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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上一坛清酒(大更)

    西域之地,天下第一盘踞之地。

    这一位久居在江湖的白发魔帝已经足足稳占榜首数十年了。

    数十年来,无一人能与其比肩,即便是数十年前的白发刀客,也只是黯然避走。天底下,能单魔一字为天下世人所知,也只有白发魔帝了。

    荒山之中,有一座坟。坟前黄泥铺面,泥面早已干裂无水。

    荒寂的孤山上即便是旭日东升,也不能将阳光覆盖于此。常年不见天日的荒山只有寥寥几只孤鹫盘旋在孤坟之上,偶尔伫足停留在坟前。

    这座孤坟已经被侵蚀太多年华了,寒酸地连这几只食尸的孤鹫也看不上坟上偶尔爬出的小虫。

    山下有一人上山。

    遍地荒凉的孤山上全是枯木,一点绿荫也难以望见,脚下的土地更是干涸皲裂出一丝丝裂痕。

    上山的是一位男子,一位两鬓斑白的男子。

    他皱了皱眉,看着脚下已经寸草不生的大地,荒凉程度可比萧瑟贫瘠常年风沙掩盖的大漠。他转头看了一眼,山脚前却是另外一幅光景。

    山下绿意盎然,本就是暖春和煦之际,万物复苏,枝芽都是缓缓破土而出。

    但这座荒山却是百物不兴,死气沉沉。

    男子回头叹息一声,继续朝前走去,荒山并不算太过陡峭,仅仅一刻多钟,便是上了山顶。山顶有几只孤鹫总是在坟头上盘旋蔓延,偶尔嘶鸣一声。刺耳的叫声回荡在山间之中,显得有些毛骨悚然。望着落在坟上的孤鹫,这位男子神色有些许不悦,袖袍一挥,一阵冷风划过,这些孤鹫便再次嘶鸣展翅消失在天空中。

    男子缓缓走向坟前,看着已是多年废弃荒凉的坟头,坐了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

    他轻轻将清酒倒在坟头,随后摇晃几下灌了一口,轻声道:“师傅。”

    坟里埋着的那个是他师傅。

    “反正你也听不到,叫一声就好了。”,两鬓斑白的男子嘶哑地笑了笑,脸色却是有些悲戚,喃喃道:“你告诉我五十年前你要闭一次死关,让我不要再守在你的面前了。以后有机会了,找到合眼缘的孩子收作徒弟,你说你这辈子没娶妻生子,把我当成半个儿子,让我收个徒弟做孙子,好享受一下被人叫爷爷的乐趣。”

    “我呸了一声,天底下那么多人,谁想当孙子?谁不想当爷爷?”

    “师傅你告诉我这一次死关有可能就以后再也见不了咯,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还算马马虎虎,本事没多少,但做人做事还对地起天地良心,也算不枉此生了。”

    男子叫魏,名书凡。若单说名字,可能如今天下知道魏书凡的没有几个,但你若说是白发刀客的师傅,那一位姓魏的隐世刀客那便不是这般说法了。这一位曾在白发刀客十五岁跪地吃嗟来之食时,对白发刀客有指点之恩,更是有栽培之力的男人,是他将一身刀法教予白发刀客,若没有他,白发刀客断然不能风流了整整四十年的江湖。没有他,聂书也不过是个亡国之后的太子,也只能走向平凡的下场。

    男子轻轻地抹了一把尘土,小心将泥土铺平,拍了拍手,轻声道:“师傅,你的心愿总算达成了。五十年前离开你后,我也遇到了一个小子,身世也算挺可怜的。被马踏禁宫,父母都被逼死在宫殿上,他这个亡国太子爷沦落到了在巷口捡垃圾吃的悲哀地步。本来我不想收他当徒弟,总想着找个徒弟能够一举名动江湖,不过后来想了想,你这个老头不也是找了我这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当徒弟吗?鬼使神差下,我也带他走了,教了他许多东西,可以说是把应该教的都教了吧。这也算是我第一次看走眼,也像你看走眼一样,这小子入江湖时,一头白发一把魔刀便是将砍翻了整个江湖,虽然那时候的江湖有点水分,远不及我们含金量足,但也不错了。白发刀客,嘿嘿,是不是听起来就威风凛凛啊。不过有件事更搞笑,说出来连你这个老头子也会捧腹哈哈大笑。我那个徒弟一路走遍了大江南北,一把刀从一个小人物砍到了天下第五。他却不知足,非要做那个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你猜猜是谁?”

