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废土》
第一节士兵 初秋的时节,已有几分凉意。厚重的云层死死地黏挂在空中,使得沉闷的天幕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压抑的阴暗气息。那本该照射到地面,带来无限温暖的和煦阳光,也被这种完全由气体形成的自然阻碍彻底隔绝。只能透过那一片黑灰色的云朵,从相对较为淡薄的地方,勉强散发出一点点略带青亮的朦胧。 林翔趴在略带潮湿的地面,迷彩作战服上沾满了褐黄色的泥浆。乍看上去,整个人与周围的环境已经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隐藏在乱石瓦砾间,被各种杂物所掩盖的深邃眼睛里,隐隐放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与兴奋。 他死死地盯着正前方约莫二十米左右的街口。那里是两条大路的垂直交汇点,也是离开这座已经被死亡占据,到处都充斥着腐烂与恶臭气息城市的必经之地。 放置在街口中央,用红白漆料涂刷成条纹的圆形交通指挥台,已经被掀到了一边。代替它的,则是两个体形干瘦,腰身略显几分佝偻的人。他们就这样来回逡巡着,用阴狠残忍的目光,扫视着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 咽下一口略为干粘的唾液,用这样的方法慢慢浸润着渴水的喉咙。林翔的手,也下意识地抓紧了握在掌中的匕首。 不杀掉这两个人,就无法通过这道街口。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已经不能再算做人类。 所有的婴孩在诞生之初,都有两只完好无损的手臂。可是,这样的生物衡量标准就目前而言,已经不再适用。因为,“他们”左臂前端五只本该能够伸曲的指头,早已被一把弯月形状的坚硬甲刃所代替。那薄薄的刃锋上,还淡淡地闪烁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一日,是人类历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 “发现二号”航天飞机,带着“旅行者”号太空探测器从宇宙深处重返地球。科学家们在惊讶于那一张张前所未闻太空照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四名返回地球的宇航员体内,已经被一种不知名的病菌所感染。 一周以后,从北美休斯顿传来消息:正在休假中的宇航员们突然狂性大发,将自己的家人全部杀死后,又分别袭击了当地几所医院和学校。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种奇怪的病毒开始在人类社会迅速传播。把一个个正常的人类彻底变成狂暴的野兽,嗜血的生物。。。。。。 半个月前,林翔所在的陆军第七十五步兵师受命进驻昆明,保护市民从已被感染的区域安全撤离。那个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近万名受过严格训练的陆军士兵,竟然会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被这些变异生物杀得干干净净。 林翔是幸运的。在整个中队被变异人围歼的时候,他被队长救下。两个人顺着肮脏的下水道一直逃到了城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亲手砍下了队长的脑袋。 队长是个三十来岁的西北汉子,豪爽、直率。说话时,总喜欢大笑几声。可是,自从肩膀被变异人咬了一口之后,他那张紫膛阔方脸上,就再也没有了半点笑容。 每一个变异人,都是一个活的病毒传播体。 无论是轻微的咬伤,或者被它们用手刀杀死。所有与之沾染的生物,无一例外都会成为新的病毒寄主。从伤口进入体内的病毒,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急剧分裂并且占据寄主的整个身体。从而以这样的方式,制造出一个新的变异者。 林翔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许多战友明明已经死在变异人的刀下,却在数个小时以后,又从尸堆里重新爬起。除了完全异化成角质骨刃的左臂外,他们的身体特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然而,那一双双略带迷惘眼睛里所放射出的,却是无比残忍的血样红光。 不杀队长,死的,就是自己。。。。。。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决不会用肮脏的污泥涂满全身。更不会在散发着恶心臭味的粪便里浸泡。可是,林翔却偏偏这样做了。他知道:与活命相比,肮脏与恶臭,其实算不了什么。 就这样,当他用连壁虎也望尘莫及的缓慢速度,极有耐心地花了近六个钟头的时间,完成了从下水道窖井爬出,匍匐行进到距离街口不过数十米距离位置的时候。戒备森严的变异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团形状莫名,且有几只苍蝇来回盘旋的污物下面,竟然掩盖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越过街道,对面的那片空地上,就是进攻前部队物资的囤积点。林翔记得,那里有好几辆加满油的军用吉普。这些怪物的身手再敏捷,也无法用双腿跑过四个轮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足以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病毒的作用吧!变异人的单体战斗能力极强。它们的腿脚能够轻易跃出十数米远的距离,配合左臂的角质骨刃,可以从空中斩击任何生物。