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不速之客
卷二《魅行长安》之《枯骨成花》第一话不速之客 “我要找我的孙儿，罗夜木。”男子轻声道。 什么，孙儿？这凭空出现的年轻男子怎么着急着四处认亲呢？ 罗夜木的嘴角抖动了一下，一时觉得好笑，但可笑归可笑，他还是多了几分警觉。 “事到如今，还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不想继续做个云游术士了么？父亲大人。” 逆光中，离家不久的罗絮儿正站在店门外，对着年轻男子的背影冷斥道。 父亲……大人？ 罗夜木微微一愣，却见罗絮儿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父亲大人难得到长安城，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女儿一声？”罗絮儿侧目，继续冷言冷语。 娘亲看来与这位“父亲大人”并不和睦啊，且不说对方还是个术士。 罗夜木默默思忖着，有了丝隐忧，他暗暗觉得自己过的寻常日子即将要被打破了。 “来时匆忙，又听得说夜儿醒了，放心不过，就过来看看。” “不劳父亲大人费心，还请早些回去吧。” 罗絮儿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眸中多了几丝寒光，说到“父亲大人”几个字时狠狠的咬紧，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一番。 “絮儿……絮儿至今不都能原谅为父吗？”年轻男子叹了一口气，眉眼微垂。 “原谅你？你让我用什么来原谅你！托父亲大人的福，夜儿自小就没了爹爹，好不容易长到十一岁，父亲大人过来探望后又一直昏睡不醒，幸得佛祖保佑，现在终于醒了。父亲大人可又是来对我儿下咒的？” 年轻男子的眸子深沉了些许，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看下夜儿的近况，果真一切安好，我也就安心了。” “劳烦父亲挂念，我们一切都好，还望你速速离开。” 罗絮儿已经下了逐客令，但来人却并不打算听从。 他望着罗夜木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这位小哥生得好生俊俏，见面即是缘分，真巧我近日得了件玩意儿，送给小哥如何？” 年轻男子的脸上多了丝笑意，说着将自己的斗篷单手轻轻取下，只见他的左手臂中环着一只小小的赤色狐狸，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只转，生得好生惹人怜爱。 “这是……狐狸？” 果然，大唐就是不拘一格。 如果不是真的看到，按照以前他的陈旧思想来说，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唐朝人初次见面竟能送只狐狸做见面礼。 “就是个小畜生，全当逗乐解闷的玩意儿，只管拿去吧。” 罗夜木倒真的对“养只狐狸”这件事生了好奇，盯着狐狸出神的望着，他见年轻男子把小狐狸送到了自己面前，刚想伸手接住，却又快速缩了回去。 一旁的罗絮儿看出了儿子的心意，她看老头的表情应该是没有认出罗夜木，想必收下个小畜生也无妨，遂，对着罗夜木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蹙着的剑眉舒展开了，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将狐狸直接塞进了罗夜木的手中。 小狐狸发出“吱吱”的叫声，嘴巴旁的小胡子跟着一抖一抖的，躺进罗夜木的怀里倒也不认生。 “嗯，小东西欢喜的很。” 年轻男子满意的点点头，语气也跟着轻松了很多。 “礼物也送了，我家这位小哥也收下了，你也应该走了吧？” 罗絮儿眼中的柔光转瞬即逝，逐客令依旧被搬了出来。 “好吧，改日我再来探望，呐……小哥，我们还会碰面的。” 年轻男子重新把斗篷披在身上，又将搭扣系紧。 他转过身去，面对着罗絮儿，正色道：“絮儿，你即是我罗公远的女儿，就应知道，即使盛世再现，你终也难享太平，术士皆是天生，逃无可逃。你……你也感觉到了吧，长安城中的妖魔伺机而动了。” “哼，左不过是等着吃我的心肝，想要拿便拿去，不过也得看它们的造化了。”罗絮儿不以为然的冷笑着。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你儿子的呢？” 罗公远眉眼一挑，猝不及防的甩给了罗絮儿一个难题。 罗絮儿的眸子瞪的溜圆，唇边蹦出了两个字“不送”。 罗公远笑了两声，道了句“改日老夫再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送走了不请自来的罗公远，罗絮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似用半刻钟跑遍了整个长安城那般。 罗夜木怀中的狐狸静静的睡去了，样子乖巧，他拨弄着狐狸的毛发，心不在焉的喊了声“娘亲”。 “夜儿定然有很多问题问娘亲，今日早些打烊，我们且先回去，待我慢慢讲于你听。” *** 罗家的宅邸位于崇贤坊的西北角上，闲庭信步走来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到家。 虽说罗絮儿开了家不大的胭脂铺子，但居住的宅邸倒也不简单，此为四进院落，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颇显富贵，只是占地颇大的宅子中也不过三五仆人，且只差使他们做些简单粗活。“大则大，却也冷清。” 这是刚刚醒来的罗夜木对这宅邸的评价，但独独是这份“冷清”是罗夜木最为称心的，正因如此，他也乐得自在。 正值初春之际，院中的樱树早早开了花，淡粉色的花瓣携风飘落在院中，随、性的铺洒在砖石上，有的则落进池塘中，伴着水波荡漾着。 眼中收了这美景，罗夜木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有意无意的抚、弄着小狐狸的皮毛，认真的听罗絮儿讲述起来。 罗公远是个修炼有方的术士，自罗絮儿儿时，他便就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样了，就连罗絮儿自己也不知道罗公远的真实年龄。 罗絮儿年芳十六时嫁给了一个名叫林铭非的青年才俊。 婚后一年，罗絮儿便有了身孕，怀胎七月时，林铭非却死于罗公远的宿敌红袍道士的手中，红袍道士谋了林铭非的性命，又夺走了他的魂魄。 罗絮儿哀求罗公远为夫报仇，哪里想到罗公远竟已云游，罗絮儿一等就是三年，等到罗夜木两周岁时，罗公远重新归来，但罗絮儿早对父亲的不闻不问心寒不已，便也不再要求为夫报仇的事情了。 此后又过了九年，罗夜木长到了十一岁，正值调皮玩闹的年纪，罗公远再次回家探望，也就是这次探望，让罗夜木不明不白的整整昏睡了五年。 “方才刚走出店门不久，便看着一人背影像他，特意回来瞧瞧，谁曾想就真的是他。你以后且莫与他亲近，但凡每次他出现，总不见得好事发生。” 罗絮儿念叨着，眸子中的寒意未减。 “也不见得没好事，这不是送了一只小狐嘛，怪讨人喜欢的。” 罗夜木轻笑着，见怀中的狐狸醒了，与它嬉闹起来。 “嗯，几十年难得做一次的好事竟然让你遇上了，果然还是夜儿的福气大。”罗絮儿无奈的笑了笑，盯着那只从罗夜木的怀中跳到石桌上的赤色狐狸，揶揄道。 “娘亲说笑了。” 罗夜木尽量做到让自己宽慰罗絮儿，自他苏醒过来，他就十分珍惜这难得的母子亲情，因为他深知这样的缘分是二十一世纪的自己当初豁出性命也想要得到的。 “吱吱……” 小狐狸发出了细小的尖锐叫声，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回晃动着。 罗羽看着十分喜爱，便凑上前去，正预备与小狐狸亲昵一番。 孰料，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样的珠子从狐狸的口中弹出，“嘭”的一声爆裂在了罗夜木的面前，细碎的残渣一粒粒竟像一枚枚钢针一般直直的刺进了他的右眼中。 罗夜木呻、吟了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震落到地板上，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捂住受伤的右眼，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夜儿！” 罗絮儿高喊了一声，一时间扑倒在了罗夜木的面前。 罗夜木感到右眼持续剧烈的疼痛着，他强忍着疼，欠身起来，对神情恍惚的罗絮儿轻声道：“娘亲，我没事。” “还说没事，快给娘亲仔细看看。” 说着，罗絮儿就将罗夜木的手强行扯开。 “这是……镇妖符？！”罗絮儿只瞧了罗夜木一眼，便骇然道。 ——镇妖符？ 罗夜木的心脏狠狠的抖了一下，这么说那妖怪还在自己的眼睛里，难道说……难道说罗公远早就把自己看穿了？！怕是母亲也…… “罗公远那个妖道，我早该提防他不怀好意，竟然该害我儿子，我定与他势不两立！” 罗絮儿怒不可遏的高声喝道。 “娘亲……我……”伴随着眼睛疼痛的逐渐消失，罗夜木欲言又止。 “夜儿，从你醒来我便知道你眼中有异象……可即使如此，我也绝不允许他人伤你分毫，哪怕你是妖族，我也只认你是我儿子。” 罗絮儿的目光坚忍，声音却异常柔和，这不仅让他回想起自己被泥沙掩埋之后，紧紧护住自己的母亲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着“无论如何要活下去”的场景。 “谢谢您……”罗夜木的身体依旧颤抖着，这一次，却并不是因为疼痛。 “吱吱……” 桌子上的始作俑者仍旧无辜的叫嚷着。 忽而，小狐狸跳到了地板上，落地之时竟幻化出了人型，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童。 罗夜木方才察觉到，自己似乎被那老头狠狠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