    男子笑了笑,灌了一口酒,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说是你最中意的那个徒弟了,小师弟的确是天下第一,两个白头,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师弟,两个人就这样打起来了。我徒弟把小师弟最喜欢的魔宫都砍地七零八落,小师弟气不过就将锁链钉穿他的左肩,让他黯然避世四十年。师叔侄第一次却是这般见面,说来也是好笑。”

    想起了就在不远处的西域之地,男子久违地闭眼轻笑,也是很怀念从前的那段时光。小师弟是师傅捡来的,见面时,他就已经是满头白发,小师弟性子和他不一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便连师傅老人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在悟性方面,小师弟的确当得起师傅的称赞,修行一日千里,连他这个师兄也是赞叹不已,有些人生来便是大道,生来便是强者,他的小师弟便是那样的人。后来熟络了,小师弟才渐渐变地不那么冷傲了,偶尔出门游历还会带点东西回来,这可是让师傅足足高兴了好几天,说没白教这个徒弟。

    说到这里,这位男子更是有些无奈有些幽怨,轻声道:“你这老头也不念念谁对你最好,平时饭都是谁给你煮的,你满是汗臭的衣服是谁洗的?整天还骂我蠢,修行速度慢,说以后我靠不住,只能靠小师弟了。”,说到这里,男子脸色有些悲凉:“可是我知道,你对我们俩都是一视同仁的。你闭死关的消息就只有我知道,连小师弟都不知道。你说不能让他知道,以他的脾性肯定会掀烂房子不让你闭关。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说什么我也会像小师弟那样把房子都掀了,不让你闭关。”

    “你看看,现在小师弟就是天下第一了,白发魔帝,白发刀客,你的徒弟你的徒孙多么让人敬佩仰慕。可你这老头在这里一睡就睡了五十年,我问你啊,师傅,你是不是就不肯醒来了?”

    “哪怕你是飞升成仙我也没有那么多怨言,你看看现在天上的神仙又哪个是真像神仙的,比起你,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看看,现在这个天下一分数十,千百年积攒下来的气数全是一点点被天上的仙人蚕食,这种仙人还有资格称作仙人吗?如果你在这里,早就把他们杀干净咯,还留他们这些孽障在这里搅动风雨?小师弟这个人性子孤僻冷傲,你故意逐他出师门让他恨你,一恨就是一辈子了,你看看现在后悔了吧?只有我来给你上酒,孤零零的是不是有些不习惯啊。以前你就最喜欢热闹,现在倒好,死都不能如你所愿。”

    “师傅啊,徒弟没有像你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上天杀仙,天底下的事我也懒得管,哪里自在哪里去,躲在深山野林中慢慢等死也是个好事。我说这些话肯定又要被你骂了,肯定又要说我不愿出手拨乱反正,也随便你骂吧,骂了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还不如有空过来陪陪你,现在的天下都是年轻人的咯,哪有我们这些老人什么事。其实嘛,也挺希望有个小子出来打败小师弟的,我那个徒弟就不指望了,即便入圆满还是稍逊一筹,除非死战,死战我肯定不愿意的。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打架,可偏偏却是苦了那个一直跟在我徒弟旁边的丫头,你说这奇不奇怪?”

    “其实师傅你说的对,万千大道离不开情,你说大道岂能无情?无情又怎能证得圆满?你说地对,但是为什么你偏偏就要闭死关呢?”

    “闭就闭了,为什么你还不肯出来见我呢?”

    男子皱了皱眉,袖袍一挥,冲淡了身后铺面该来的气机,脸上有止不住的怒意。那一道气机不是冲他而来,而是要将那百年不倒的坟头轰地稀巴烂。他背对着他,双眸却是冰冷无情:“我不管你是谁,你必死。”

    两鬓斑白的男子轻轻地放下了一壶酒,站起身来,双袖飘摇地拧头看去。

    这一看却是让他神色错愕,如遭雷击。

    眼前那一位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嘶哑道:“魏书凡,好大的威风。”

    一头白发散落肩前,身躯修长,神态极其风流,便如封存的老酒那般味道醇香。

    “小师弟?!”

