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航行记事（一）

    “你们怎么把它也给带上来了！”冯穆跑向Lily，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地问道。

    “冯先生，请您不要激动。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好，”冯穆慢慢地松开了手，“因为根据您的心理档案，如果没有宠物陪伴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您的躁郁情绪。毕竟飞行时间长达一年……”

    冯穆怜惜看着正在地上打滚的橙子，它似乎也看到了冯穆，开心的爬了过来。冯穆不禁自责自己把它也卷入了这遭麻烦事里。

    “请您放心，在您抵达目的地之后，我们会将它毫发无损地送回地球，并交给您的妻子照顾。”

    听到“妻子”二字，冯穆的心咯噔了一下。一想到自己走了茜茜便没有人照顾了，冯穆更加责备自己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接受了这项工作。

    忽然，冯穆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们不是原来定了27个人参加选拔的吗？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而且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这架飞船？”冯穆越想越不对劲。

    Lily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冯先生，有一些细节你也知道我是不能透露的。不过有一点可以和你解释一下，本次行动的选拔确实都是随机的。只不过我们研究所发明出了某项新型的技术，可以实现……”

    只见她突然停止了说话，大约几秒过后，才又开始说道，“冯先生，那边Mark说食物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进餐吧。”

    冯穆这才意识到她的运行指令里也许对一些核心的秘密进行了自动屏蔽，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也是徒劳。

    晚饭过后，已经快到地球时间八点了。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飞行人员的不适应感，飞船中计时规则还是原来在地球上冯穆所处那个时区的时间。

    冯穆走到了透明的眺望窗前，想看看宇宙的模样。

    此时的飞船已经行驶到了茫茫宇宙之中了，但是由于飞船行驶速度过快，窗外也没有什么景色可言。冯穆只能看到一道道光束敲打在窗上，然后再变成火花溅入到黑暗的空间之中。

    看久了，冯穆渐渐有些头晕眼花，于是他便把眺望窗合上，坐回了大厅中央的沙发上。

    “你们对这次行动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那要看您想知道些什么了。”Lily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将端过来的咖啡放下在了沙发边的小酌上，然后坐在了冯穆旁边。

    “我们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马宁允之前说让我们正常生活就可以，但如果我们突然降落到一个陌生的地球，难道不会被识破吗？”

    “您放心，之前我们已经在各个地球都安插了我们自己的量子设备。通过更改他们量子网络里的信息活动，我们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一个那边的身份。只不过在这一年里，可能需要麻烦您每天花点时间‘摄取’相关信息了。这样一来，只要您一下飞船，就可以开始那个属于你的生活了。另外……”

    Lily顿了顿，神情严肃了一点说道，“其实对您来说，那个地球并不陌生。”听Lily这么一说，冯穆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要去的不过是另一个地球而已。

    “那目的呢？难道真的是想让我在那个地球做卧底？”

    “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您也知道，在我们的地球资源什么的都已经不是问题了，所以从本质上讲，我们对那些地球上的人类并不抱有敌意。”

    “但是，作为人类，也许我们生来就有一种探索未知的欲望吧。您想想看，历史的每一秒钟都会衍生出千千万万的平行宇宙，但到目前为止，算上咱们自己的地球，一共也只发现了七颗尚有人类生活的地球。人类生命得以延续，到底需要多么大的巧合和运气呢？难道您不想去看看那些地球上的人类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吗？不想搞清楚为什么我们‘被选择’成为了‘幸存者’吗？”

    听到一个机器人说“作为人类”这种话，冯穆不禁觉得有些别扭。

    “也就是说星球政府想去别的地球取取经，看看怎么发展才不会导致人类灭亡呗？”

    “可以这么说。”

    “那为什么派我们去看呢？既然现在的量子探测技术都已经那么发达了，潜入那个地球的人类网络进行探测活动不就可以了？”

