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凡是罪
天下九修，虽主修有所不同，但按实力境界都分为九境，每境又分为下、中、上三品。 修行的第一境便是开窍，打开身体诸多灵窍，能够感悟天地玄机，进而踏入超凡脱俗的修行者行列。 沐瑾儿说云般若还未开窍，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此言不虚。 云般若没有灵根，确切的说是被自己的母亲毁掉了灵根，从那时起，注定他只能是个普通人。 九公主与他有天壤之别，且不谈云般若大云质子的身份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九公主是最杰出的修行天才，是整个大幽，乃至整个世界年轻一辈的偶像。 所有年轻女修都把她作为榜样勉励自己，所有年轻男修都认为她是最完美的双修伴侣。 如果大家听说九公主与云般若被女帝赐婚，肯定不会相信，甚至会觉得很好笑。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也一定会引起众怒。 但是，云般若并不这样认为，她优秀与否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修行，但这也是别人管不着的事，他只想简单的做好自己。 比如此时听到沐瑾儿问：难道你不愿意娶九公主？ 他只是简单的答道：是的，我不愿意。 听到云般若的回答，香妃的脸色自然很不好，她觉得这话是对女儿的侮辱，不觉间生出一股杀气。 沐瑾儿不同，云般若的回答让她很意外，她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九公主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她一直不喜欢九公主，所以此时有些窃喜，但不能表露出来，依旧带着严肃的表情，怒道：“大胆，女帝的旨意岂容你愿不愿意，速速接旨。” 云般若看着她，一时无语。过了些许的时间，认真地说了一句：“这不公平。” 沐瑾儿微愣，她觉得很好笑，面对女帝的旨意，怎么会有人谈公平？ 她也有些烦躁，本以为只是简单地传个圣旨，结果像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她看不懂云般若，也看不清眼前的事，但以她的修为，能够察觉到香妃散发的杀气，她想了想，如果事情这么发展也不错。 “既然大云质子已经接旨，我等便回去复命了。”既然传的是口谕，沐瑾儿也就不在乎云般若的态度，事情还是她说的算。 听了这句话，云般若无可奈何，香妃也毫无办法，至于天月司的其他官员，也只会默不作声。 沐瑾儿也不会给云般若说话的机会，她灵动的眸子扫了两人一眼，带着胜利般的笑容，转身离去。 那七个手持黑伞的黑衣官员连忙跟上，不多时，数个光点消失在天际。 夜，越来越深。 天空中的月亮不知何时从阴云中露出半张脸。 月光爬过香妃的长发，洒在云般若的衣袂上。 本是美丽的画面，却徒增一份凄凉感。 云般若感觉后背清凉入骨，一双冰冷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他。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 香妃冷笑，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却说道：“你很聪明。” 云般若对于香妃的夸赞并不认同，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许多事很长时间才看清楚，有些事还不是很懂。 香妃也有疑问，她觉得自己的演技很好，为什么会被看穿？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此时的处境很不好，云般若还是耐心应道：“我的茅屋很简陋，下着如此大的风雪，我会冷得发抖，而你之前没有穿衣服，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香妃一惊，这确实是自己的失误，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云般若接着说道：“如此我能认定你并不是普通人，那你之前惊慌害怕的表情又是演给谁看？” 她忽的一笑，说道：“女人遇到这种事，都是很脆弱的。” “是的，我之前也是这样认为，但是你之后面对沐瑾儿的表现太过完美，而且你还是九公主的养母，翩翩还有这荒唐的赐婚圣旨。” 云般若也没有想到，原来这场阴谋的策划者，是之前那楚楚可怜的香妃。 她若有所思，反驳道：“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换一种思路，天月司也可能是事情的主导者。” “不，天月司没有那么好的演技，你却有。” 香妃有些不懂，移步到他的身前，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云般若却没有正眼瞧她，平声说道：“因为你曾经是一个戏子。” 云般若来幽都的目的是查明母亲当年的事情，七年间收集了许多消息，了解过许多人，香妃便是其中之一。 她曾经是大幽小镇上的一个戏子，因为生的美，被幽帝看中，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香妃有些不喜，低贱的出身是她的污点，很不愿意被人提起。 