更可怕的是,异化后的身体已经不再和人类具有任何共同点。它们变得非常坚韧且拥有难以置信的再生能力。子弹打在上面,不过几分钟的光景伤口就能完全愈合。如果没有大口径重火力武器,单凭普通的枪弹,必须直接命中心脏或者头部这样的要害,才有可能一击毙命。 林翔身上,除了一把波刃格斗匕首外,还有一把剩余四颗子弹的M98F制式手枪。 独自面对两名变异人,无疑是在找死。只有等待其中之一落单,或者两只怪物都离开。。。。。。虽然,这样的愿望听上去,似乎不太可能。 从病毒扩散的那天起,变异人就已经占领了整个昆明城。可是,让林翔感到疑惑的是,这些怪物好像并不急于进攻附近的城市。而是分成一个个小队,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和边缘地带巡逻着。 它们究竟想干什么? 林翔猜不透,也不愿意去猜。除了活命,他的脑子里已经无法再思考更多的问题。。。。。。 忽然,身体紧贴地面的他,感到一种从远处传来的轻微震动。随着呼啸半空中而至的气流,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达轰鸣声。 这令他觉得很是惊讶————城市已经被变异人所占据。是谁如此大胆,在这种时候冲进城来? 难道,是陆军的增援部队? 强压下内心的疑惑和狂喜,林翔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乱石堆中。在没有确认来者身份之前,他绝对不会有所动作。毕竟,活命的机会,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变异人显然也发现了街道远处的动静。它们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猫下腰,飞快地窜行到一辆废弃的“夏利”轿车背后。用充满敌意且无比冰冷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道路尽头。 在震动的作用下,松散的砂粒从破裂的混凝土块上瑟擞着抖落直下。一队用作战迷彩涂装的军用车辆,也从马路的另外一端急速驶来。为首的轻型突击车引擎盖上,醒目地印着一只用作陆军标志的红底镶黄边五角星图案。 临近街口的时候,车队缓缓停住。三辆载有重型机枪的突击吉普形成一个“品”字,把一辆轮式轻型步兵战车团团围在中间。随着装甲车盖的开启,从坚固的车舱里,跳下几名荷枪实弹的联邦军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小心————” 就在林翔从藏身处飞跃而起,并且大喊着发出预警的同时,两名神情阴鸷的变异人也从车厢背后跳出。利用强壮后肢蹬踩地面获得的巨大推力,挥舞着已经异化成为骨刃的左臂,朝着突击车上手足无措的士兵头顶狠狠斩下。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距离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隐藏着两只可怕的杀物。尤其是它们那种鬼魅般的速度,还有突然发动攻击的方式,只让车上cao握机枪的士兵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锋利的骨刃从自己胸前顺穿而过,把柔软的肌rou和内脏活活绞成碎末,那种无法忍受的剧痛顺着神经末梢一直传递到大脑的时候。他这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遭遇突然袭击的时候,人脑总会有短暂的瞬间陷于停顿状态。这一过程虽然仅仅只有几秒,甚至更短。但是,却足以致命。 林翔死死地咬紧下唇,一面急速飞奔,一面瞄准目标的心脏和头部,飞快地扣动手枪的扳机。刚入城的时候,很多战友都是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速度极快的变异人活活杀死。想要对付这些可怕的怪物,除了直接命中要害,只能是依靠子弹强大的冲击力量迟滞它们的攻速之后,再集中火力将之击杀。 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头威力极大。一只下颌被命中的变异人,当场被打得仰面翻过身去。另外一只肩、腹各中一弹的怪物,仅仅只是略微晃了晃身形,又再次高高举起沾满鲜红的骨刃,朝着距离最近的士兵狠命刺去。 “哒哒哒哒————” 突如其来的枪弹迟滞虽然不到两秒,可是对于活着的人们来说已经足够。惊骇之下,士兵们纷纷掉转枪口,将无数颗子弹朝着变异人暴雨般地倾泻过来。把想要重新跃起的它,活活打成一面满是血洞的人形筛子。 冲到近前的林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躺卧在地面,已经无法动弹的变异人身前,纂紧匕首朝着对方喉颈狠狠劈下。在肌rou和骨头清脆的割裂声中,那只已经没有半点生气的恐怖之头,彻底脱离了原来的身体。 “对于这些家伙,子弹不一定致命。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砸烂它们的脑袋,碾碎它们的心脏————” 望着浑身上下满是血泥污垢的林翔,一名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身材魁梧,肩膀上扛着上校标志的军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以略带感激且命令式的口吻说道:“谢谢!士兵,请表明你的身份及部队番号。” “陆军七十五步兵师第六大队,辖下十六作战小队二等兵林翔。” 简单地回了个礼,林翔毫不客气地拉开突击车上死亡士兵的尸身,拿起散落在一旁的M5G43冲锋枪。飞快地问道:“你们呢?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我们是第六十四机动部队亚洲区属分队。”上校略微点了点头,顺势又问了一句:“你们的师部在哪儿,能带我们去吗?” 