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遇
“知道了，退下吧。”赫连尘朝婢女挥了挥手，转头对叶羽和陆颜说道：“陆姑娘所说之人应该就是方非，她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二位若是无事，不妨在府上住上两日，等方非回来了，问清楚事情再说也不迟。此事总要给二位一个交代，要真如陆姑娘所说那般，在下定会给二位赔罪。” “赫连公子言重了。”叶羽看了眼陆颜，见他在看着衣服上的暗纹出神，并无异议，便道：“那就打扰公子两日了。” 是夜。 叶羽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喝着管事送来的上好的女儿红，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星，叹了口气。她用力推了一把靠在自己肩上的陆颜，待陆颜的脑袋倒在石桌上，她哈哈笑了两声，指着陆颜的头说道：“不会喝酒还敢说要与我喝女儿红？嗝……” 此时的叶羽两颊酡红，两腿在空中乱晃，不小心踢倒了一地的酒埕，发出“当当”响声，她又是哈哈一笑。随后她再开了一埕酒，单手抱起酒埕喝了口，随意地用衣袖抹了把嘴，喃喃道：“这手真是麻烦，若不是就要拿到解药，我现在就砍了你……”说完，又喝了一口酒。 待酒埕里的酒只剩一半时，叶羽扶着石桌一晃一晃地站起身。她甩了甩有些晕眩的脑袋，一手提着酒埕，小嘴哼着歌儿，开始在院子里晃悠起来。 此时，在不远处的一隅，那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那人玉冠束发，一身黑衣，双手负于身后，两眼微眯注视着叶羽。 此人正是赫连尘。忽地，他轻喊了一声：“紫松。” “公子。”一道黑影无声地落在赫连尘身后一步处，低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赫连尘没有回头，他看着走到一棵兰花前蹲下的叶羽，问道：“此女的来历查到没有？” 闻言，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那垂着的脑袋似乎更低了，他低声回道：“仍在调查中，还需一些时间。” 赫连尘侧了侧头，“有可能是鬼魅？” “应该不是，鬼魅被公子打伤后，他们一路追至岐州，最后在岐州的崆山上失去了她的踪迹。按时间推算，鬼魅并不能在此时出现。” “嗯，继续追查鬼魅来这的原因。” “是。” 赫连尘在身后之人的应声中又转头看向叶羽。 此时夜色正浓，叶羽的橘色衣裙在月光的照映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宛如花中仙子，灵动美好。她双颊泛红，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紧盯着身前的一棵将开的兰花，朱砂红唇一张一合，似在说着什么话。 突然地，叶羽将抱在怀中的酒埕放在地上，她抬起手，用食指戳了戳兰花的花苞，嘴上嘟囔了几句，又戳了戳。 见此，赫连尘的眉心不由得跳了跳。他沉声说了句：“明日把查到的所有关于她的消息都呈上来。” “是。” “退下吧。”说话的同时腿已迈开，赫连尘朝着叶羽方向走去，黑色暗纹的衣袍让他看起来俊逸高雅，只是此刻他的表情却十分阴沉，因为他看见叶羽正要捧起酒埕往那盆兰花的花盆里倒去。 赫连尘离叶羽还有一段距离，想要上前阻止已是来不及，他停下脚步，用脚尖挑了一颗小石子，咻地一声朝叶羽踢去。 叶羽本在对着兰花喃喃自语，说看着它的花苞久久不开，若是喝上一口酒就肯定会开花，便提起酒埕想要浇上去。怎知突然有一个石子朝自己射来，叶羽喝了些酒，反应有些迟钝，她虽想避开，却还是慢了一步。那颗石子射到了酒埕的一侧，酒埕就这般裂了开来，还剩一半的女儿红撒了叶羽满满一身。 “你这个……”叶羽暴跳起来，却看到陆颜仍是如刚才一样趴在石桌上，不由得噎住。她歪着脑袋呢喃：“不是呢？” 此时她眼角瞄到了一个身影，转头看去，发现赫连尘正缓步走来。 叶羽咧开嘴，对着赫连尘一笑，“赫连公子，你也在，快来快来……”她摇摇晃晃地抬起手，向赫连尘招了招，然后指着桌上放着的几埕酒，说道：“这有上好的女儿红……” 赫连尘眉头紧皱，盯着叶羽身上被酒打湿的痕迹，说道：“陆姑娘，我让婢女帮你换一身衣衫吧。” “不用不用。”叶羽连忙摆手，“我有婢女，嘿嘿……哦？不对，她们被阿颜留在酒楼了……”说罢，又跌跌撞撞坐回了石凳上。 “赫连公子，过来坐。”叶羽拍了拍身旁的石凳。 石桌旁就只有三张石凳，一张陆颜坐着，一张叶羽坐着，还有一张……看着被叶羽拍过的石凳，上面有两个巴掌样的酒渍，赫连尘停下脚步。他就站在距离叶羽六尺远的地方，说道：“来人，把陆公子带回房间，夜晚风凉，别冻着了陆公子。” 