她冷笑道：“你不仅聪明，还很有见识。” 对于这份夸赞云般若还是不认同，他觉得自己只是多看了一些书。 “你可以去死了。”她说得云淡风轻，说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 云般若还是问为什么，他很少有事情想不明白，但这个问题他真的不懂。 他想问香妃，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不惜自己的名节也要来陷害我？ “呵呵。”她凄然一笑，说道：“因为你太过平凡。” 云般若眉头微皱，他还是不懂，他知道自己在修行人的眼里很平凡，但是平凡又有什么错？ 香妃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又说道：“我的女儿雪吟是天之骄子，又怎会嫁给你这种废物？” 云般若知道九公主的名字叫冷雪吟，整个世界都知道她叫冷雪吟。 命痴曾说过：生子当如风明澈，养女必似冷雪吟。 这是命痴毫不吝啬的赞美，他预言两人是人类世界冉冉升起的太阳和月亮，将会照亮人类广阔的疆土。 事实也是这样发展的，年轻一辈中，没有人能跟上两人修行的脚步。 云般若与冷雪吟相比，太过平凡，甚至与任何修行者比，都很平凡，因为他不能修行。 但是他不认为平凡有什么错，更不认同有人骂自己废物。 他很生气，于是又带着冷酷又温和的笑容，问道：“平凡到底有什么错？” 香妃很是无语，没有人喜欢平凡，所以平凡当然是错的。 她嘲笑道：“你说的对，平凡没有错，但平凡是罪。” 平凡是罪么？云般若真的不懂。因为七年前母亲毁掉自己灵根的时候，说过一句话：非凡是错。 非凡是错，平凡是罪，那到底什么是对的？ 他曾是真正的修行天才，母亲因为非凡是错这种理由就毁掉了自己的灵根，今日，有人又因为平凡是罪这种理由要杀自己。 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他觉得很不公平，这对自己真的很不公平。 “这不公平。”云般若认真的说道。 他想告诉香妃，你的女儿再优秀，与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非要娶你的女儿，你凭什么要害我？ 香妃认真的看着他，摇了摇头，笑道：“我之前错了，你并不聪明，你好天真，好幼稚。” “我并不这么认为。”云般若觉得自己只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与天真不同，更不是幼稚。 “天色不早了，你可以去死了。”她懒着再和他讲道理，如今只有杀死这个少年，才能破坏这场荒唐的联姻。 一瞬间，她的玉手之中汇聚起不弱的灵力，在这茫茫黑夜中仿佛点燃一盏明灯，下一瞬间就会把云般若吞噬。 能够启动身体诸多灵窍，引天地灵气入体，识念内观，周天运行，化作灵力。这便是修行的第二境，启灵。 云般若不能修行，但他看过许多有关修行的书，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已经到了启灵境。 他没有躲闪，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躲不过对方的攻击，但他想活着。 “你不能杀我，至少此刻不能杀我。”他正色的说道。 听了他的话，香妃的玉手轻轻落下，冷笑道：“你是在提醒我么？” “我不相信你胸前的光点是什么镜月古玉，我也不在意此刻是否有人看着你我，不管怎样，我都要杀你。” 云般若确实是在提醒她，他觉得对方会畏惧自己胸前的古玉，觉得对方会在意可能隐藏在周围的天月司官员。 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是这般的疯狂。其实作为一个女人，香妃可能有诸多顾虑，但是作为母亲，她别无选择。 “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因为用功法杀人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决定毒死你。”她的表情很冷淡。 云般若很茫然，无奈地望向夜空。 他想着当初的结局就是被施以毒刑，抛尸幽水中；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为什么命运依旧无法改变？ 他不愿再受命运的摆布，于是还未等香妃拿出毒药，便猛地跳入幽水之中。既然不能求生，也要自己选择怎样死亡。 香妃先是一惊，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刚烈，随后便流露出冷冷的笑容，因为幽水很深，迄今为止掉进幽水的人，还没有活着出来的。 幽水不仅很深，还很凉。 云般若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 在西雪城中的浮屠塔前，在美丽的雪夜里。 那是他与那紫衣少女最后一次见面。 他要走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知道他去哪里，却不能相伴。 但她承诺道：“你若活着，跋山涉水我去寻你；你若死了，我剑葬幽都，为你守一世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