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怀畏惧亦须战

    第二天早朝上，赵匡胤坐在龙椅上，身旁太监宣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文武官僚均无事上奏。

    赵匡胤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台阶，道：“朕昨晚一夜未曾安眠，众爱卿可知为何？”

    众官员无人回话。

    宰相范质心道：“莫非皇上因为昨日受到惊吓，以至夜不能寐？”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出口。

    赵匡胤道：“朕害怕！”

    群臣闻言，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回应皇上。

    赵匡胤又道：“如果众爱卿以为朕是被那支冷箭所吓，那就大错特错了。”说着转身登上台阶，回到龙椅上坐下。

    范质暗暗心惊，忖道：“还好没有妄自猜测皇上的心思。”

    这时，右谏议大夫、枢密使直学士赵普站了出来，拱手道：“恕微臣斗胆，微臣以为，陛下定是为有人反对您而忧心。”

    赵匡胤看着赵普，不动声色，淡淡道：“赵爱卿，大可详细说来。”

    赵普道：“微臣才疏学浅，自比不上列位大人见多识广。但微臣不惧嘲谑，愿当众聊表谬论。自陛下登极以来，时日虽短，但治国有方，深得民心，然则天下看似太平，却也暗潮涌动，不可不防。”

    赵匡胤站起身来，朗声道：“朕派使者去潞州加封李筠为中书令，不料李筠先是将使者拒之门外，后来才接待了使者。李筠还当着使者的面拿出周太祖的画像痛哭不已，众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群臣闻言，不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赵匡胤扫视大殿中的文武官员，正想听听他们有何话说，只听赵普说道：“陛下深谋远虑，自是早有对策。微臣以为，陛下登极未久，不宜动兵。潞州节度使李筠素以勇猛著称，又在地方经营长达八年，朝廷不应轻举妄动。”

    赵匡胤道：“此事，当再议。”当下留下赵普，命百官退朝。

    众官员退去之后，赵匡胤走下台阶，说道：“爱卿，你我虽是君臣有别，但更有手足之情。文武百官之中，唯独你能忠心进谏，你说说该如何对付李筠？”

    赵普道：“陛下不如将他的儿子调到京城来。”

    赵匡胤点了点头，道：“甚好！”

    赵匡胤当即命人前往潞州传达圣旨，调李筠的儿子李守节速来开封任“皇城使”。

    接到圣旨，李筠心下暗喜，忖道：“正可借此探听朝中动向。”

    李守节却对李筠说道：“父亲，我这一去，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李筠道：“你放心的去就是了。为父兵强马壮，谅那赵家小儿不敢将你怎样。”

    不论如何，圣旨已到，谁敢违抗？李守节只得火速启程，赶往开封。

    李守节到达开封，赵匡胤亲自接待，一见到李守节，赵匡胤便叫他“太子”。李守节吓得面如死灰，当即跪下，不住磕头。

    赵匡胤笑着将李守节扶起，说道：“我知道令尊对我颇有意见，我也不会扣留你，但愿你回去能够说服令尊，大家以和为贵。”

    李守节原以为自己此行难免沦为人质，不期赵匡胤竟会放自己回去，心中转惧为喜，立返潞州。

    李筠并没有听从儿子的劝告，建隆元年（公元960）四月，李筠起兵反宋。此时，赵匡胤当上皇帝，不过才三个多月。

    李筠控制的潞州高居太行山之脊，正所谓“居天下之屋脊，控河朔之咽喉”，其地理优势不言而喻。加之他本人十分勇猛，首战便夺取了泽州。

    “开张大吉”，不，应该是“开战大吉”，李筠高兴极了，他认为赵匡胤不过是个无能小儿，自己手中还有“儋珪枪、拨汗马”，对付赵匡胤简直易如反掌。所谓“儋珪枪”，并不是一件武器，而是指李筠手下一个叫儋珪的大将，擅使长枪，有“万夫莫当”之勇。至于“拨汗马”，是一匹能够日行七百里的宝马。

