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等君归来3（修订）
孙文知被罗羽一字一句的话语所震撼着，同时，他也默默庆幸起来。 无论以何种方式存在，他的念蓝至少还在，这已经是种莫大的安慰了，可转念一想，念蓝竟然是被鬼魂所害，也不免心生酸楚和悔恨。 “你说，念蓝是被害死的啊？”孙文知的双唇因为复杂的心境而无法控制的抖动着。 “如今看来，恐怕是这样的。” “那凶手就是……那她的魂魄如今就在……”失去窥视鬼神世界力量的孙文知焦急的四下张望着，他想将眼睛睁的大些，再大些，好让自己看清那个世界，那个自己曾经深深畏惧的世界。 “凶手就是今天特意将你我二人引到此处的身穿旗袍的这个女鬼了，而你的念蓝恐怕就在这女鬼的魂魄中。”罗羽将目光锁住在旗袍女鬼的身上，脚下的步伐也跟着移动了两下。 “小子，你又在说什么呢？”旗袍女鬼红艳的嘴角咧的出奇的大，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 话说到这里，罗羽的脸上浮现了少有的得意表情，他单手扣住下巴，正色道：“孙文知与你素未平生，也就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之所以要将他认作你的情人，不过是为你自己找个杀人的借口罢了。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马上就要到你杀第二个人的最后期限了吧？” 旗袍女鬼有些畏缩的晃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回应罗羽的问题，眼中却生出怨毒之色。 “罗羽……你的到底在讲什么？”孙文知回望着罗羽，问道。 “我们面前的这只鬼是只怨鬼，她为了某件事情一直贪恋人间不想投胎转世，像她这样势单力薄的鬼如果要强行留在人间，那方法就只有作恶杀人，剥夺掉对方的魂，这样就有希望成为恶鬼，以抵抗每年来自地狱的差使的召唤。” 孙文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罗羽则继续说道。 “方法就在她成鬼的第八十年，她便顺利的杀死了意图用自杀来恫吓你的庄念蓝。等庄念蓝死后，她的魂就融入进了对方的魂里，这样的力量足够抵抗一般的阴差锁魂，可要灵活的移动那没有实体的身体，自然还需要在进行下一步的准备，也就是再杀一个人。现如今，这样的时机已经具备。自然，与其诱惑一个不相熟的人，再杀掉对方，老师你可就成了最佳的人选。因为你与她第一个害死的人有着莫大的羁绊，这样的人生成的怨念才更大，利用价值也就更高些。于是，她利用多管闲事的我把庄念蓝的事情告诉了老师你，你就自然跟过来看个究竟了。这样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杀掉你，生吞了你的魂。” 罗羽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微上扬着，语气轻松。 “不要胡说，他我的情人。我杀他可是为了报我被抛弃的仇怨的。”旗袍女鬼信誓旦旦的反驳道。 “不，他不是，你们生活在不同的年代，即使转世重生，你们缘分已尽，怎么可能让你们再续前缘呢。我在昏迷之时看到的那个影像……那影像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吧？为的就是确保孙文知跟随我来到这里，方便你动手杀掉他。你之所以会说他是你情人，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妄图谋害别人性命找到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不，或许也不是，或许只是你单纯的一厢情愿的假装他是抛弃了你的那个男人罢了。” 罗羽用最刻薄的语言攻击着对方，冷清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你说什么？谁在假装了，就是他……他就是当年抛弃我的那个人。”女鬼用枯败的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容，扭曲着，挣扎着。 “你再好好想想，对方的名字是叫孙——文——知——么？” “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名字……他是……” “百年前，抛弃了你的人究竟是谁呢？你又是谁呢？别让仇恨蒙住了双眼，很多事情……还是放下会好些。” “名字……名字……我的名字……他的名字……” 女鬼血色的眸子瞪大如铜铃一般，悲愤交加的嘴角也近乎咧到了耳朵的位置，来回的人工湖的上空飘荡着，激起人工湖两边茂密而粗壮的柏树枝桠来回晃动着，随着女鬼在半空中飘荡的次数增加，这不大的人工湖的温度竟也莫名其妙的降了下来，这不禁让孙文知打起了寒颤。 趁着女鬼分神之际，一旁的罗羽跳开了几步，跑到了之前未燃尽的黄表纸跟前，试图用打火机将其再次点燃。 “我的名字……他的名字……他说过，许得白首愿，定不负君心……他说过，一定会回来娶我……他说过，他要给我安稳的生活……他说过，他不嫌弃我是个歌女……” 旗袍女鬼的血泪顺着惨白的变形的脸颊处滑落，滴在精致的旗袍上。 “都是骗人的……他骗了我！他负了我，亏得我在这里等了他百年。” “告诉我，他的名字，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罗羽耐心的回应着，他要为自己争取时间，将那堆湿、漉、漉的黄表纸重新点燃。 罗羽自己却并不知道，他的动作却引起了孙文知的注意。 “罗羽……你要做什么？” “度化它。” “等等……罗羽，你的意思是……你要让它消失吗？”孙文知的神色有些慌张，脸色更是变得煞白。 罗羽盯着孙文知点了点头，将从口袋中掏出的打火机握在了手里，调换了位置，准备打火。 孰知，孙文知竟凭空挥了一下手，将罗羽的打火机拍在了地上。 “孙老师，您这是做什么？”罗羽眼神冰冷，以生硬的语气问道。 “我要阻止你。你让女鬼消失，念蓝也会跟着不见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念蓝一面。”