很简单的两句话,却使得林翔听了,只觉得一阵愕然。 六十四机动部队,是一支完全由特种士兵组成的精锐部队,也是中国陆军的精华所在。该部队成员的选择标准极其严苛。入选概率几乎达到了万里挑一。即便如此,能够跻身于其中成为该部队的一名成员,仍是所有军人最大的梦想。 “精锐”这两个字,也许仅仅只是针对人类而言。面对凶残嗜血且完全陌生的变异生物的时候,再优秀的军人,也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些全新的对手。 突击车上那名猝不及防之下被杀的士兵,就是最好的例证。显然,他们并没有和那些怪物对阵的经验。 不过,在知晓对方身份的同时,林翔的脑子里也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师部?你要找我们的师部?” 上校点了点头:“我们有重要任务,必须得到七十五步兵师的全力配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们也是附近地区唯一成建制的联邦部队。” “配合。。。。。。哈哈哈哈————” 忽然,从林翔的口中爆发出一阵神经质般的惨笑:“看来,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师部。。。。。。整个七十五师都打没了,哪儿还有什么师部?说实话,在这该死的鬼地方呆了这么久,你们是我几周以来,看见的唯一正常的人类。” “你说什么?”闻言,上校脸上的神情一变:“七十五步兵师已经全军覆没?这。。。。。。这是真的吗?” “全军覆没?嘿嘿嘿嘿!至少,我的运气还不错,算得上是一名侥幸的生还者。”望着周围满面惊骇的人们,林翔狠狠咬了咬牙,以急促且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那么现在就必须撤离这座城市。” 第二节伤口 说着,他把手上的M5G43冲锋枪朝肩膀一挎,摸出斜插在胁下的匕首,揪起突击车上死亡士兵的尸首,便要朝咽喉刺下。 “你想干什么?快把他放下————” 数声怒吼,外加一片枪栓拉挂发出的清脆金属碰撞,顿时从林翔的身侧纷纷发出。所有军人的眼中,都放射出无比愤怒的目光。手中的武器,也无一例外都把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的身体。 “我猜得没错。你们的确没有和这些怪物打过交道————” 林翔冷笑一声,也不辨解。只是摇了摇头,从突击车上弯腰跳下。猛然抓起死亡士兵垂落在车门前的左臂,用匕首“哧啦”一下挑开战斗服的袖口。紧扣住死者的手腕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并没有想要侮辱死者的意思。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从这里重新爬起,变成和那些家伙完全一样的怪物。他已经不再我们的战友。而是一个异类,一个被病毒感染后,彻底丧失自我的变异人————” 场中一片哑然。人们的额角在渗出点点冷汗的同时,眼角也在下意识地抽搐着。林翔没有说谎:死者的左臂已经变得一片漆黑。肘际部分也呈现出诡异的扁平形状。至于手腕最前端五个原本分离开的指头,则完全合并在一起。裹附于其上的肌rou和皮肤似乎正在缓慢地融化着,把整只臂形彻底改变成为一把略带弯曲的刃形器物。 人们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口中的两排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相互撞击着。发出阵阵极有节奏且清脆无比的“得得”声。而且,这种因为肌rou骤然收缩引起的神经反射,频率也越发急促起来。从最初的手指开始,进而慢慢延伸到胳膊、肩膀。。。。。。最后,是整个身体。 身为联邦最精锐的士兵,他们早已看穿了生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害怕,不会恐惧。尤其是望着曾经熟悉的同伴在缓慢地变化着,联想起自己也可能遭遇相同命运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冰冷和绝望,足以使得最坚强的士兵,彻底丧失所有的理智。。。。。。 “医护兵,拿麻醉剂来。快————” 上校在所有人中的反应最为迅速。就在医护兵从车舱里跑出,跌跌撞撞把红色“十”字皮箱放在地上的同时。他也飞快地掀起箱盖,从中取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大号针筒,照准死者脖颈上凸起的血管狠狠刺下,将管壁中多达数百毫升的透明药液全部挤压进去。 “你们的任务,就是活捉变异人?”望着正用手铐把死尸栓紧的上校,林翔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我的任务只是和七十五师取得联系。不过,如果得到一个活体样本,军部就能针对它们的弱点,开发出更好的武器和战术。死的人,也会因此更少。”上校擦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水,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一路护送到集团军总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所有士兵都有着莫大的意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翔默默地点了点头,从突击车上取下一条指头粗细的铁链。从死尸的腹部开始,一圈圈环绕着将之紧紧捆绑在车厢后部。末了,又从修理箱中拿出一卷粗大的铁丝。把尸体口部与脖颈死死地扣合在一起,使之再也无法动弹后,这才跃身跳进了车厢。 “这些怪物,会比你想象中恐怖得多。绑紧一些,我们自己也安全。” 