    有人，有“高级轿车”，有地利，又是首战告捷，李筠心中乐开了花。他的幕僚建议速速登上太行上山，一冲而下，占据黄河上游，进而控制沿岸的永丰、回洛、河阳重要粮仓，断绝宋朝都城开封的漕运之路，他却不屑一顾，说：“何必累着去爬山，咱们直接去攻打开封城多好。”

    得到泽州沦陷的消息，赵匡胤慌了，他还真怕李筠冲上太行山，掐断自己的粮食来源。没有粮食，莫说打仗，饿都饿死了。当即命令驻兵河北的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石守信与殿前副都点检高怀德立即率军火速进讨。

    这一天，还从南方扬州来了一个人，正是李重进的幕僚翟守珣，他告诉赵匡胤李重进正打算联络潞州节度使李筠，企图共同举事，南北夹击。李重进本来是派他去联络李筠，没想到他直接到了开封，向赵匡胤禀告原委。

    真是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赵匡胤许以翟守珣高官厚禄，让他回去拖去李重进，翟守珣领命而去，回到扬州，他对李重进说：“那潞州节度使李筠刚愎自用，有勇无谋，不可与其共事。”李重进居然听信了他的话，决定按兵不动，先行观望。

    面对如此形势，赵匡胤召来赵普商议对策。赵普说：“眼下李重进按兵未动，务求速决李筠，我认为陛下最好御驾亲征，微臣愿跟随陛下同往。”

    赵匡胤笑道：“爱卿，你能胜任战事吗？”继而庄严说道：“朕也决定亲征李筠，务必尽快平定潞州，就请爱卿留在朝中，替朕处理好后顾罢！”

    同月，赵匡胤率禁卫军离开开封，挥兵北上。

    对于李筠来说，还有另外一张“双色球”也中了四个红色号码，因为北汉皇帝刘钧已亲自带兵前来援助他。事倒是好事，只是北汉这些年太穷了，来的尽是些残兵老将。刘钧还建议李筠联络契丹，共同对付宋朝。

    这下李筠可不答应了。你说是来援助我，带来的却是些毫无战力的残兵老将，事成之后，还要从我这里分一杯羹，这些我都认了。你还要我去找契丹人帮忙，那是万万不行的。

    两人为此在太行山脚下掐来掐去，争执不休。

    李筠能坚持“拒请契丹”这一点原则，比起刘钧来说，那还是相当不错的。

    就在二人相争不下的时候，石守信、高怀德率领的部队先后抵达“长平”，联兵对李筠的军队发起了猛攻。一战下来，李筠损失三千多将士，刚刚到手的泽州陷入险境。

    与此同时，宋朝驻守“真定”的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以及彰德军留后王全斌已经出动，正向泽州迅速靠拢，并且陕西、京西等地兵马也已经完成集结，随时准备对李筠的老巢潞州发起战斗。

    赵匡胤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了。现在自己倾兵而出，留下开封空城一座，南方的李重进正虎视眈眈，如果不能短时间拿下潞州，那真是后果堪忧。他只得日夜进军，马不停蹄。

    大军抵达泽州，赵匡胤没把自己当皇帝，亲自带兵攻城。他冒着“箭雨”，随同王全斌率先攻上城头，众将士见皇帝亲目攻上城楼，无不奋勇。在宋将大将的猛攻之下，泽州城再也守不了。

    李筠自知回天无望，点起大火，涌身跳入火中，他自愿以死去见后周太祖郭威。不知道两人在泉下相见，郭威会不会说：“你呀，能凭一部之力镇守潞州，这么多年，令北汉契丹都不敢轻举妄动，为何到了关键时刻却掉链子？”

    赵匡胤乘胜而上，一路一路招抚各地官员百姓，处处纳降，最后到达潞州，李筠的儿子李守节辜负了他父亲给她起的名字，没有“守节”，而是即刻选择了开城投降。

    就这样，短短一个多月，赵匡胤就平定了“河东”，当即班师回朝。

    胜利是胜利了，就在回师的路上，赵匡胤一直感到说不出的害怕，他太担心自己在对李筠用兵的时候，后方传来李重进起兵的消息。

    谁说皇帝就没有畏惧呢？除非他只是一个只图享乐的皇帝。

    赵匡胤隐隐觉得，李重进似乎就是梦中那个在自己床边来回走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