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Sisters#183;姐妹（下）
由银座中央大道来到昭和大道后往北前进了一阵子，随即到达秋叶原车站东边的再开发地区。穿越有点像格洛肯街道的银色高层大厦群，进入御徒町附近后，周围便整个转变成充满nongnong乡愁的旧式城镇。 言叶牵着诗乃的手，拿着硕大的手机开着GPS七扭八歪的绕了半天后，找到了这家小小的店面。 这栋发出黑色光芒的木造建筑物给人一种冷冽的感觉，只有从门的上方两颗骰子组合起来的金属广告牌才能得知这里是咖啡厅。而看板下面刻着「DICEYCAFE」，应该就是这里的店名吧。挂在冰冷门板上的牌子目前翻到了「CLOSED」这一边。 “到了……” 言叶毫不犹豫地推开店门。节奏缓慢的爵士乐立刻随着开门时轻快的「喀啷」铃声流了出来。 诗乃像被咖啡的香味吸引般踏进店内。在橘色灯光照耀之下，店内木板也发出了光芒。整个空间虽然狭小，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感觉，这让诗乃紧绷的肩膀瞬间得以放松。 “欢迎光临……” 一进到店内，马上有一道清澈的中低音响起。诗乃一看之下，发现有一名巧克力色肌肤的彪形大汉站在吧台后方。那副像沧桑老兵的样貌与大光头看起来虽然很有压迫感，但身上的纯白衬衫与领口的小蝴蝶结却让人有种发笑的感觉。 店里已经有三位先到的客人。吧台前的圆凳上坐着两名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孩，而她们身边则是桐人。 诗乃注意到她们的制服外套颜色与桐人一样。 “哦~来了啊。” 点点头，言叶将自己的白色线大衣脱掉，诗乃也脱掉了学校大衣。 “路上花了一点时间……” “吼吼~言叶姐你可得负责哦，为了等你我可是吃掉了两块苹果派，要是发胖的话言叶姐一定要帮我减下来哦~” “我只能提供无脂肪代餐给你……” …… 虽然是异常无厘头的对话，但是诗乃在言叶与另一个女孩的对话中感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首先还是介绍一下……桐人你已经认识了所以略过不说。” “喂喂喂……” 无视桐人的满脸黑线，言叶首先指向诗乃。 “这是我的meimei，朝田诗乃，你们也都在游戏里见过的。我话说前头，谁欺负她我就揍谁！” 诗乃听见言叶这种出乎意料的介绍词后稍微抗议了一下，拿手指不停的戳言叶的脸。而言叶就当做亲昵的表现收下了。 “这位是坑人打铁匠莉兹贝特，本名是筱崎里香，在游戏里使用轻机枪……虽然没有走到决赛很可惜……” 诗乃微微欠身，而言叶开始介绍另一个女孩。虽然只是看到脸诗乃就将她和她的虚拟体联系了起来就是。 “狂暴补师亚丝娜，本名结城明日奈。我先说下这些介绍都是桐人给我说的……” “Ki……ri……to君……” “真……过分呢。” 莉兹脸色一沉开始对桐人发动攻击，而亚丝娜虽然嘴上在抱怨，但是没有否定的样子。 “至于里面的那个……” 言叶指了指站在吧台内的巧克力大汉…… “是铁壁艾基尔。” “……喂，桐人，我觉得我们有点事需要谈谈Boy♂Next♂Door……我是墙壁吗？我mama也帮我取了个很不错的名字好吗！” 抱怨归抱怨，看在桐人正在被莉兹贝特猛踹的情况下，艾基尔就没有给桐人加料了…… “你好。我叫安德鲁·基尔博德·密鲁兹。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由于他说话时只有名字的部分是纯正英语，其他地方就变回流利的日语，让诗乃不禁眨了好几下眼睛，接着赶紧低下头打了个招呼。 “还是先坐下来再谈吧。” 店里共有两张四人座的桌子，桐人朝其中一张走去并拉开椅子，让言叶先坐下。而等诗乃与明日奈、里香各自坐下之后，他便对店长弹了一下手指。 “艾基尔，我要姜汁汽水。诗乃要喝什么？” “啊，姐你喝什么？” “随便……” “那就和桐人你喝一样的吧。” “这里的姜汁很辣唷。” 对着艾基尔做了个两杯的手势。 “那么，我现在要先对莉兹和亚丝娜说明一下礼拜天在诗乃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桐人和言叶已经把BoB决赛内容与菊冈所说的事件概要融合并做了整理，但在对别人简述整件事情时还是花了十分钟以上。 “嗯——由于现在仍未在媒体上发表，所以实际名字与详细情形没办法透露，但整件事大概就是这样。” 将话题做个总结之后，桐人就像是筋疲力尽般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然后一口气喝完第二杯姜汁汽水。 “所以说，到底有多少啊……这种心都扭曲掉的家伙……” 里香摇头叹气说出感想。但是桐人却垂下视线，微微摇着头说： “灵魂被SAO扭曲的人大概不只那个家伙，恐怕还有许多这种人，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言叶默默无语……扭曲人心的只是游戏么？是游戏扭曲了他们？不……只是他们选择了将自己扭曲而已。 “不过，我想也有很多人的灵魂因此得救唷，像我就是。当然我并不赞同SAO……不赞同团长的作法……因为有许多人因此而死……但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否定这两年的生活，当然也不会感到后悔。” 