坐在飞驰的突击车上,望着旁边觉得似有多余的上校,林翔忽然感到几周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神经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的他浑身一阵酸软疲惫。曾经被生存思维强行压制的饥饿,也在胃袋里阵阵回泛的酸水中,拼命叫嚣着自己最原始的欲望。 “有什么吃的吗?” 一个坐在车厢对面,面皮白净的年轻中尉军官,友好地递过自己的水壶和一份标准军用口粮。飞快地撕开食品袋上的包装,林翔把头沉埋在其中,闭上双眼久久地闻嗅着那股令人垂涎的香气。良久,这才用颤抖的手指,抓起一块压缩饼干塞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怎么不多吃点儿?”望着刚刚吞下一块饼干后,又把所有食物放回袋子里的林翔。中尉不禁有些奇怪。 “从前天到现在,我只吃过几条蚯蚓。幸好,还有足够的水喝。不然的话,渴也渴死了。” 林翔神情淡然地舔了舔嘴角的饼干屑:“肚子肯定还装得下。只是,我却不敢再吃了。一来,突然膨胀胃受不了。二来,饿着还有精神。吃饱了就只想睡觉。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听到这里,默不作声的上校暗自点了点头。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尤其是在饿了几天,突然看到大量食物摆在面前的时候。能够控制住内心欲望保持理智的人,无疑有着常人难以比及的果决和毅力。 这是一个优秀的士兵。更难得的是,也是一名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爬出的军人,完全堪称联邦军中的精英。这次回去,不知道军部会发下什么样的嘉奖。。。。。 就在上校陷入沉思的时候,从突击车前座忽然传来一阵惊叫:“所有人戒备,前面有情况。” 几辆报废的汽车,歪七竖八地横拦在道路的尽头。四名身材干瘦,背膝微屈,面色惨白得像死尸一般的变异人,正拖着臂端沉重的黑色手刃,分立着双腿站在大路中央。毫无感情可言的冰冷目光,正从那一双双被无数血丝所缠绕,圆鼓外凸的狰狞之眼中肆无忌惮地放射出来。 “加大马力,冲过去。”反应极快的上校,敏捷地将手中的M5G43架进车顶的射击孔,朝前座的驾驶兵大声命令着。 “。。。。。。他们。。。。。。他们可都是平民啊。。。。。。”闻言,紧握方向盘的士兵面有难色。陡然间,疾驰的车速也隐隐平缓下来。 士兵并没有看错。四名变异人,除了其中之一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警察制服外,另外三人均为普通平民的衣着。尤其是站在大路外侧的那个,上身斜搭着满是脏污的破烂吊带,腰臀上围系着一条被血液浸湿后复又干透,状如枯萎树皮的蓝墨牛仔裙,腿上丝袜已被勾扯出无数破口,胸前更高高鼓耸起两团球形半圆的变异体,显然就是一名女子。 “他们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平民。而是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林翔一个虎跃跳上车内的机枪座,把枪口猛然甩向道路的侧面,冲着有些犹豫的驾驶兵怒声吼道:“如果你不想变成他们中的一员,那就给我冲快点————” 这就是老兵和新人的区别。当头棒喝之下,驾驶兵一个激灵。拼尽力气狠狠踩下油门。在马达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突击车如同脱膛而出的炮弹,朝着百米开外的道口猛冲过去。 变异人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它们朝前倾斜着身体,用微屈着探伸出来的右臂保持必要的平衡。足尖略一点地,敏捷的身形便已带着巨大的反蹬惯性,朝着各自锁定的目标直扑而来。 “弹幕攻击,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车身————” 怒吼声中,林翔的双手飞快地cao握住机枪的托柄,把一连串杀伤力巨大的子弹密集地发射出去。当即,在突击车行进的正面方向,结成一道由死亡控制的炽火扇形。 不能与单体作战力量强悍的变异人rou搏。只能利用子弹贯穿力道带来的反滞作用,稍微迟缓对方攻击的速度。然后,再集中火力将其一举灭杀。这是他从无数名死去的战友身上,一次次历经证明得出的最宝贵经验。大量武器共同构成的密集弹幕,在突围的情况下更加显得尤为重要。 大口径机枪子弹打在身上,顿时爆开一个个状如酒盅大小的粗大血洞。从外溢流淌而出的黑浓腥血里,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混杂于其中的散碎rou末和雪白骨片。然而,对于常人几近致命的严重创伤,在变异人身上却毫无作用。它们只是在子弹的强大冲击力下,略微晃了晃身形。便又重新调整姿势,加快脚下速度,如同掠空而过的食腐鹰鹫一般,再次扑向随时可能逃跑的猎物。 士兵们分站在敞蓬车厢的两边,用各自手中的武器拼命倾泻着子弹。按照实际的军衔,怎么也轮不到林翔发号施令。可是他们却无一例外按照他的要求,在车身周围飞快地构筑起一道绵密的弹幕。 在这种时候,一个老兵的经验,远比一名将军的命令更加有效。 占据人体的病毒,似乎也继承了人类原有的智慧。就在为首两名变异人被无数子弹洞穿,如同两块千创百孔的破布被硬甩到街边墙角的同时,尾随其后的另外两头怪物则从地面高高跃起。以斜刺的方式,将锐利昂长的骨刃朝着空无遮拦的车厢狠劈而下。 “小心上面————” 准确地捕捉到对方异动的林翔,以最快的速度掉转机枪射口。脱膛而出的子弹射速极高。在这种无法抗拒的机械力量面前,想要趁乱偷袭的变异人还未落下身来,就已经在半空中被打得血rou横飞。见状,心有余悸的驾驶兵猛然狠踩一脚油门。风驰电掣般地从零乱的街道上直冲而过。 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车厢内毫无防备的士兵们纷纷被震得东倒西歪。