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姑姑汀岚 雪日冬曲
“jiejie，你这衣裳真好看，是贡品吗？” “可不是，父亲托了人这才带进宫的。” “哎，这天可真好，在宫外这会漫步枫林，再来杯请客居的清茗，多好。” “姑娘们一个个都站好了，站好站好，可别再玩闹了！”储秀宫里传来一阵阵娇俏婉约的各色声音，被嬷嬷的一句话瞬间打断。 今年事多，自打敏月怀孕，君子羽的一颗心都扑在上面，就连一年一次的秋狩都没去，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中秋狩都过了，新的一届秀女也入宫了。 小冬子轻轻叩门，金色蹭亮的铜环碰到漆红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呦，是冬公公。”来的嬷嬷大如饼状的脸上涂满了香粉，一笑，倒也看不出年龄，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缝制的，看来这地方油水确实多。 “嗯。”小冬子对着这嬷嬷也不笑。 “冬公公今日到访有何贵干？”嬷嬷像是跟小冬子很熟，估计看小冬子是皇上身边的，语言上也是十分客气，“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嬷嬷也甭跟我寒暄，这位是叶姑娘，新命的宫女子小主，暂且在你这住着学学规矩，你给安排下住处。”小冬子语言简洁，倒也没戳我短处。 “这。” “人就交给陈嬷嬷了，咱家还要去回禀。”他转过头来躬身又道，“宫女子小主，咱家告退。” 这小冬子果然不简单，正想着被陈嬷嬷的话语打断：“宫女子，呵，活这么久，倒还真没见过真有这品号的，本朝倒是真新鲜了！” “呦，这是谁呀？” “谁呀，也是秀女吗？”本在庭院炼走路的秀女这会一个个挤在门口，看我就跟看西洋镜一样。 “一个举止失当贬为宫女子的人，永巷出来的人，一个个都瞧瞧，这会看热闹，到时候别也成了她，不受皇上待见！”秀女们一个个听得嬷嬷此言顿时噤声，乖乖地站回庭院，真没想到我竟成了反面教材。还是个如此有用的反面教材。 “是啊，这不没学好规矩又来储秀宫请嬷嬷教导了，还望嬷嬷多多费心。”双手交叠万福施礼，那嬷嬷见状瞟了我一眼，露出不屑的眼神。 “汀岚，带下去。” “是。”一个娴静的宫人稳步走上前来，伸手为我指路，“叶姑娘请。” 储秀宫较之别宫在殿楼上大相径庭你，别宫都是整齐划一的正殿、侧殿、后殿，而储秀宫却是大大的一幢红漆黑瓦的三层楼房。一层供宫人居住，二层是嬷嬷的房间，还有各种学习舞蹈、棋艺、书法等等的礼仪之室，三层便是秀女佳丽们的居所。一来高低楼层显示了各自的地位，二来秀女们有什么动静便可以让嬷嬷和宫人们及时听到。 “咳咳”，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尘土味扑面而来，才张嘴咳了咳，嘴巴里便跑进了沙粒。一间极小极小的屋子只够放一张小小的榻和一张小小的木桌。房壁上挂满了蜘蛛网，刚踏入的脚还没落到地又伸了回来，转身向外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跑去向君子羽认错。一瞬间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逝，那个叫汀岚的宫人进进出出，用纱巾蒙了口鼻在里面打扫起来。 “你。” “你可以叫我汀岚，也可以随她们叫我汀岚姑姑。里面灰大，叶姑娘你在外面待会就好了。”看着她手脚利落，不一会小小的房间便干净整洁了许多。 “这房间小也没住过人，以前是用来放杂物的，也没有窗，叶姑娘姑且忍耐忍耐。”她扶我坐于榻上，又从小木桌上倒了杯水递给我。 “汀岚姑姑，谢谢你。”我接了水笑道，“房间虽小，睡得安心。” “没什么谢不谢的，这宫里起起伏伏都是常事，你也别在意嬷嬷的话，也别怪自个儿，安心住着，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便唤我。” 真没想到储秀宫的一个姑姑如此有见识。 “你为何帮我？” “没有什么帮不帮，今日举手之劳，明日可能还得求助别人。”她静静一笑，牵扯了额上淡淡的皱纹，给人很舒服的娴静感，“我去帮你煎药。” 待她走后，我默默开了门，把门开到最大。 好小，从未住过如此小的居室，连一扇小小的窗都是奢求。一个人往来门口床榻只需两步，走路时不得不格外当心以防撞到小木桌。呵呵，这处境。阳光斜落，用着自己的最后一丝余晖温暖着大地。 在储秀宫的日子，我不得不生了几分心思。头一日陈嬷嬷还逼着我干活各种找茬，被我的几句话唬住了。皇上的喜好，太后的喜好，皇后的喜好，各宫的关联，真真假假，让嬷嬷从秀女处捞了不少银子，她笑得合不拢嘴也懒得管我。另一方面，我把身上仅存的首饰都给了汀岚，让她帮忙传播我在储秀宫受苦的消息。 手渐渐好了，喜好也终归有说完的时候，我也换上了宫女服，开始做一些杂活。在储秀宫里，嬷嬷是最大的，接下来便是汀岚姑姑，因着汀岚的照拂，我的日子其实并不难过。有时候看着这群秀女明争暗斗，打打小架，轰轰嘴炮，倒也热闹有趣。得空的日子，我也会搬了小板凳，与汀岚姑姑磕磕瓜子，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吐一地的瓜子皮再默默用笤帚打扫。偶尔也会有三两秀女提了点心来孝敬，顺便打听皇上的事。 我总是吃着那好吃的点心，笑着回答一个个问题。 “皇上长得好看吗？” “当然。” “皇上会武功吗？” “当然。” “若我得中，我一定会让皇上爱上我！” “呦呦呦，也不害臊！”大多时候，我只需要吃点心，倾听她们的话语，然后一笑置之。果然还是单纯的女子，不知后宫深浅。 当然秀女中也有例外，有一个秀女容貌婉约，眉眼灵动，唇不点自红，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之范，总觉得莫名有点熟悉。听闻家父也就是个县丞，也没有那么多银两打点，奇怪的是嬷嬷对她尤为优待。秀女中比她美丽的可爱的多才多艺的都有，不过想想她的综合分数确实是最高的，尤其是她的笑，看她笑一笑，自己的嘴角都会不自禁勾起来。她就如她的名字，何冬曲，冬日雪花落下的一曲终带着点点伤悲。 高冷如冬曲，这品相这涵养都属上上品，也不知日后是个什么造化。闲暇之余我也会想想自己的处境，满宫里把我当笑话，君子羽或多或少听闻一些，为何迟迟没有任何动静？想归想，每日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听从嬷嬷的各种安排，渐渐也就习惯了。 天气自打入冬后就格外寒冷，明明是很小的屋子因着朝向等原因冻得跟冰窖一样。哪怕白日头里是暖阳天，我那屋子硬是连边角都沾不到一点暖意，脑子里经常会想起小翠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转念一想，永巷可比这好多了！这样的念头浮上心间，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 自秋入冬，短短几个月，几十个秀女已然少了几个。呵，女子多的地方必然争斗也多。有时想想活着总归有希望，有时又纠结是否要再陷入宫廷这深水。 手一动，碰到冷冰冰的床板，思绪再次被勾回现实，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