叶羽闻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大树，那树梢上的树叶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一般，不由得咂了咂嘴巴。 “是。”赫连尘话音刚落，院外便有两位女子的声音答应道。 叶羽循声望去，只见两名婢女翩翩而来，她们脚步轻缓，踏地无声，裙摆拖地，却不带起一丝灰土。叶羽不禁眼睛微眯，看着两名婢女的模样极是平凡，不像是赫连尘贴身婢女。她不掩心中讶异，直呼道：“赫连公子，令府上真是高手如云啊。” 赫连尘听后望向叶羽，见她两眼迷蒙，眼皮微垂，便回道：“陆姑娘过奖了。” 此时两名婢女已轻松一左一右架起了陆颜，叶羽见状，对两名婢女挥挥手说道：“且慢，且慢，我哥哥他自小不喜和衣而睡，你们等会儿记得要帮他脱了衣衫，留下亵裤即可，不然明儿醒后他会怪责的。”说罢，自己满意地呵呵一笑。 两婢女闻言看向赫连尘，见赫连尘对她们点头，便齐声答道：“奴婢遵命。”随后，架着陆颜离开了院子。 叶羽眼看三人走远，又是一笑，她对着仍是站着的赫连尘喊道：“别站着呀，来来来，坐，你看还有好多酒呢。” 赫连尘从善如流，他坐到了刚才陆颜的位置，重新开了一埕酒，拿过放在一旁的瓷碗满上，然后喝了一口。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极是飘然。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夜色下，叶羽对上这样的赫连尘，却无端生出了一种苍凉之感。她似乎看到了他脸上隐藏的寂寞，明明只是倒酒时的一瞬间垂眼，却好像被染上了无边无际的孤寂，如只有一人撑着扁舟站在茫茫大海之中的无力，又如只有一人驾马陷于千万敌军中的绝望。 望着这样的赫连尘，叶羽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或许是生出了怜惜之情，她在不知不觉中抬手，想抚上他的眉眼，借此来抹去那一抹忧伤。 在手伸出一半时，赫连尘突地抬眼望来，眼神犀利且冰冷，让叶羽动作一僵。她从那苍凉之感中醒了过来，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觉到自己刚才想法的可笑，叶羽有些气恼起自己来。当下，她也顾不得装醉，猛地站起身，对着带有疑惑看来的赫连尘说道：“赫连公子，夜晚风凉，早些回房歇息吧。”语气有点急，因为气恼所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仓惶地回了房间。 赫连尘本想着过来试探一番，却不想自己刚坐下，人就跑回房了。本是怀疑叶羽身份的他，看着叶羽仓惶而逃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直是盯着叶羽紧闭的房门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离开了院子。 叶羽回房后，倚着门边的柱子喘着气，她抬手抚上胸口，想压下跳得过快的心。一想到刚才无端生出的那些情感，叶羽便觉得荒唐之极。明明是风光的大家之主，明明是华贵的风流公子，何来的无力和绝望？ 看来那赫连家主身上有什么东西与老爷子给的药物起了反应，叶羽暗道。 想到赫连尘还在院子里，她屏气凝神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良久，门外传来了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叶羽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赫连尘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不然真是丢脸丢大了。 等叶羽心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酒味。她就着微薄的烛光审视了下自己，看到袖子和裙摆湿了一大片，不禁烦恼起来。 正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出门找婢女拿一套衣裙时，门外响起了一女子的声音：“陆姑娘，家主命奴婢拿了衣服来让姑娘更换，家主担心姑娘因酒气而睡不安稳，还特意让奴婢问过姑娘是否需要沐浴。” 叶羽闻言打开了门，她从婢女手中接过衣衫，说道：“有劳了，谢过赫连公子好意，沐浴就不需要了，帮我打一盆水来便好。” “是，请姑娘稍等。” 待婢女端了水来，叶羽擦拭了身体并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便躺上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