    “您也知道，人类的历史发展不过几千年的时间——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然而就我们而言，即使掌握了先进的量子级测量技术，我们依旧无法弄清人类大脑的工作原理。人类的意识，不是那么简单的存在。您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应该比我更清楚，只有通过人类才能够真正地了解人类。”

    虽然Lily这么说，但冯穆还是觉得她言语里似乎在隐藏着些什么。

    “另外，虽然目前已发现地球每一个都处于不同的发展时期，但就探测到的信息来看，我们的地球是处于最高的科技发展水平。”Lily温柔地拍了拍冯穆的手，“所以您不必担心到那里之后被别人欺负，呵呵。”

    冯穆感受到Lily温暖的手掌，心中不禁溢出了一丝温情。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了胡柚的脸，想起自从五年前在茜茜的葬礼上见过他和胖倪一面之后便再无音讯。冯穆关于胡柚的所有记忆都深深地埋藏在了他的脑中，埋得过深以至于连冯穆自己都已经无法找到了。

    他也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在接下来的365天里，除了Lily和Mark这两个机器人他将再也无法拥有自己在地球上所享有的那种人际关系了。

    冯穆轻轻抓起了Lily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他闻到了她指尖淡淡地清香。冯穆的脑中一片空白，轻轻地吻了吻Lily的每一个指尖。Lily慢慢将她的脸凑近了冯穆，冯穆这才仔细观察了Lily的面庞。她的肤色是美丽的小麦色，五官是典型的古代西方人的模样。

    现在这年头，由于地球分区和过去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人种间的差异在这几十年间早已渐渐淡化了。而且就连人造机器人，也很少再去模仿古人的长相了。除了史书上的图像外，冯穆从未见过这样面孔的人或是机器人了。看来她的设计者一定是个喜欢古典艺术的人，冯穆暗自想着。

    Lily吻了吻冯穆的嘴唇，冯穆喜欢她嘴唇软软的感觉。他想到了平茜，想到了她的死，想到了家中自己的“妻子”。

    冯穆继续感受着Lily的温柔，与此同时他心中压抑着的各种情绪也终于按耐不住了，一下子全部迸发了出来。他的吻突然加大了力度，他狠狠地亲吻着Lily，把对他们安排的这该死的任务的恨意、把他们私自把橙子带来的不满还有对心中那时时来干扰他记忆的胡柚的不爽一股脑儿地全都发xiele出来。

    已经11点多了，宇宙中没有什么白天黑夜，冯穆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愣愣地发着呆。

    Lily已经收拾好了衣着，安静的坐在冯穆边上的单人沙发里。

    “马宁允把你们安排在这里也考虑过这些吧。”

    “当然。”Lily脸上的笑容依旧。

    “一年的日子，真是无聊啊。”

    ……

    冯穆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抬起头看了看Lily，发现她似乎正在发呆，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你怎么了？”

    ……

    “喂，你没事吧？”冯穆连问了几遍，可Lily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会是我刚刚太粗暴把她给弄坏了吧……冯穆不禁有些担心。

    “Mark！Mark！”没办法，冯穆只好找Mark求助了。

    “冯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你帮我看看Lily怎么了……刚刚，我可能太用力了……”

    “是。”只见Mark俯下身去查看Lily，不消一会，他便抬起头来微笑地对冯穆说，“冯先生，请您不要担心，她现在正在接收地球的指令。她是机上的通讯机器人，我们这个飞船所有信息的传输工作都是由她来完成的。每天她都会用几分钟的时间来接收地球传来的消息，以确保信息和相关计划能够得到实时的更新。”

    “这个工作就没有个确定的时间吗？这么突然一下子就……可把我吓坏了……”

    “抱歉给您带来麻烦了。其实，按理说她应该是每晚9点进行通讯，可能那时她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冯穆在一旁有些尴尬。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次未接收的信号积累太多了，所以才导致她的运行出现了卡顿的现象。不过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嗯……啊……那好吧。那我先回房间睡了，你们收拾一下也早点休息吧。”

    “好的，冯先生，晚安。”

    “晚安，明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