来不及保持平衡的林翔更是被直接甩到一边。只是,当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跪爬着重新站起的时候。眼里深陷于黑暷间的瞳孔,也骤然紧缩成为针尖般的细芒。 捆绑在车厢尾部的死亡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复活。它在拼命挣扎着,扭动着。因为铁丝紧勒而无法并拢在一起的上下唇间,也生长出数枚雪白锐利的尖齿。一双鼓涨得如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里,只释放出无可掩饰的暴戾杀意。 它已经变异。 从左臂手肘上衍生出的黑色骨刃斜靠着车厢。由于手腕被铁丝勒住,这柄可怕的利器再也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只在弯薄锐利的刀口尖端上,有一抹鲜亮润红的血色,随着摇晃的车身微微颤抖着。 那是林翔的血。摔倒的一刹那,他的左肩刚好碰上刀锋,划出一道约莫两厘米左右的伤口。 这伤,并不致命。可是林翔的心里,却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任何一名变异人,都是活动的感染源。渗透能力极强的病毒,可以利用任何一种破坏对方身体的行为,通过血液途径进行传播。从这个意义上看,细如针孔的小刺,与直接撕裂身体的致命伤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他至今都记得:被变异人咬过一口的队长,活脱脱地在自己面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如今。。。。。。这样的结局,也必须发生在我的身上吗? 想到这里,林翔只觉得混身一阵冰冷。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左手,捏得是那样紧。仿佛,要把那五根脆弱的手指活活捏断。。。。。。他很怕,害怕自己的手,会不知不觉变成和那些家伙一样的黑色利刃。。。。。。 车队已经冲出了城市。远离钢筋水泥的空气里,已经少却许多阴郁和血腥。更多了几分泥土的清新和植物散发出来的微甜。 “接着————” 一声友好的轻唤,把沉思中的林翔再次拉回了现实。抬头看时,只见坐在对面的年轻中尉正微笑着,递过一块用锡箔包装的军用巧克力。 “先吃点这个,垫垫底。”,说完这句话后,中尉的语气也变得庄重起来:“如果没有你,我们还会死更多的人。。。。。。谢谢!” 这句话,绝对不是简单的敷衍之词。车厢里所有的军人眼中,同样流露出真诚与尊敬的目光。 林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把手里的巧克力剥开,咬下一块慢慢咀嚼着。顿时,口鼻间充满了浓郁的甜香。而那肩颈上的微小伤口,也隐隐传来阵阵令他心悸的麻痒。 第三节军议 两种矛盾的心理,在林翔的脑海里来回打转、纠缠。 他很清楚:一旦说出自己被划伤,那么只会落得与死亡士兵相同的下场。虽说自己刚刚救了这些人一命,他们对自己也心存感激。可是面临生死选择的时候,军人之间,却毫无情面可讲。 林翔不想死。更不愿意被人当作怪物,活活捆绑起来充作试验品。 他决定隐瞒自己的伤口。也许。。。。。。一道小小的划伤,还不足以让病毒彻底占据自己的整个身体。。。。。。 。。。。。。 车队行进的速度很快。半小时后,背后的地平线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属于城市范围的建筑。就在突击车从高速公路的折口拐下,冲上附近一块平整山坡的时候。一架双旋翼重型垂直起降运输机,也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六十四机动部队的专属载具,也是他们赖以离开此地的唯一途径。 坐在柔软的舱位上,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对于几天没合过眼的林翔来说,似乎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他很想打起精神保持清醒。然而,几分钟后,早已筋疲力尽的他,还是在沉重眼皮的催促下,靠在座位上昏然睡去。。。。。。 当飞机在成都军用机场降落的时候,满面疲色的林翔仍旧未醒。口鼻间发出的鼾声,清楚地表明着他睡得有多么香甜。 “动作轻点儿。送他到野战医院去好好休息一下。顺便通知院方,给他配用最好的特别护理————” 望着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的林翔,上校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虽说目前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作,可是最重要的,还得先让他恢复体力。 。。。。。。 共和国成都军区,二十一集团军司令部。 大凡上了年纪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更年期的影响。但是孟宗祥却并不这么认为。虽说已经年逾五旬,不过得益于早年在军队里打下的良好基础,现在的他体质并不输于任何一个年轻人。这一点,就连其身边的警卫对于自己守护的中将长官,也感到由衷的敬佩。 坐在宽大的作战室里,望着围坐在曲形会议桌前的十数名高级参谋官,身为集团军最高司令长官的孟宗祥,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两周以来,派至昆明的七十五步兵师没有发回过任何消息。虽然参谋人员对此做出了种种推测,可是谁也不会相信:一个齐装满员的乙级作战师团,竟然会被打得全军覆没。 几小时前,当六十四机动部队的齐越上校,发回有关该部队最新情报的时候。