    男子惊呼一声,白发魔帝却不等他反应过来,张手一按,一股威压无形弥漫而开,千万重力铺天盖地落在男子身上。男子收敛神色,抬头一掌轰出。

    什么事都好像没有发生过那般。

    但方圆千里之内,一股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震彻云霄。便连不远处西域之地的魔宫也能清晰听到。

    一位满头红发的男子躺在魔宫中,便连锋利的双眉也是血红之色。这位红发的英俊男子怀里抱着一杆长枪,听到这声巨响后,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果然是魔帝的师兄啊,也是那般强大。”

    一道剑气横飞过来,满头红发的年轻男子撇了撇嘴,只是将怀中长枪稍稍挪动了些许位置,枪头朝前,剑气撞向枪尖便烟消云散。

    “十二魔将之首,魔帝之下的第一人,也好大的威风啊。”

    一道清冷的喝声从宫门前传来,红发男子有些无奈揉了揉眉。一身淡青色的长裙,腰间还挽着一个小巧的蝴蝶结,女子长得媚却不妖,特别是执剑之后,满身都是英武正气。红发男子撇过头去,视而不见,那位持剑女子却是不依不饶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冷冷道:“殿主让你修炼,不是让你来这里发呆感慨的。”

    “师妹,你觉得师傅和师伯哪个更加厉害一些?”,红发男子转过头来,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脸色清冷的女孩子。

    约莫是有点讨厌他这副轻佻的模样,这位女子拧过脸去,淡淡道:“师傅天下第一怎么会输?”

    只是红发男子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个天下第一师傅从未承认过,他这一生唯一承认的对手是白发刀客。唯一承认的关系除了我们,就是那两位又做爹又做娘的师伯和师爷。师傅这身本领就是他们教的,若真的比较起来,很难定论。”

    “无论如何,你应该去修炼,不是在这里发呆仰慕他们两位。”

    青衣女子转身离开了宫门,只留下这位还在看着天花板怔怔出神的红发男子。

    “看来没怎么退步。”,白发魔帝收手,平淡说道。

    两鬓斑白的男子摇了摇头笑道:“天下第一还是你的,我不喜欢争这些东西。”

    “我从不觉得那老头说话可信。”,白发魔帝冷笑一声。这位两鬓斑白的男子打那一刻转身见面之后,杀意便是全无。

    魏书凡叹息一声:“你怎么来了?”

    魏书凡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只要他有心,即便这个如大海汪洋这般广阔无尽的天底下找一个人,也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来看看他,现在看他孤坟一人,无依无靠,我就更加开心了。”,白发魔帝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身后一阵劲风刮起,酒壶落在了白发魔帝手中。

    魏书凡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怨他把你逐出师门,怨他不明白你。”

    “小师弟,师傅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却故意将你逐出师门,为地只是不想耽误你的前途罢了。师傅闭死关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等你回来后,我们两人都已经不在,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告诉你被放逐了。换做是我我也会很生气,到后来你成了天下第一,其实你也明白师傅只是不想拖累你罢了。以你的性格,你绝对不会让师傅有任何的生死危机,你宁愿不修炼也要守在那个老头的旁边。师傅就是怕你这样荒废自己才把你放逐,让你恨他。”

    “你是有大成就的人,你是可成大道的人,师傅不希望你被他拖累,你明白吗?”

    白发魔帝握酒的手指有些颤抖,不言不语。

    “小师弟,你今天能来一切都已经明了了。”,魏书凡叹息一声,

    “你还记得今天是那老头的忌日。”

    “你给师傅上酒,以前那总是给你发脾气的老头,已经不在了。”

    砰然一声,酒壶四分五裂,但那本应四处飘洒的清酒却是如一张薄纸那般轻轻铺在坟前。

    白发魔帝喉头干燥,双眸微红,沙声道: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