亚丝娜握住了桐人的手……所以说你们太闪了给我走开啦！ 但是和沉默的言叶不同，诗乃从亚丝娜的眼睛中看到了别的东西，她和桐人的互动也好，和莉兹贝特的互动也好，都让诗乃感到了别样的光辉，那是在现在谦逊的外表下所潜藏的东西……那是自己所欠缺的坚强。 “不过真的没想到呢，居然可以在GGO这种硬派游戏里找到诗乃这样的女孩子。” “不管怎么说能在游戏外认识女性玩家我都是很高兴的啦，GGO也好，游戏的事也好，我觉得我们的共同话题有很多……” 明日奈脸上先是出现平稳的笑容，然后才在桌上笔直地伸出右手。看见她那只白皙又柔软的手之后—— “就是啊。我还有许多GGO的事情想问呢。请跟我做个朋友吧，朝田小姐。” 诗乃不禁感到有些胆怯。 当「朋友」这个词渗进心底时，她马上就感到一股热烈的渴望。但同时也伴随着一种尖锐的痛楚与不安。 「朋友」。自从那个事件发尘之后，自己渴望多少次，就遭到背叛多少次，最后终于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再奢求的东西。 想跟她交朋友。想握住这名叫明日奈的少女的手、好好感受一下和jiejie不一样的温暖。我想和她一起出去玩、一起尽情地闲聊，做些普通女孩子会做的事情。 但是，自己和她是不一样的……自己的手……毕竟是一双杀人犯的手。 “诗乃……” “恩？怎么了jiejie？” “很久之前我答应桐人帮他查死枪的时候……我也查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诗乃。” 诗乃觉得自己有点转不过弯，面前亚丝娜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去，就这样开始自顾自的说没有问题么？ “——————” ！！！ 只是听到言叶说出那个地方，那个地名，诗乃的脑海就变成了一片空白，仿佛在脑海中炸开一颗核弹一样……脑海被白色所占满。 言叶说出了那个地方的名字，诗乃到国中毕业为止所居住的城市。也就是发生那个事件的地点。更是她想遗忘且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为什么要说道那个地方？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诗乃脑袋里只有这个问题盘旋，最后她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要说这事…………” 而且……是在亚丝娜和莉兹贝特面前…… 诗乃不断摇头，为了赶紧逃离这里而站起身，然后……被拉住了。 比自己体温更低的温度……无论何时看去都是仿佛弱不禁风的jiejie……手心的温度……微凉的感觉。 和眼泪很像呢。 “这是因为诗乃你没有与应该见的人儿面……也没有听应该要听的声音。” 言叶也觉得异常的奇怪……自己……应该不会做出让诗乃如此害怕的事情的……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向桐人亚丝娜他们提出这样的请求呢。 “诗乃你知道么？那个时候……你战斗的意义……” “……意……义？” 言叶冲莉兹贝特点点头，而莉兹也起身，走到了店内，打开一扇门，出现的，是一名大约30岁的女性。 她留着一头及肩长发，脸上略施薄妆，身上的打扮也相当成熟。看起来与其说是OL，倒不如说比较像是家庭主妇。 接着一道小小的脚步声证明了诗乃的印象没有错。一名看来仍未上小学的女孩子跑了出来。她们两个人长得极为相似，想必是对母女吧。 但是就算看见这两个人，诗乃也只是更加感到疑惑而已。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对母女究竟是谁。别说是在东京了，自己就连在故乡的街头也没遇见过她们。 女性一看见茫然坐在那里的诗乃，脸上不知为何出现了悲喜交集的表情，接着便对诗乃深深一鞠躬。而她身边的女孩也跟着低下了头。 她们维持这样的姿势好一阵子之后，才在里香的催促下穿过店里来到诗乃的桌子前面。但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诗乃依然不知道她们是谁。为什么言叶会说这个女性是自己「应该见」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什么事了呢…… 不—— 不对，威觉在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忽然产生了微小的火花。我明明不认识她们，为什么—— 这时女性再度对诗乃深深一鞠躬，接着以略微颤抖的声音报上了姓名。 “你好。你应该是朝田……诗乃小姐吧？我叫大泽祥惠。这孩子叫瑞惠。今年四岁。” 果然，自己对这两个名字也完全没有印象。说起来，诗乃本来就不该会和这种年纪的母女有任何关联才对。但她的记忆却不断感到刺痛。 诗乃根本没办法打招呼，只能瞪大眼睛坐在椅子上。名叫祥惠的mama则是吸了一口气，以清晰的声音说： “……我是生下这孩子后才搬到东京来的。之前一直都是在……市里工作。而上班的地点则是……” 听见下一句话的瞬间，诗乃全都懂了。 “……町三丁目邮局。” “啊…………” 诗乃口中里发出细微叫声。那间又小又普通的邮局——正是那个事件发生的地点。五年前，诗乃和母亲一起到那里去，结果过上了让她人生产生重大变化的事件。 