孟宗祥这才忽然发现:这场爆发在昆明的危机,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能够确认消息来源的准确性吗?其中会不会有所误差?”看了一眼刚刚走进作战室,浑身上下满是血污的上校,身为集团军司令的孟宗祥,抱着心底最后一点渺茫的期待,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我曾经在该地区架设过大功率信号接受器。迄今为止,没有受到任何相关的求救信号。进入昆明城沿途的各个军需补给站点,早已空无一人。种种迹象都表明:七十五步兵师已经全部遇难。” 这番话,彻底断绝了在座人们所有希望。会议场中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尽管理智告诉他们:刚刚所听到的这些都是真的。可是从各人的实际感情而言,却很难相信并且承认已经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从美洲议会传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一名胸配准将识别标志的参谋军官不由得失声道:“他们发过来的疫情报告显示,这只不过是一次大规模的细菌感染而已。虽说感染体携带的病毒会对该地区的居民造成一定威胁。可那都是在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派出七十五师对昆明城中的所有居民进行疏散。可是。。。。。。可是为什么,情况会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实际情况,远比我们的想象要严重得多。”齐越掸了掸自己上校佩章旁边的泥垢,从身边的资料袋里取出一台小型信息记录仪:“有些东西,你们亲自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利用扩放器投射到大屏幕上的图像,正是突击小队从城市里冲杀出来的那一幕。望着血rou横飞的撕杀场景,所有观看者的眼中,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无比的惊讶与震撼。尤其是变异体身中数弹,却丝毫无恙的那一节。更是让在场的军官们均感到难以置信。 “它们。。。。。。它们竟然不会死?”一名少将摇着头,满面惊异地连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 “这些感染体并非不死之身。”齐越阴沉着脸,大步走上前来指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只要攻击它们的头部和心脏,这些家伙一样会死。“ “可是,它们的单体作战能力实在惊人。”少将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双眉紧蹙道:“以突击小队的战力,竟然在占有绝对人数优势的时候出现伤亡。。。。。。看来,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之外。” “不是预料之外,而是很难控制。”齐越一边苦笑着,一边把屏幕场景切换到死亡士兵再次复活的那一幕:“寄生在它们体内的病毒,拥有极其可怕的繁殖能力。只要是被它们杀死或者咬伤的人类,都会在短时间内转化成为新的变异生物。我想,这也正是为什么七十五师全军覆没的最根本原因。在民众毫不知情且无法抵抗的情况下,一名变异体,足以让整个城市变成死亡地狱。要知道。。。。。。昆明市内的常住人口,可是有整整六百万之多啊!”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除了播放器运转发出的“沙沙”声外,再也听不到丝毫响动。甚至就连人们的正常呼吸,也仿佛被一只只无形大手死死捏住口鼻,而不得不被迫摒住。 “六。。。。。。六百万!” 少将张了张嘴,以颤抖的语气喃喃着:“你的意思是,这种可怕的生物,居然有六百万之多?” “这只是一个较为笼统的数字。” 上校使劲拧开作战服领口的衣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毕竟,昆明城内已经空无一人。这些怪物也会向周边城市逐渐扩散。恐怕。。。。。。实际产生的变异体数量,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多。。。。。。” “立即拷贝所有资料,分别转送******和军委办公厅,以及军属科研机构。” 坐在会议桌首位的孟宗祥忽然站了起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大声道:“另外,在成都周边所有城市发布最高级别预警。命令警察和治安人员按照应急预案开始疏散市民。集团军下辖各部队就地进入作战状态。从现在开始,军属辖区内所有城市,全部实行军管。” 这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所有与会者的心里,除了惊骇与震撼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没有得到军委授权的情况下实施军管,这与主动起兵作乱没有什么两样。 “情况危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孟宗祥铁青着脸,威严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如果不赶在这些怪物之前做好防御准备,那么成都的结局只能和昆明一样,变成一座永远的死城。相信最高军事委员会在收到详细资料文本后,也会要求我们做出同样的反应。” “我有一个请求————” 忽然,坐在一旁的齐越开口道:“六十四机动部队在昆明城里有所伤亡。我想从现有士兵当中挑选合适的人员,补足这一缺额。” “哦?”闻言,孟宗祥眉头一挑:“你看中谁了?” “就是那名和我们一起从昆明城里撤出的士兵,步兵七十五师的唯一幸存者————林翔。” 