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泾渭分明的两队人
文海山没想到，今天前来赴会的人，会形成泾渭分明的两队。 以云格格为代表的，咱们估且称他们为“市场派”吧，就是说，他们所写的东西，有市场价值，销量好，作者本人呢，也赚得盆满钵满，作品追求好看，可是文学性不强，甚至根本谈不上文学性。 另外一边，则是“传统派”，讲究的是遣词造句，追求的是“文以载道”、“内涵深刻”。他们也许一个个穷得要死，写出来的东西也许根本没人看，但还是坚持到底。 这一边的代表人物，便是那位三十出头的女人。 她叫柳月眉，小眼睛，单眼皮，眉毛如月不假，可是看上去淡淡地，而她又以素面朝天为美，不屑去画眉。嘴唇很薄，薄如刀，都说嘴唇薄的女人说话往往刻薄，不知是真是假。 总的来说，她是个非常普通的女人，丢在人海里，用显微镜都找不到。 她以小散文起家，最初发表在、这些受众面广的文学杂志上面，后来发表得多了，就被出版社看中，签约、结集出版，出版之后，销量并不好，一年下来，所卖不过十万册。 当然，十万册的销量，已经足够她在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了。像她这样的传统作家，是看不上云格格这种“倒在金钱怀里”的市场派的。 双方分坐之后，气氛有些尴尬。 文海山倒是并不排斥任何一边。他的散文集子，叫好又叫座，他是传统意义上的作家，同时又是市场派的作家。混到他这个级别，才叫牛逼。 就连云格格，嘴上虽说不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佩服的。文海山这种“作家中的作家”，他的作品，她读过，吸取到了不少的营养。 文海山说：“大家赏脸，文某深感荣幸。大家不必客气，一起喝喝酒，聊聊文学创作。” 桌上一把年代久远的老式酒壶，配着十来只搪瓷杯，在装修新潮的西式别墅里，显得有点扎眼。 文海山将搪瓷杯分下去，一人一只，然后替大家斟酒。 大家都傻眼了，不是酒杯老土，而是……没有下酒菜。 当然，他们很快都适应了，因为大家对文海山的嗜酒、豪饮早有耳闻，也在他的文字中读到过他怪诞的行为。 “饮酒跟吃菜是两回事，切不可混为一谈。” 他在作品中如此说道。 像他这种人，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 柳月眉说：“聊文学创作的话，怕是聊不起来，他们都是些年轻小朋友，咱们还是聊娱乐八卦吧。” 她声音稍显尖锐，说话又急又促，那张嘴像是租来的，急着还回去，初听让人感到无法适应。 李黑毕竟是历史穿越文的大神，还是有些功底的，文学创作方面的事情，也懂一些。他说：“柳姐，聊聊也无妨的，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互相交流一下。我觉得写小说，应该注意三点……” 柳月眉说：“你确定你所写的那些东西，叫做‘小说’？你能告诉我，什么叫小说吗？” 李黑说：“小说的定义，我还是知道的。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我没说错吧。” 柳月眉说：“没错，不过你写的那些穿越类的文字，反映了社会生活吗？” 李黑说：“这个嘛，当然有反映。” 柳月眉说：“比方说，主角穿越到了宋朝，就算你写得再好，也只是反映宋朝的社会生活，跟现代的社会生活有什么关系呢？” 李黑说：“不不不，可以以古喻今。照你这么说，姚雪垠写了一辈子的根本一文不值了。”年轻人啊，说着说着，语气就变了，空气中开始出现火药味。 文海山摸摸自己的秃顶，一脸地“幸灾乐祸”，这是他最喜欢看到的事情，他就是喜欢看他们互相辩诘，他深信，只有上升到辩论的高度，才会有冲撞，才能看出一个人真实的内心所想。 柳月眉说：“优秀的历史小说，当然有它的意义，可是时下网络上流行的那些穿越小说，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升官、发财、打架、踩人、泡妞之外，还有什么好看的？” 李黑说：“不不不，你对网络文学有偏见。” 柳月眉说：“我以前看过一部，书名不记得了，说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明朝，然后大量引用古诗词，来彰显自己的才华。可是作者本身对诗词一窍不通，主角所引用的古诗词，错漏百出，有些还明显搞错了年代，这样一部处处都是硬伤的作品，也能火起来，原因何在？因为‘好看’嘛，文中各种所谓的‘爽点’，表面看来，像那么一回事，仔细一看，根本就是逻辑不通。这样的作品，就算卖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李黑脸一红，心想：“她说的，怎么那么像我写的？”他说：“太较真就不好玩了。” 柳月眉说：“古人说，文章合为时而著，你要写一部小说，总有一个写作目的，如果纯粹只是为了赚钱，那也犯不着跑来写小说啊，有太多赚钱的事情可以做了。” 李黑无言以对。 胖得很可爱——估且这么说吧——的秦俏姿腰杆一挺，说：“我不同意这位大姐的看法，并不是所有的写作，都要有个创作目的。就说我吧，我是写灵异类小说的，根本没有什么写作目的。如果硬要说有，除了追求好看之外，我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所有看书的人给吓倒。” “哈哈哈” 在座的都笑起来了，只是，大家笑声里的含义不同。有些是因为觉得有趣而笑，有些则是嘲笑。 柳月眉说：“请珍惜你的才华，年轻人。要么不写，要么就好好写，那些‘装神弄鬼’的文字，我实在看不出来有啥意义。” 秦俏姿说：“意义非常大。不知道多少人看了我的小说之后，生活的压力减少了，日子过得轻松了，还有一个女生给我留言，说看了我的小说之后，人都变美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