持枪的强盗一开始就射杀窗口的男性，接着表现出不知道是要射击柜台内的两名女性职员还是诗乃母亲的模样。但诗乃这时忘我地往男人冲去，抢下手枪——扣下扳机。 没错……这名叫做祥惠的母亲，无疑就是那时在邮局里碰见的女性职员之一。 但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让自己见她呢？ 疑惑的看了看言叶……诗乃继续听祥惠说着。 “……抱歉。真的很对不起，诗乃小姐。” 诗乃根本不清楚她为何道歉，只能呆呆坐在位子上。而对方又继续以发抖的声音说： “真的很抱歉。我……明明应该早点跟你见面才对……但我实在太想忘记那个事件……于是就趁着丈夫调职而来到了东京……明明稍微设身处地想一下，就能知道你一定非常痛苦……但我却连声抱歉与感谢都没对你说……” 她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旁边那名绑了辫子的小女孩瑞惠似乎很担心地抬头看着母亲。祥惠静静地开始抚摸着女孩的头。 “……案发当时，这孩子还在我肚子里。所以诗乃小姐，你当时不只救了我……也救了这个孩子。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谢谢……” “…………我救了…………你们的命？” 诗乃只是一直重复这两句话……一直重复着…… ……自己，救了她们…… 在那间邮局里，年仅十一岁的诗乃三度扣下手枪扳机，夺走了一条生命。这就是诗乃所做的事。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认为。但是——眼前的这名女性她确实说…… 自己是被诗乃所救。 “诗乃……” 言叶用自己并不大的手握住诗乃的手，可以感受到诗乃那并不平静的心情，但是……想要排除脓疮就必须撕裂伤口，这是诗乃必须想明白的事…… “诗乃，我经历过的很多类似这样的事情，自己亲手解决一个和自己同种族生命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诗乃……你并不是无意义的剥夺了那个人的生命，看看吧……你的行动，让她们活下来了……对于那个人，你用杀人凶手这个名头来惩罚自己以记住自己的过错这无可厚非，但是……你也要记住……你救了她们，你的行为保护了这两人的生命。” 将泪流满面的诗乃抱在自己怀里，感受这个meimei在自己怀里默默哭泣的声音，言叶默默用手摸索着擦掉她的眼泪，然后拉起她，看着那微红的眼睛继续说： “我是这么对新川说的，不尊重生命的人不值得拥有生命，但是你不一样诗乃，看看她们。” 让诗乃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后，诗乃再度看向祥惠。虽然知道得说些什么才行，但就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别说开口了，她甚至连该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咚…… 此时传来一道轻巧的脚步声。 那个叫做瑞惠的四岁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小跑步绕过桌子后走向诗乃。头发应该是祥惠帮她绑的，看上去那么地光滑柔顺，圆滚滚的脸颊也呈现可爱的粉红色，而大眼睛里更充满了这世上最纯真的光芒。 瑞惠身上穿的衬衫应该是幼儿园制服，身上还背了个小提袋。她把手伸进提袋里摸了一阵子后，从里面拿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图画纸。她笨拙地将纸摊开并递给诗乃。 以蜡笔所画的图案马上映入诗乃眼帘。图的正中央是一名长头发女性的脸庞。那张微笑的脸孔画的一定是她母亲——祥惠。而右边则是个绑辫子的女孩。这应该是她自己了。另外左边戴眼镜的是她父亲。 图案上方还以看似刚学会的平假名写着「给诗乃jiejie」。 瑞惠用双手递出了图，诗乃也同样伸出双手接下。瑞惠微微一笑并用力吸了一大口气。 看来小女孩先前已经努力练习过许多次了。她以稚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诗乃jiejie，谢谢你救了mama和瑞惠。” 此时诗乃的视野被七彩光芒覆盖——接着马上糊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正在哭泣。在今天以前，她不知道有如此温柔、清澈，而且可以洗净任何污秽的眼泪存在。 诗乃不停地哭泣，手上依然拿着那张大图画纸。 有一只温柔的小手，刚开始显得有些怯懦，随即坚定地握住她的右手。 而且握住的——正好就是火药微粒子在她右手上残留下来的黑点部分—— ‘要接受所有的过去，恐怕还要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吧。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喜欢目前所在的这个世界。’ 今后的生活一定还有许多痛苦，眼前的道路必然充满荆棘。 但我相信自己还是能够继续走下去。 因为被握住的右手以及脸颊上的泪水，是如此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