照射下来的部分光线。入峡时,水中更是一浪接一浪,稍有走神,即便是数十年经验的老船夫也无力回天,只能看着大船触礁沉船。即便是那武功高强,身法轻盈的人也极有可能迷失在这一片长河之中。而前些年,据闻还有人在天险长河内峡中看到上古凶兽,在内峡搅动风雨吞吃生人。无论传说是真是假,但许多人的确对渡过这段水路有着很大的阴影,都是小心翼翼地过天险之地。而这条水线更也是被天下称为兵家必争之地,这条天险之地早已经是坐落数百年之久。如今天下一分数十,无数王朝各自拥地为王,而单王城和东南之地的燕国对于这条天险之河也是极为看重,守住了这一段水路,便等于占山为王,地势把握住了,胜率更是提升了许多。

    白发老人坐在船头,闭目养神,那满头零散的白发已经束起。其实白发刀客五官其实长得很有味道,无论是第一眼还是细看下来,束起白发后的虽说依旧还是满脸胡渣,但那立体的五官加上那佩刀时的冷冽气质,也难怪曾经的江湖十有八九儿郎皆佩刀,连如今的天下第十都如此这般仰慕白发刀客,也别提以前的那些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了。除了夏离三人,这艘精制的大船还有一位老练的船夫在控船,夏离渡河时已经渡出了阴影,但此刻有这位天下第五坐镇船头,夏离的心已经放松了许多,站在大船船头处,脚下的水势湍急但大船却是平稳朝前,也可以见得这位天下第十是对于师傅是多么上心了。

    “小子,你的修为是不是提升了些许。”,白发刀客背对夏离,睁开双眼看着湍急的长河,沙声问道。

    夏离点点头,笑道:“和高手过招的确收益匪浅,高僧百余年的修为又有十年融于我自身之中。”

    “别太得意了,小子,你连一个以前在江湖都上不了榜的人都打不过,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白发刀客依旧是这么苛刻尖酸。夏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傅,即便是神仙修炼速度也是...”

    话还没说完,看着那按在冷月刀鞘上的右手,夏离便是乖乖闭嘴了。白发刀客手指轻轻地叩在刀鞘上,淡淡地说道:

    “我十五岁练刀,二十四岁屠了一国,二十五岁斩了数十人,无一不是大一品高手以上的人,但我还是输给了那位比我年幼的白发魔帝,这一身锁链也是拜他所赐。”

    白发刀客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夏离低下头,抬头望去,虽说岁月将左肩的伤口封锁成痂,但还是能想象到这风霜堆积下的狰狞大洞,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只能坐在白发刀客身旁。白发刀客摇头轻笑,眼眸中有愤怒,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惊叹。

    “世人都知道白发刀客,一把冷月,天下无双,在那个时候,也只有白发魔帝能压我一头。”

    “但世人又有谁知道白发刀客是左手刀?”

    夏离神色一惊,瞳孔骤然缩小,不可思议地望着身旁的老人。

    天下第一用刀之人竟然是左手刀?

    “可惜啊,我即便是左手,也无法打赢白发魔帝,也算是个笑话了吧。”,白发刀客轻轻摇头,那被长链贯穿的左肩晃了晃,“也无妨了,左手刀,右手刀,于我而言也是方向的差距罢了。”

    “小子,不要小看如今江湖上的人,即便我能打赢,你还是一样会输在别人的手中,大一品再往上走,还有几个境界,如今的你踩踏在第一个境界,伏魔之境罢了。江湖末尾之流估摸也是这个境界,只是你体魄比他们强上许多,又有高僧赠你的修为,得天独厚,你才勉强胜过他们。”

    白发刀客神色鄙夷地望了一眼夏离,满是质疑道:“都不知道你以前是如何练武的,一上来就是招招搏命,以命换命,就是一个莽夫拿着斧头对着别人乱砍一通,也不管自己死活。”“

    这样给你赢了又如何?境界不稳,依旧还是吃亏。”

    夏离摸着鼻子,苦笑一声,说道:“以前也算是一个强国的太子,打小投军入伍,都是用命去换命,要的就是一股狠劲。”

    “难怪。”,白发刀客摇了摇头,“打仗和练武虽说大体一样,都终究是有所差别。招式技巧气机力量都是无比重要的,武将即便是一方高手,再高撑死不过一品之境,不能巧妙地利用力量,生生不息,又用何用?”

    “小子,虽然你之前愚蠢,但先前误打误撞劈出的那一刀也可以称地上是宗师一刀了。”

    “任你千招万式,也不过是我一刀之事。对于刀的领悟,也还是算的上中规中矩。”,白发老人点点头,也是有些赞叹,那一道月弧劈出来还带有一丝意境,一股微弱的势弥漫而出,那一刀当得上惊才艳艳。

    “其实收下你这个徒弟,也没打算你能够继承我的衣钵,也就像那些慕名而来的人那样,合眼缘我就教他一招,不合眼缘直接让他滚蛋。直到先前你劈出的那一刀,我才勉强承认你这个徒弟。”

    夏离坐在船头,疾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袍,他也不在意,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打算认您这个师傅。我只想活下来,我也知道认你做师傅只是无奈之举,即便是后来知道您的身份后,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欢喜。因为我曾经遇到比你还要强大的人,即便是他也没让我低头,但是我却被他一剑打乱深渊,经脉几近全碎,只是后来养气用精血调养身体才勉强吊着一命,而后来再和别人交手,为了杀人,耗费我全身的力量,身体负荷极重,再也无力回天,是高僧用百余年的修为来救我一命,我才有如今的新生。”

    “说来,我也是死了两次的人。”,夏离自嘲一笑,淡淡道:“我不怕死,我每一次打架都是用我自己的命去换的,从小到大,即便是受伤了,只要我能够打赢,这便足够了。但后来,我的父母我的老师全部人突然消失了,留下一个几乎要坍塌的王朝要我来支撑,那时候我一人独面十万大军,我依旧丝毫不惧,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所谓?只是到后来我才明白,我很怕死,因为死了就会失去一些东西,死了有些东西永远都看不见得不到了,所以我要活下去,即便是很卑微,也无所谓,只要活着只要可以报仇就好了。”

    “说来,我也算和你同道中人。”,白发刀客嘶哑道,“我的国家归降后,我的父母被逼吊死在大殿前,我被人拼死保护才活了下来,等我成长之后我一己之力屠了一国,也让他们尝试同样的死法。其实到了现在,才发现,很多东西对于我来说,已经是飘渺云烟了。人生在世数十年,又有什么值得永恒记住的。仰慕你的人很多,唾弃你的人也很多,到头来,也是只有这把魔刀陪在我的身边了。”

    “师傅难道不想长生?”,夏离有些好奇地问道,“以师傅的能力,问长生,修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狗屁的长生。”,白发刀客嗤笑一声,

    “你见过有人修得长生的?即便道心圆满要获永生也是极其艰难,你看那位白发魔帝,独占天下第一无数年,又怎么不飞升而去?”

    “仙人终究还是虚妄的,这个天下是属于凡人的,即便真仙下凡,我也敢一刀劈了他。”,白发刀客嗤笑一声。

    “好一句真仙下凡,你也敢一刀劈了他!”“白发刀客,你依旧还是这般狂妄自大!”

    湍急的水势中,有一人撑杆逆流而来,语气中带着凌厉的杀意和快意。

    手中的竹竿一杆拍落长河,一杆而落,湍急的水势却无法再流向前方。

    有人一杆,拦住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