上校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他的个人综合实力很强。完全符合机动部队的成员标准。” “他只是一名二等兵。而入选机动部队的最低军衔,至少也是尉官。这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一名准将参谋显然并不赞同。 “军衔不够,可以提升。” 齐越根本就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单就他独自一人从城里拼杀出来,和救下突击小队这两点,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战功了。给他一个准尉衔,并不过分。” “命令,原步兵七十五师第六大队,辖下十六作战小队二等兵林翔,因战功显著,特提升至少尉军衔。授予一等军人奖章。自即日起,转入六十四机动部队所辖制。” 中将孟宗祥的一句话,使得有异议的人们,纷纷闭上了自己的口:“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作为七十五师唯一的归来人员,这名士兵的确有资格得到属于他的特殊荣誉。” 。。。。。。 野战医院的病房里,往往都弥漫着消毒药水散发出的呛鼻来苏味。不过,当林翔醒来的时候,首先扑入鼻腔的,却是一股清逸淡雅的幽幽暗香。 那是小一把放在床头淡黄色雏菊发出的香味。一只军绿色的搪瓷茶缸里盛满了水,刚刚采摘不久的野花插在里面,更显出几分恬淡和静怡。 “你醒了?” 随着一道若如银玲般的声音,从虚掩的房门里走进一个皮肤白晰,身材轻盈,眼睛清澈得如同净水一般,脸上挂满了微笑的年轻护士。 “。。。。。。好漂亮的女孩!”不知为什么,林翔脑子里下意识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你真能睡。足足两天了,躺在那里连身都没有翻过。”女孩似乎很喜欢笑。她伸出柔荑般的小手,轻轻按下床前生理记录仪的暂停键,撕下心电图表记录夹在病历卡中。转身冲他甜甜一笑:“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去食堂帮你弄。医院领导交代过,你是英雄,必须给你最好的看护。。。。。。” 在野战医院的这几天,林翔的心情总是在快乐和忧虑之间来回缠绕着。 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发生。肩颈下的伤口似乎并没有继续恶化的状况。相反,那块破开的肌rou已经愈合。甚至就连表面的皮肤也紧密地闭合在一起。如果不是表面还留有一条浅褐色淡淡疤痕的话,乍看上去,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曾是一块足以致命的可怕创伤。 整个身体都很正常。左臂上下也丝毫没有产生变异的迹象。皮肤没有变黑,肌rou也没有硬化,更没有结成削长锐利的恐怖之刃。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可怕却并非现实的空幻之梦。 可是,林翔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改变多少。每次夜晚入睡前,他都深恐突然醒来的时候,自己仍然还是无法逃脱变异人命运。。。。。。那么多人都死了,都变成了毫无人性的怪物。我呢?难道。。。。。。我当真是个例外吗? 只有白天的时候,他才会真正感觉到舒畅和愉快。而这种快乐,则来源于另外一个人。 爱笑的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应嘉。 严格来说,应嘉其实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护士。她只是一名还在四川医科大学就读,且尚未毕业的学生。之所以穿上那身洁白的护士服,是因为实习的需要。两个月后,她仍然还得回到学校,继续自己未完的最后学业。 这是一个非常活泼、美丽的女孩。每天,应嘉都会给病床前的茶缸里带来一把新采的小花。作为回报,林翔也会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当作故事讲给她听。从自己在孤儿院里长大,到后来考上大学、毕业、参军。。。。。。所有的一切,应嘉都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每到紧张的时候,那双不断忽闪的大眼睛里,总会透出无比天真和纯洁的真诚目光。 林翔很喜欢应嘉。每逢打针的时候,他总觉得是最幸福的时刻。当那双略带微凉的白嫩小手,把针头轻轻扎进自己腕上血管的时候,林翔总是在默默祈祷:时间能否在这一刻终止、停下。。。。。。 他很想向女孩表白自己的心事。可是他却不敢。昆明城中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林翔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正常人?还是一个已经被病毒感染的变异体?毕竟,暂时的身体无恙,并不能够代表以后。谁能保证有一天自己怀抱着心仪女孩的时候,突然间变化成为活活啃掉对方脑袋的怪物呢? 第四节少女 上校的到来,让林翔或多或少得到了一点点解脱。 作为特殊作战序列,六十四机动部队所配用的武器装备也极其精良。除了改进型的M5G43突击步枪和穿透力惊人的“特六”手枪外,更装备了用碳素合成材料打造的单兵格斗匕首,以及防护能力远远高出普通型号三倍以上的S型作战制服。 望着已经穿起战斗服,正系紧衣扣的林翔。面容粗犷的齐越忽然咧嘴一笑:“怎么样,在医院这几天,过得还不错把?” “。。。。。。还行!”闻言,林翔先是一楞,神情继而暗淡下来。脸上只略微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淡笑。 