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观星相约 寔命不犹
热闹，安静，安静，热闹。 许是习惯了储秀宫中本来的日日热闹，这几日空闲倒是觉得日子格外漫长。 热闹是他们的，于我只是隔绝在外的冷清，无休无止的冷清。我怕，害怕得连深深呼吸一口都不敢，自个也不知自个是怎么了。我好像体会到了宫中人为何争斗，这皇宫太冷清了，争点热闹亦是好的。 第十日，一早便醒了呆呆地看着土定瓶里的两枝红梅，阳光慢慢自门上糊着的旧纸投射进来，花骨朵大了些，就在我幻想着再多照些阳光梅花说不定就开了的时候，阳光又消逝了，被窝依然冷得跟冰窖一样。 “笃笃。”晃过神来，起身开门，汀岚姑姑立在一边提着个食盒，门外还站着个有几分面熟的女子，梳着齐整的总角发髻，身上的绸缎亦与常人不同。 “叶姑娘，奴婢银秀给叶姑娘请安。”还不等我开口，她倒是恭敬地福了福。 “银秀，你是皇后身边的银秀？”金钏、银秀是皇后最得力的两个宫女，听说是从娘家带过来，从小便在一起。 “是，叶姑娘好眼力。今日酉时，皇后娘娘携众妃在观星台祈福，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来请叶姑娘，还望叶姑娘前往。”她说着又蹲了蹲身，我这才看到她手上的大盒子。 “何必呢？我于皇后娘娘是无关之人，于皇上是厌恶之人，何苦去讨无趣，还是劳烦你替我谢过皇后娘娘，我无福便不去也罢。”我摆摆手，银秀却是径直把盒子往我手上一递，似是料准了我会有此态度。 “皇后娘娘说了，去不去全凭叶姑娘自个决定，只是让奴婢务必带一句话，观星台祈福皇上月妃都会去。”说罢，银秀又轻轻福了福这才盈盈转身离开，留下我跟汀岚一脸木然。 “你也是皇后之人？”站立许久，口头不由地冒出这一句话。 “叶姑娘。”汀岚白皙的脸上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又似是受了些惊吓，许是她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 “我只想问一句，你想出宫可是当真？” “砰。”汀岚径直跪了下来，膝盖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叶姑娘，汀岚不是皇后娘娘的人，只是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多多关照你。” “呵。”我轻轻地笑了，扶起汀岚姑姑，“姑姑，承蒙你照顾，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对我几分真，落于这样的境地孰好孰坏，我还是分得清的。” “叶姑娘，汀岚是真的想出宫。”她缓缓起身，眸中目光无比坚定。 “好。”我拎起食盒，“还劳烦姑姑替我梳妆打扮。” 夜，夜渐晚，夜渐深。 因着白日里天气晴好，此刻在夜色这块黑色幕布上月亮又圆又亮，星星闪闪发光，连刺寒入骨的冷风也来凑热闹，“呼呼”地猛烈吹着，皇后也是格外有心，一身素色的缎袄既能御寒又不起眼。汀岚知道我决定去观星台，硬是翻出了所有的披风，所有也便是除送我那件之外的三件，春秋一件，冬日两件，颜色虽亮丽些，终究还是不如给我的新。本想着不裹披风前行，却是在迈出宫门口的两三步又折了回来。冷，很冷，真的冷。 要温度总比要风度好。手持皇后娘娘的玉牌，头上戴着遗失许久的木簪，一路顺行。夜色苍茫，寒风萧萧，一个不认路的人借着喜庆的红灯笼光静静地走着。我跟在秀女们后面，不远不近，看得到她们寥寥的身影，隐隐听得到她们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 深宫之中，万物凋零，也只有宫苑中的常青树透着些许绿意生机。