孙文知的眼底渐渐蓄起了泪水，哽咽着道。 “您的遭遇……我非常同情，但是如果不将它消灭掉，那马上消失的就是老师您了。” “那就让它杀好了，只要在最后的一刻，我能见到念蓝就好了。” 孙文知带着笑意，痴痴地看着空旷的花园，内心仿佛得到了某大的安慰。 ——或许只有死亡的那一刻，我才能重新将你揽入怀中，如果是那样的话，也未尝不可。 “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庄念蓝，我的爱人叫孙文知。” 旗袍女鬼突然高叫了一声，兴奋的在花园上空转了两圈，才重新停在了罗羽与孙文知的面前。 “你是庄念蓝吗？”罗羽重复道。 “我是庄念蓝啊。” “不，你不是。”罗羽厉声否认道。 “我不是？那我是谁呢？” “是啊，你到底是谁呢？” 罗羽又退后了两步，想要捡起被拍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却被孙文知抢了先机，稍早一步拿走了。 “对，你就是念蓝。”孙文知将打火机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凭空大声叫道。 “你疯了？嫌自己死的慢，是吗？”罗羽恶声恶气的责备道。 “罗羽，你不用劝我了，我厌倦了这个没有念蓝的世界，既然那女鬼吞掉了念蓝的魂魄，那我死后，她便会吞掉我的，对吧？或许，这样我还能与念蓝见上一面呢。” 说话间，孙文知已经跑到了干涸的人工湖边上，再次将声音放高，说道：“念蓝，是我抛弃了你，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救你，你杀了我吧，这样我就又能与你在一起了。” 旗袍女鬼听得孙文知的叫喊，铜铃般的眸子再次露出了凶光，她直勾勾的盯着无法见到自己的孙文知，这时的她与孙文知近的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如你所愿……” 旗袍女鬼咯咯地笑了两声，便再次对孙文知伸出了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指，可白骨并没有直接插入孙文知的咽喉或是扼住他的喉咙，而是轻轻的抚摸上了他的面颊。 此刻，旗袍女鬼的身体再次发生了改变，乌黑的长发快速收回，转眼成了齐刷刷的披肩发，狰狞可怖的面容不在，转而幻化出可人的甜美模样。 “庄念蓝？”罗羽不觉吃了一惊，暗叫一声。 孙文知愣愣的停留在原地，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碰触了他的脸颊。 “念……蓝？”他盯着漆黑一片的天地，温热的泪水终于涌出眼眶。 “傻瓜，我怎么可能让别人伤害你呢……”指尖碰触之际，话音也悄然落下。 此时，莹白色的光芒出现在了人工湖上方的半空中，映亮了半个花园，光芒扩展分散，流星样的亮光所在的地方，阵阵暖意向着深处静谧花园的两人袭来。 孙文知被星星点点的亮光包围着，他伸出双手想要留住那光亮的一部分，但紧握住的也不过是空气罢了，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扑到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罗羽……”将头深深埋进双臂中的孙文知瓮声瓮气的叫了罗羽的名字。 “嗯？” “念蓝是不是走了……” “啊，走了。” “她……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能让别人伤害你。” “真是个傻瓜，到最后还是为了我这个没有骨气的男人着想啊。” 点点星光落入了孙文知的瞳仁中，他的喉咙有些干涩，guntang的泪水打湿了前襟，他想用力看清庄念蓝的身影，可留给他的却还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光亮。 ——原来你还在啊，真是太好了。 ——原来你还在啊，真是太对不起了。 孙文知笑了，他感觉到春天确实来了。 罗羽紧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他正密切注视着顷刻间发生的变化，在光芒转瞬即逝后，暖意逐渐退却，黑暗又临到了他的面前。 再看那失去了庄念蓝的魂魄的旗袍女鬼，她的身体又恢复成了罗羽常见到的那乳白色的半透明状，只是她那虚无缥缈的身体早已变成了游丝状，支离破碎了。 “不……不，我的力量……我的……” 旗袍女鬼的声音变得微弱，破碎的面孔因为惊慌而无助起来。 罗羽耐心的观察着女鬼接下来的状态，他知道，对方的报应来了，她刻意改变了别人的命运，种下了恶果，自然要承受因果代价。 “我……不……我就要消失了……” 女鬼恐慌的看着自己身体发生的转变，用求助般的眼神望着罗羽。 “我帮不了你了。”罗羽知道，那女鬼马上就会魂飞魄散，化作尘埃了。 “许得白头愿，定不负君心。”女鬼沉吟着，劈开成为两半的面颊上露出了并不对称的笑容。 “罗羽……我记起我的名字了……我叫绿染……‘春意绿染江南岸’的绿染……” 名叫绿染的女鬼，她的身影斑斑点呈现的更加透明，眨眼之间，竟完全融入进了黑色的夜幕中，再也不见踪迹了。 罗羽的耳边又响起了方才听到那熟悉的唱段： ——难言花开日落，未游壮丽山河，儿郎儿郎，你可曾负我？ ——没（mo）了亭台楼阁，不见百年好合，儿郎儿郎，你可曾负我？ ——散了富贵满车，只言难以割舍，儿郎儿郎，你终负了我！ “再见了，绿染。”罗羽轻声喃喃着。 歌声飘散过后，早春的风裹挟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入侵了罗羽的鼻腔，他在此刻嗅到了春天枝桠发芽的新鲜气息。 可年少的罗羽并不知道，他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那个身影全数看在了眼里。 看似平和的氛围中，一股黑暗的力量正以排山倒海般的架势，向着罗羽气势汹汹的席卷而来。 “罗羽，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那黑影悄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