上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在旁边的硬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上衣胸袋里摸出一包配发的“红塔山”香烟,熟练地撕开封口,从中抖出一支夹在指端。打火点燃后,慢慢地吸了一口。顿时,一股薄薄的淡色烟气从他的口鼻间纷纷冒出。诡密地转换着各种意义莫名的古怪形状,朝着屋顶的上空袅袅盘旋。。。。。。 几分钟后,当穿戴整齐的林翔走出病房,和上校一起迈上守候在楼下突击车的时候。恰巧身着洁白制服的应嘉,也捏着一小把颜色润红的石竹花,从道路的另外一头走了过来。 “怎么,你。。。。。。要走?”女孩显得很意外。两只白嫩的小手,失望地绞紧了脆弱的石竹花茎。淡绿色的植物汁液,从那白晰的指缝间缓缓流淌出来,慢慢垂落到了地上。在尘土间聚成一个浅浅的湿色小坑。 “部队有任务。我必须走————”林翔刻意压底头顶的钢盔,尽可能以最冷漠的语气道:“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有空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听到这里,应嘉眼中忽然闪烁出几分欢悦的神采:“什么时候?” “。。。。。。这次,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一定来。。。。。。”林翔的面色已经涨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暗自咬了咬牙:“对不起,归队时间有条例限制。我必须走了!” 在轰鸣的马达声中,突击车飞快地驶出了野战医院的大门。特护病房的大楼前,只留下一个包裹在白色护士服里的娇美身影,久久地站在那里。。。。。。 “为什么不告诉她?”车辆刚拐过街口的转角,坐在驾驶副座上的齐越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告诉她什么?”林翔有些不明白。 “笨蛋!当然是告诉她你喜欢她。”上校轻摇着头,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只要不是白痴,谁都看得出你喜欢这个女孩。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她呢?” “我不能那样说。至少。。。。。。现在不能。” 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有些灰暗的云层,林翔略带失落的眼中,忽然放射出一丝带有果决的坚韧:“不知道明天究竟是生或死的时候,与其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播下感情的种子,让她同样承受着痛苦和悲伤。还不如把这一切彻底封闭,成为自己永远的秘密。” 上校默默地靠在椅子上,随着颠簸的车身来回摇晃着。只有透过车身前面的倒后视镜,才能多少看到:他的眼睛里,隐隐充满了无比的感慨。。。。。。 。。。。。。。 宽大的军用机场上,一架“夜鹰II型”垂直起降运输机已经开始旋转机顶的翼桨。强大的气流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从突击车上跳下的齐越和林翔只能猫着腰,一路小跑着冲进了机舱。 按照原定计划,六十四机动部队的任务,是协助城内警察部门进行民众的疏散。然而,突如其来的意外,迫使指挥中心不得不临时下达了紧急作战命令。 新宁,是一座距离成都颇近的县级小城。几小时前,信息部门收到从那里发出的求救信号。声称该城出现大量变异生物。急需总部派遣支援。 机降的地点,选择在新宁城外北向的一处荒地上。从机舱内走出的数十名士兵,分别搭乘载有重型机枪的装甲突击车,顺着公路朝向那一片高低错落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群飞快驶去。 “各单位注意,小心戒备————” 上校的命令,并非无的放矢。宽大的柏油路面上,横七竖八停满了各种型号的大小车辆。它们相互簇拥在一起,宛如一条颜色混杂的钢铁长龙,从道路的尽头一直延伸到了城市的边缘。路边的排水沟间,不时能够看到被挤下路基,底盘倾翻的零星车辆。从破裂油箱里漏淌出来,散发着刺鼻呛味的大量汽油,从一辆辆车底徐徐而过,纷纷流向了道路两旁的暗沟里。 与汽油夹杂在一起的,是一种令人心颤的暗色腥红。那是人血,从人类被撕裂的身体当中流淌而出,代表着生命意味的必须液体。 座椅、车身、路面上,到处都是一摊摊汪集的凝红。它们已经发黑变硬。风一吹来,扑入人们鼻中的气息,尽是几欲作呕的浓烈血腥。 难民们,似乎都已遇害。可是,现场却看不到任何一具残留的尸体。 这样的情形,林翔并不陌生。当时变异人围攻昆明的时候,从城内仓惶无比驾车出逃的平民们,同样也将通往外界的公路拥堵得水泄不通。稍微遇到阻碍,紧跟其后的密集车队只能被迫停下。再也无法前行半步。只能被尾追不舍的变异人活活杀死。毕竟,与那些被病毒占据身体的怪物相比,人类的腿脚奔跑速度,实在过于缓慢。 公路的最前端,侧翻着一辆长逾数十米的大型货车。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把城中所有居民的逃生希望彻底掐断。 “改变队形,从小路进去————” 四轮驱动的突击车非常灵活。顺势冲下路基的它们,从公路旁边的野地里一穿而过。仿佛几只弱小的黑色蚂蚁,悄悄爬进了远处的恍如巨巢般的城市建筑群间。 街道很冷清。从住宅屋内散落而下的玻璃,以及难民们遗留下来的各种杂物,把原本整洁的城市变成了庞大的垃圾场。那些被风吹起,在半空中来回飞舞的肮脏塑料袋,活像是一个个永远也不会腐烂,只在残墙断垣间来回游荡的白色幽灵。 在一座位于城南的两层小楼前,车队终于停了下来。楼前,有一片水泥铺就的小广场,也是被卫星锁定的求救信号坐标来源。 小楼正前端的入口处,被两扇巨大的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