一路北走，转入层层绕绕的红漆回廊，避开大路，免得看到步撵还得不断请安，碰到个找茬的让我跪一晚那可惨了。回廊并不小，并行走三人绰绰有余，这会只有我真显得特别冷清，耳中只回响着自己的脚步声。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一些诡异恐怖的镜头，真是的明明害怕在现代还是会不时看些恐怖电影。这会倒好，真是好奇心害死猫。莫怕莫怕，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 “求求，求求你。”这这这，这凄惨的女声，不是吧，说什么来什么，正想着掉头就跑，接下来不男不女的声音让我立马停住了脚步。 “别求我，我也没法子呀，这是上头主子的吩咐，除非你不光不要自个的小命，也不顾宫外那如花似玉的妹子了，窑子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那会让人生不如死。”一番对话听下来，我这才知晓，自个不是撞鬼，而是撞到了一番阴谋诡计。倚着红柱，偷眼一瞧，借着红灯笼的光瞧着那公公高高大大，地上跪了个宫女，离得稍远夜色又暗，瞧不清面目。鼻子忽然痒痒的，我慌得急忙捂住继续悄悄听下文。 “好，奴婢答应，奴婢只求公公看顾奴婢的meimei，让她可以嫁个好人家。”这声音听着怎么莫名熟悉。 “你放心，事情办得漂亮，你是没有命了，你meimei定能嫁个好人家，呵呵。”跪在地上的宫女立马就要没命了，这公公居然还笑得出来，真不是人，“珠儿，就你那瞎眼meimei，你也不想想要不是给她一笔丰厚嫁妆，她这辈子又怎么嫁的出去。好了，抹抹眼泪赶紧回去，别让娘娘起疑。”听得珠儿二字，纵是这么冷的天我依然吓得直冒冷汗，珠儿是敏月的丫头。灵儿是自宫外带入的，这珠儿是入了宫便带在身边的，这么贴身的丫头也会被收买。心里瞬间仿佛被灌入了一大盆水，闷闷的难受异常。 听着他们脚步走远，四下静的唯有风声，风吹着枯枝的声音，风吹着灯笼的声音。此刻跑去惊鸿殿也来不及了，嗯，赶去观星台，护敏月周全。 抄手游廊在夜晚如长龙一般蜿蜒，仿若没有尽头。跑着跑着，风吹开了披风，脸上扑面而来的冷意，身上却是热乎乎的一层汗。 “呼呼呼”喘气声混入风中，吹散不见！ 远，原来观星台竟如此之远。脚步开始发软，哎，一眼望去，抄手游廊仍旧是望不到底。两手抱住游廊的赤红圆柱深深喘气，这要多久才能跑到。不行，不可以让敏月有事，我开始给自己定小目标，第几根柱子停一停，再跑几根柱子停一停，跑跑停停，抄手游廊终于跑到了尽头。 原野，空旷的原野，一座雄伟壮丽的观星台如雄霸原野的王者般立在正中，因是空旷，风格外大。此刻的我也顾不得冷，仰头长叹，这层层阶梯，可怎么上得去。俯身靠着底层的白玉栏杆，粗粗喘气，细细看着一座座撵轿上去，倒没有敏月的。正暗暗庆幸着可以休息会，索性在这等着拦了敏月的歩撵。左等右等，吹着寒风，硬是等不着，听着上面传来的喧闹声，我的内心却是凉凉一片。 “哇，观星台！” “太漂亮了，你看观星台上那座凉亭，那角那弧度，若不是在宫中，怕是一生都不得见。”一个个衣着艳丽的女子踏着碎步小跑着拾级而上，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也只有这些秀女们才能露出这么真实的情感，毫不掩饰。 是啊，这白玉为阶高达百丈的观星台在这看似荒凉的原野上确实壮观，壮观到无以言表，仰头而望隐隐看到观星台上阁楼一角，低头一瞥皆是金石为龙，白玉为凤。 “你还不上去，皇上太后都在上头了，晚了可别受罚。”旁边不知从哪冒出个小公公好心提醒。 “什么，皇上太后都在上头了，那么月妃呢？”我心一惊抓着小公公便追问，“皇后月妃当然也早到了，这钦天监大人都说了戌时会有天落星，那会子皇上要携众人为汨罗朝祈福。” 松开手拼了命地往台阶上跑，心里默默地念了千百遍，敏月，你千万不能有事！